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0
|本章字节:10750字
“其实啊,是郑仁把人家骗了,说他有两个姐姐在省城里当干部,姐夫好厉害,其实说的就是学校后面费家里在省城工作的女子,他有意给人家写信,她弟弟上学时和我们家也常来常往哩,大家客气都哥哥姐姐地叫,郑仁给人家故意写信,人家就叫着弟弟回信了,郑仁就有了给人家显摆的理由了,说是他自己的姐姐,他在大营村的家里很富很有钱,把人家的女人给骗动心了,跟着他过,还生了个娃子。我哥是个老实的坏人,不知道怎么就甜言蜜语地把个老婆娘给弄到他手里去了,反正这个女人没有正式办过结婚证,她姐姐也没有办过,她姐姐有个十九岁的儿子哩,还那么狠心跟着郑义跑回来了,这家人不着边际地瞎编谎骗了人家,你知道的,我大舅妈那是个活鬼,啥鬼话从她嘴里说不出来呀。”
洋芋牡丹拿着一件要上领子的白衬衣从大门里出来,看到罗爱会一身崭新的铁路制服,好一番打量,夸张地说:
“铁路工人回来了啊?没有在铁路上带个城里女人回来?”
罗爱会有些不自在地把大盖帽又往端正里戴了戴,有意跺了跺脚,擦得锃亮的皮靴子引起了洋芋牡丹的好奇。
“这一双靴子得好几百元吧?有女人穿的吗?”
罗爱会见引起了洋芋牡丹的兴趣,神采飞扬地夸道:
“有,比这好多了,新疆的女人,都像你这么漂亮哩,穿上皮靴子,穿上花裙子,跳起舞来,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了,你从电视上没看到?你应该也有一双吧?”
“我……哦……哦……”
梅雪娇玩笑说:
“洋芋嫁到村子上来的那两年,有几个年轻小伙子不是一有空就这理由那理由地往段家里跑啊?你罗爱会就是非熬到人家实在瞌睡得受不了了,最后一个被赶走的娃,你忘记了?”
“梅妈妈,我现在还这么说,要是洋芋牡丹从段家里哪天出来,我都会抢着要她,八十岁我都愿意等着哩。”
洋芋牡丹笑得把头低到了膝盖处。
梅雪娇也笑着揩眼泪说: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想吃烂羊肉,你得有屎爬牛儿装死的耐心,等不及就干脆别做这个美梦,急得心里闹得慌。”
罗爱会很认真地看着洋芋牡丹,又说:
“我要是有洋芋牡丹这么好的女人,我就是一辈子背着她去要饭都高兴得合不上嘴哩。”
洋芋牡丹听到自家院子里有人咳嗽,脸上泛着红晕赶紧小声说:
“谁敢相信你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你都大工人了,我一个农民咋就能般配上你城里人哩?”
“好了,不开玩笑了,爱会,你让你妈晚饭后到我家里来说话,我们去做针线了。”
梅雪娇听到段家的大门里有响动,拽着洋芋牡丹就进了自家的大门。
郑稀生一家是拼着老命连夜死里逃生地逃出格尔木的,一家人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惊险一幕。罗贵瑶也对此毫不隐瞒,不用村子里人问他们怎么回来的经过,她就沾沾自喜地主动地吹嘘了出来。看她吹牛的那一副得意扬扬的神态,不难猜出她的内心不但毫无廉耻,倒是像在给村民们炫耀他们一家人的一番神奇经历和非凡的聪明勇敢。她回来的头一天下午,就已经有外村的做了什么梦,家里丢了什么东西的人,拿着礼品到她家去拜访,罗贵瑶和郑稀生少不了妇唱夫随地吹上几通。乡亲们以为他们回来了应该是另外一番样子,谁知还是狗行千里顺墙脚,改不了习性。罗贵瑶不但重操旧业,似乎出外进修了一趟,比以前更能瞎摆忽了。非但如此,郑稀生也开始给老婆有意帮腔了。郑礼也是完全从她妈那里出徒了的一副架势,吹起牛皮来越发眉飞色舞不着边际了,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不难看出他吹完牛皮之后自己都把自己吓一跳,觉得吹牛的人简直不是自己,用他的话说是神仙附在他的身上,不是他的意思,是神仙的意思。
孙玉玺听了不屑一顾地讥讽说:
