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本章字节:6842字
闫如意把包裹递给洋芋牡丹,洋芋牡丹诧异地捧着包裹翻来倒去地在包裹上寻找寄件人的地址和名字,结果发现上面写的是“马春鸣代寄,地址内详”。忙打开白布包裹皮来看,里面一个纸箱子,上面什么字迹也没留下,箱子里两瓶霞飞牌化妆品,一卷蓝色料子布,两件驼毛线纺织的背心。洋芋牡丹把布展开来细看也没找到一个纸条夹在里面,她把两件毛背心抖搂了几遍还是没有纸片掉下来。
“这会是谁寄来的东西哩?洋芋在外面也不认识一个人,我家的亲戚谁还会想起给我家寄这么贵重的东西哩?”
段大脑袋往罐罐里添着水,疑惑不解地自语着。
罗正林低头卷着烟,似有所思。
陈队长在每个人脸上睃了一遍,心里有数似地说:
“年轻人的事情,不好猜,猜测也没用,管他谁寄来的哩,只要有人愿意寄,多多益善,你放心地穿就是了,好衣裳你家没人愿意穿,我给你找人穿。”
闫如意表情诡谲地说:
“洋芋牡丹,我看你还是放心地收着,管他谁寄的干吗?他愿意寄,说明他欠你的,穿就是了。”
“好我的闫家爸哩,我活了这么点儿岁数,对活人还是有些想法哩,人啊,谁也不欠谁的,只有自己欠自己的,你没得到的,正是你没努力想到和做到的。”
洋芋牡丹说完抱着包裹心事重重地去了厨房窑里。她说的这句话陈队长很佩服,他就是认为洋芋牡丹像极了这大山里生长洋芋的土地,说的话既有沧桑的阅历感,又有前瞻的哲理性,让人听了心里踏实。大营村的男人都认为洋芋牡丹将来肯定会有好光阴过,都觉得她在琢磨一件什么大事要做,他们也相信她一定会做得成功。
“爱会他们是腊月头上走的吧?”陈队长把叼在嘴上的旱烟卷点着,吸了一口,问罗正林。“但愿这些娃们都好好干,年后靖远煤矿上还要招一批轮换工哩,我想尽量把队里自己没能耐做买卖的年轻人打发出去挣钱。”
“队里除了考上学和正在补考的娃,已经不剩几个了。”
闫如意把耳后夹着的香烟塞进嘴里点着,说。
“外面打工去的几个娃回来了,看看明年愿不愿意去,乡上说要退耕还林草了,估计是要发展一部分养殖业哩。”
“看你队长说的啥话嘛,这里水缺得一个媳妇子都换不来一缸,畜牲也要喝水,不是光吃草,人吃水都这么紧张,还退啥耕,还啥草哩,我看这是痴人说梦。”
“要说你老闫就是站在柜台前等钱的人哩,我给你说,政府决定的事,是有专家专门考察分析过多少遍才定的,不是没道理地浑说。”街道上有人已经等不及天黑了,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陈队长叹息道,“唉,今年的社火没人耍了,初五咱们村上请外村的社火会来耍上一宿。”
“……”
洋芋牡丹站在厨房门后面墙上的镜子前,试穿着不知是谁寄来的驼毛背心。款式非常合适,穿在她身上气质似乎都增加了几倍,连她本人都吃惊自己是如此地光彩照人,几乎和她从梅雪娇家拿来的服装款式书上的模特一样楚楚动人,可是在她心里也同时结下了一个疙瘩,她想不出这到底会是谁寄来的礼物。但是她心里始终有着两个人的影子在不断地交替出现,她坐在炕上,向窗外望着,心里矛盾重重:假如是阮荀寄来的,那为啥连个地址和姓名都不写?难道是怕我去找他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又为啥寄礼物哩?如果他是为了消除良心的谴责,都几年过去了,难道还会突然用寄一两件衣裳的方式来表示愧疚之心吗?不,肯定不是他,他才不会哩。难道他真的被公安局抓走了判了刑突然想起了我洋芋牡丹?这好像并不合乎情理,听韦巧玲和韦生虎说抓走的就是阮荀,他一直在外当厨师挣钱,经常和不三不四的城里娃鬼混,这次是人家偷东西,他包庇窝藏了罪证,所以给他判得最轻,可这毕竟又是传言啊。阮世海放话说他的娃娃在外成家了,家乡人爱说闲话他就一直没让回来。这话洋芋牡丹始终没有相信,阮荀在她心里也就始终是个谜;她又想:如果是罗爱会,他为啥不写一个名字或地址?难道真是他吗?他曾托梅妈妈转交给洋芋牡丹一条红纱巾,应该是他吧?可是……
