第28章 棉布包皮里尽是泪(2)

作者:阿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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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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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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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480字

“过一个月去乡里报道,准备去新疆铁路上当工人,不过是轮换工和协议工,五年为限,干得好说不定很快就转正了哩。”


这可把罗正林两口子乐坏了,真的是乐坏了,也许是儿子要当铁路工人了,高兴过火了点儿,他竟然病倒了,在炕上躺了好几天才爬起来,尽管病着他还是说:


“这次虽说病得不轻心里却是舒坦得很哩。”


地里的农活已经基本做完了,早在队长给罗爱会刚刚透露招工消息时他就提前做着充足的准备,挖完洋芋之后等洋芋秆秆在地里冻得稍微干了点儿,他就急不可待地往家里拉,要去新疆了他想尽量帮爹妈多干一些,秋田收回来后他起早贪黑地把所有的地都挨片儿犁过打耱收墒了,地里的洋芋秆秆也拉回家粉碎后储藏在了猪圈旁边的土窑里,冬天的猪饲料他为爹妈准备得停停当当绰绰有余,接着又请了几个小伙子帮忙把场碾了,粮食整整齐齐装成麻袋摞在仓库里,草秸秆垛成了大垛子,才放心地整日坐在热炕上把几本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高中语文和史地课本翻来覆去地又看了好多遍,等乡上通知下来的消息把他等得焦心坏了。


可算是盼出头了。


寒风挟裹着雪花撸得驴圈窑顶崖头上的蒿草咝咝咝咝地叫,陈队长裹着很旧的军大衣在门口喊:


“罗爱会,这两天抽空去乡上报个到去,乡上要给县上汇报名单哩,县上要和新疆铁路部门联系哩。”


“知道了队长,你快进屋来暖和一会儿唦?”


罗正林在院子里拾掇几张羊皮子,赶紧往门上迎着说。


“不进来了,我去段家里喝茶去,你叫娃娃帮忙把其他几个人通知一下。”


“成,一会儿就叫娃挨个儿去说。”


罗正林进屋把队长的话给儿子重复了一遍,还说:


“天冷了,到送寒衣的时候了,你通知完他们就去到闫家铺子里买些彩纸来,吃过午饭叫你妈去请梅雪娇帮忙给老先人们铰些寒衣,你下午和你妈粘好了,阴历十月一晚上送到祖坟地里烧了,临走了也算给老先人们打个招呼,出门在外也好图个平安唦。”


罗爱会答应着穿好衣服连蹦带跳地出了大门。


天开始一场接一场地下大雪了,学生放了寒假。第二天一早罗爱会去乡里报了个到,通知说一星期后就到县城里去集合。回家给爹妈一说可把罗正林急坏了。


郑月娥灵机一动,说:


“放寒假了,宋文山这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请他把爱会给往县城里送一下,梅雪娇肯定不会反对。”


罗正林想想,这真个是好办法。


罗爱会一听高兴得直拍手:


“对,文山肯定会送我的,他这两天就回来了,我一会儿去梅妈妈那里坐一会儿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厚,早上出去的班车还没有回来,罗正林站在村口上裹着羊皮袄,叼着旱烟卷,目不转睛地望着茫茫大雪中的豁岘里。


罗爱会给洋芋牡丹一连写了好几张纸条都被他自己撕掉了,他想了好多种和洋芋牡丹单独见面当面郑重表明爱意的方法都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否决了,他知道洋芋牡丹对他有好感但并不代表就像他爱她一样爱他,他也清楚地感觉到洋芋牡丹早已把他当成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可爱的弟弟对待了,这一直让他的内心饱受着痛苦和煎熬,他暗自发誓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只要他自己的信心坚定,总有一天他会把她娶进罗家的大门。他站在门口望着段家的大门想:洋芋牡丹肯定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思,她知道此时此刻我是多么地想见到她,和她说些依依惜别的话语,可她为什么不主动出来给我一个机会哩?也许她还是老想法,就认定我该找个大姑娘,只有她故意不理我,我才能死心塌地地去找属于我自己的爱,可她哪里知道我心中爱的空间被她的身影占得满满登登地哪还有别人插进一只脚来的缝隙啊……


雪稍停了一会儿,在上街口上租房子收皮子卖木头的马占武穿着长筒马靴,披着羊皮大衣,戴着羊皮帽子,浑身毛茸茸地到段大脑袋家来串门。


马占武不仅给段瑞民传授过一个秘方子,还把自己用了多年的一种所谓的妙药送了他一疙瘩。马占武就是好故弄玄虚。


段大脑袋告诉儿子说:


“老马说的方子可以用,但治不了什么病,不过经常服用力量会很足。”


其实就是找一头正在起牛黄的牛,从牛身上取下苦胆,给苦胆里灌进几把糜子碾的小米粒扎紧胆口,挂在门背面阴上半年,每日早上服个六七粒。老马给段瑞民的一疙瘩牛胆米已经在胆汁里浸泡过一年了,胆汁早已和小米结成了块,凝固的胆汁变成了墨绿色,只一粒小米子搁在嘴里舔一舔就足可把一个成年人苦得蹦跳起来,段瑞民硬是咬着牙喝了半个月。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说:


“爹,好像有点儿起色哩,但还是没反应,看上去也没啥变化。”


段大脑袋一听这话,蹭一下就从炕头上跳了下来,激动得在段瑞民肩头上拍了一巴掌,说:


“儿子,那爹这几天就想办法给你弄一个起了牛黄的热牛胆来,我亲自给你做牛胆米药。”


谁知段瑞民扭扭捏捏地又说:


“别急爹,只是好像,好像感觉有点儿起色,可看不出来。”


段大脑袋真急了,干脆就不跟儿子拐弯抹角兜圈子了,瞪着眼睛照直了问:


“难道你是说还没有一根油条子硬棒?”


“你们爷俩就是个嘴巴子馋,老想着吃吃吃的,油条有个啥吃头嘛,想吃今晚给你们炸。”


黄豆换端着炒好的一碗豌豆说着走进来。


段大脑袋瞪了老婆一眼,转身上炕,又捣起了他的罐罐茶。段瑞民没说话回厨房炕上睡午觉去了。黄豆换给老汉喝茶的干粮盘子里添了半个糜面碗坨子,给撇子里重新舀满了水,围上头巾,到后院去帮洋芋牡丹除驴圈里的粪。


洋芋牡丹围着绿色的围巾,嘴里呼出的白色气流哈在下巴处打结的围巾上结成了晶亮的水珠儿,哈气在围巾的结上碰撞后顺着面部向上弥漫,眉睫上也挂上了小小的水珠儿,装扮得两只大而清澈的眸子更加地明亮水灵。洋芋牡丹麻利地用铁锨铲着积了半个月厚的驴粪,铲起来的驴粪冒着淡淡的热气,她一筐一筐地拎到圈外面刚扫除了积雪的场子里摊晾开来。冬天公公婆婆睡的炕要不断顿儿地烧,这年雨水好,山上的草也长得好,驴在外面吃草的时间长了,攒下的粪少了,家里两铺炕靠一头驴的粪来供着显然不够,洋芋牡丹每天尽量把驴食槽里剩下的草根也掺到粪里去,每天槽里都要清出来一背篼的草根茬子,她把根茬子掺在驴粪里一起晒在场子里,得空就用铁锨把搅一搅,很快就会晾晒干了。要是春夏时候天爱下雨,就得操心了。公公喝茶烧的也是驴粪,要专挑那些没有弄破了皮的,圆圆溜溜的,把它们挑拣出来单另晾晒。冬天还好一些,要是夏秋之际也还是要操心的,驴粪晒在场子里就怕粪金龟祸害,要是不勤快点挪动着,不出几个小时,它们会蚂蚁搬家似的把粪球儿弄碎了,搬到一个个的小洞里去。冬天的粪晒起来很不好干,太阳出来感觉不到丝毫的暖和气。阳光也像是经过霜冻似的,竟然也变得惨白无力。黄豆换见洋芋牡丹已经把驴粪全部背到了场子上,正在用铁锨把儿往开来摊搅,就拿起扫把将场边上的雪往外清扫。


“洋芋,罗正林家的爱会子找你啥事嘛?”


“几时?”


“昨晚上来找过你了,才刚我看见他又在大门口上旋着哩。”


“能有个啥事情嘛,可能是听说最近乡上已经通知了,叫他们去城里报到,雪闭住了,急得难熬来串门子打发时间吧?”


黄豆换没再吱声,继续扫着雪。


洋芋牡丹把头上围着的围巾解下来,浑身抽打了一阵,跺了跺脚上的粪渣子,径自往前院里来,刚好看到马占武进来,就招呼到上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