“附在你身上的这个神仙肯定是个牛皮客神,村子里人都开着铺子,弄这弄那地忙着弄光阴,都富裕了,你家就开个牛皮客吹牛铺吧,看看吹牛皮到底能不能富起来,如果不能,我劝你娃赶紧干点实惠的事,免得将来打光棍。”
这个孙玉玺啥都不信,就信好时代加上好勤快,他就是能干,不仅地里的庄稼侍弄得好,还听了洋芋牡丹的主意,把个磨面坊开得红红火火,几个兄弟在他的带动和帮助下,农闲时收购贩卖野菜和家禽,家里盖了十五间飞檐砖阶式的砖瓦房,日子过得可谓是够滋润的了。
可就有一点不行,罗贵瑶含沙射影地给人说:
“孙家不信鬼神,好日子过不了几天,败的时候会很惨,暂时过得好,那是因为我住在隔壁,神爷爷和神娘娘顺带着照顾了一下。”
孙玉玺听了这话,只是笑得掉眼泪,说:
“只要她没说我家把神爷爷赏给她家的财物赖回来就是了,不要脸的东西,村上人都不稀得用嘴笑话了,驴听了都用屁眼笑话哩。”
这话骂得虽说太粗,可也是实情。罗贵瑶吹牛说是罗爱社挑唆村民们把她们撵出来的,而且他们一家人经过了一番殊死搏斗,最终突围出来的。其实郑礼被孙玉玺和孙玉殿兄弟几个两杯啤酒两筷头子肉菜就哄晕了头,啥都连底儿吐了个干净。事件的主要原因是郑义拐了人家的老婆,人家的男人发动整个族人连夜围追堵截,要不是和郑义私奔的女人的父亲出于无奈的帮助,他们肯定在广袤的戈壁上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哩,也许是酒喝多了,郑礼干脆和盘托出了事情的原委,还哭着抱怨连他自己的小命也差点儿给葬送在狼群成患的戈壁上了。说到伤心处郑礼还怀疑他妈妈身上附体的鬼不是什么好鬼。
孙玉玺也不客气,索性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说:
“要我说啊,你妈身上根本就没有附什么好鬼坏鬼的,都是自己装神弄鬼,你说你们弟兄几个,都长得身强力壮的一副好体魄,干点啥正经营生不好,非得做那自欺欺人的勾当活受穷罪不成。”
郑礼岁数小,孙玉玺劝他跟着孙玉殿先贩卖一些猪崽子,在集市上帮他家收山货,练就得有点儿本事了,翅膀子稍微硬朗些了就自个干。郑礼也算是个灵活娃,当场就跪下拜了师傅。
孙永茂和余成秀两口子在村里口碑很好,人也善良,听了郑礼一番半醉半醒的诉说,同情心占了上风,同意儿子拉拔郑礼学做生意。
余成秀在外屋的灶台上忙碌着,孙玉庭拉着风箱给灶眼里连连填着柴火。热气从围着草圈子的铁锅周围散发出来,洋芋的清香在门口就能闻到。孙永茂坐在门口搓草绳。过几天麦子收了就要用草绳了。他家种了两垧地的豌豆,得搓很大一捆绳子才够用。
他搓着绳子没有抬头,给在案板上擀面的余成秀说:
“娃他妈,咱家的旧洋芋还有一些吧,我想给郑家一点儿,毕竟都是乡亲,帮衬帮衬,你没听郑礼刚才在里屋说吗?这几天就要揭不开锅了。”
余成秀把擀好的面晾在案子上,走到门口帮丈夫搓绳子,她同意了:
“你看着给吧,这些娃不是不能干,是他的娘老子不让干,一天到晚神啊鬼啊的,再这样下去就会饿死人了。”
郑稀生隔墙喊郑礼去吃饭,说上街里邵富祥家送的豆面,他妈给弄的浆水搅团。郑礼赶紧从里屋跑出来,给孙永茂夫妇客气了两句,郑稀生还在墙外喊叫,他答应着跑走了。
孙玉玺喝得迷迷瞪瞪地出来蹴在门槛上帮他爹搓草绳,其实是想给他爹讲郑礼刚说的家丑事。
郑家到底是怎么从格尔木跑回来的哩?孙玉玺一副说书匠装腔作势的样子,拿腔拿调地清清嗓子,又跑进屋里喝了几口茶。
孙永茂等得有些气,骂道:
“还给你老子装起大狗拉屎的架势了,不讲拉倒,谁稀罕听这些唦。”
孙玉玺忙出来坐在他爹跟前,先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才边笑边讲郑礼给他倒底儿的故事真相。
原来郑稀生一家果真是被人家追杀夹着尾巴逃回来的,这可是他家三儿子亲口讲述的事。
郑义带着乔玉香和哥哥郑仁跟乔玉莲生的儿子连夜开始了逃亡行动。乔老头眼看要死人,出于女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奈之下套着自家的马车马不停蹄地一口气跑了整整一夜零半天的路程,下午一点多才把他们送到有汽车通过的路口。这里有去往西宁的汽车经过。几个人挡了一辆拉粮的卡车,给司机以孩子有病为由,好说歹说,才把几个人给捎走了。乔老头没有停歇,掉头把马车赶往反方向。