张克勤回来了,在自己门口上开了一个倒卖旧家具的铺子。
年很快就过去了,洋芋牡丹就穿着无名氏寄来的驼毛背心和蓝色料子布做的外衣过的年,她亲自动手裁剪和缝纫的款式。
年是好过,日子可得慢慢熬。
洋芋牡丹不仅亲自动手做衣服,还决定自家的地也要自己亲自去犁。刚包产到户那年,家里没有男人或男人在外的女人可是够艰难的了,求爷爷告奶奶地找人帮忙犁地,看够了人家的脸色。洋芋牡丹还没出嫁时就想:女人们就是观念上太依赖男人了,犁地有什么了不起,女人也能犁地。洋芋牡丹很清楚地记得她嫁来大营村第三年秋后的一个晚上她坐在凳子上绣鞋垫,陈队长与邵富祥和公公在炕上喝茶,陈队长说:
“大营村本来是以前的三队和六队合并的一个队,如今包产到户了,又分开了,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折钱分摊给了各家各户当贷款还,东西没见着一件,钱的数目倒是不小,催缴贷款的人往死里催命哩,我是有些想法的,可能有想法的人不只我一个。”
罗正林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一丝忧虑道:
“往后恐怕人与人之间不会凭白地相互帮忙了,啥都得讲个钱字了,我也说不准这是好还是坏。你看这才没几年,人心都变成个啥劲了嘛。”
闫如意往炉膛里丢进一个粪蛋子,说:
“是啊,这才没两年,就有人说了,往后不是谁家有点儿忙叫一声没说的了,没工钱谁干?想来有些不是滋味。我也在想这到底是好哩,还是坏哩。”
陈队长若有所思地抿一口茶,缓缓地把茶盅子搁在炕桌上,抬高声音说:
“有好就有坏,只要好处大,就要照干不误。”
洋芋牡丹插进来一句:
“还是人情重要,穷点儿怕啥?”
陈队长摇摇头,脸上带着微笑:
“要跟上大形势。”
洋芋牡丹争了一句:
“形势再大,没人情,人活着没意思。”
陈队长笑着端起茶盅子又抿一口茶,把盅子重又放到炕桌上,看着洋芋牡丹感叹地说:
“我们可以不丢掉人情呀!”
闫如意一时显得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我们小老百姓鼠目寸光,看不多远,看不多大,政策总是为百姓好哩。”
罗正林把茶盅子递给段大脑袋倒茶:
“那倒是哩。”
闫如意也跟着把茶盅子递过去:
“单帮子人的日子看着真是不好过,犁地没男人总不是个事儿。”
洋芋牡丹抢白说:
“谁说犁地是男人的事情?我明早就扛着犁去犁地,只怕我学会了你们男人家比不过哩。”
陈队长睁大眼睛看着她问:
“真的还是在说玩笑话?”
洋芋牡丹停下手里的活,看着陈队长一本正经地说:
“真的,明早我去犁地,你们别看女人家的笑话,其实犁地比女人家背麦子挑粪轻松多了,男人就会说比驴粪蛋蛋表面还光溜的话,你们等着看今年我学犁地能不能扶住犁把,是牲口拉,人扶着犁把还扶不住啊,练过三天我就比男人扶得直哩。”
陈队长放声大笑:
“那成,我们等着看洋芋牡丹把洋芋花儿开到云彩上去。”
几个男人都跟着笑起来,段大脑袋也笑了,只是硬憋着没好意思笑出声,被吸进去的旱烟呛得一阵剧烈地咳嗽。
因为一直有邵富祥等人帮忙犁地,洋芋牡丹想学,段家人都说这样不好,人家会笑话段家的男人不中,她一直没有找到学犁地的机会。直到她给邵富祥出主意包了几十垧地要种洋芋,段瑞民抱怨说“你出的馊主意,你自己帮他去犁地,我不去”,她才赌气决定自己试一试,她就是不相信男人犁地有啥了不起。
开春了,地里和山坡上的残雪几乎都要融化干净了,黑乎乎的地软儿掺和在密如撒豆的羊粪球中间,铺在坡地上雪水浸湿的荒草根部,褐色的田野被积雪消融的水流冲出了如织的纵横小沟,春耕的好时节到了。
鸡叫头遍洋芋牡丹就起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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