乔玉香四十九了,有个儿子十九岁了。儿子和他爸死活都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狠心到一个招呼没打,丢下他们父子俩,在和家人毫无任何矛盾的情况下跟人私奔了,而且和她私奔的男人竟然是郑仁的弟弟郑义。理由是郑义一家人口口声声说在老家有很殷实的财产,有哥哥和姐姐在省城政府单位做领导,罗贵瑶又有法术和能掐会算的手段。
罗贵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和妖术在她身上如此奏效,谁也不得而知。乔玉香的妹妹放着家里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不管,干脆和丈夫离了婚,三天不到就睡到了郑仁的炕头上,给郑家添了一个男丁,罗贵瑶给起名叫郑合适。家里人都知道罗贵瑶给娃儿取这个名字有别人难以知道的理由,都以为这名肯定貌俗神不俗。
郑仁的大表弟罗爱社是郑仁去格尔木的第二年被他连哄带骗地叫到那里去的,乔玉莲生了郑合适之后,郑家人无论如何都难以置信郑仁的表弟会把乔玉莲弄到自己炕上去的事实,而且乔玉莲带着罗爱社理直气壮地跑到郑家住的地方,当着几家邻居的面叫喊:
“我被你儿子骗了,你们一家人只知道吹牛皮,我现在要当着邻居们的面说,我和你家郑仁没有结婚,我是上了当的,我今儿个要和罗爱社过了,他勤劳,有手艺,不说谎,不是他拐了我,是我找的他,他没有做对不住郑家的事,你们要记恨就记恨我好了。”
话虽这么说,可郑仁还是伙同小弟郑礼扒掉了罗爱社搭建在沙柳河畔的草棚子,郑仁放话出来说罗爱社肯定又是用他爹在屋后挖出了老地主埋下的几坛子银子,家里有不少的存款为诱饵,诓骗了乔玉莲上的钩,他叫嚣要杀了这两个“狗男女”,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他对天发过毒誓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的疯狂叫嚣确实吓坏了罗爱社和乔老头。罗爱社把乔玉莲藏在了乔老头在沙柳河对岸一个拜把子的老弟家里,半夜摸到郑仁家里想偷偷抱走郑合适,发现已经是人去楼空,屋里的东西一件也没剩下,就在他正准备离开时,郑仁举着杀猪刀冲了出来,幸亏乔玉香原来的男人家领着一帮族人杀来,郑仁才逃走了,当他们要继续追杀逃走的郑稀生一家和乔玉香时,乔老头巧妙地把他们骗走了,他们按着乔老头所指的反方向去追赶。罗爱社后来给他爹讲起这段往事时还心惊肉跳浑身哆嗦哩。乔玉莲终于知道罗爱社家真的挖了银子,家里盖起了八间四门八窗的飞檐式砖瓦房的实情,可就是和公公有些合不来,原因是公公半夜里不睡觉,像鼹鼠似的把屋后院里的崖下掏了不知道通往哪里去的几个洞,天天晚上点着油灯都要去掏一个时辰。其实他已经掏过了村街上好多人家家里的靠山崖,只是人家都没有发觉而已。她经历过格尔木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不想再和大营村人结什么冤仇,她感觉到了大营村人的善良和文明,她想和罗爱社一辈子好好过下去,平平淡淡勤勤快快踏踏实实地靠劳动过日子,罗正林是村子里数得上的倔犟男人,哪里是能听进儿媳妇话的人哩?他的耳根子不拴绳子是拉不倒的,比驴耳朵还犟,他自己经常这么形容自己哩。
郑稀生落难了,逃回来了,是不是就能得到罗正林的同情哩,这显然不可能,因为他做出来的样子很难让人家同情,除了大吹特吹自己在格尔木淘了不少金子,在跑的路上丢失了,在格尔木置办了不少家财,被罗爱社勾结乔玉莲的前夫家给抢夺去了;罗贵瑶干脆就扬言自己要用法术把罗家人一个个弄死,还被人家看见晚上偷偷端着香马盘子跪在场心里弄什么咒人的鬼把戏哩。罗正林气得连他家寄放的一头毛驴都不归还了,说是两年的饲养,吃掉的草料和他的饲养工钱算下来郑家应该还要倒找他家几个钱哩,帮他家照看地的钱就更多了,地可以还给郑家,驴就不给了,村上的头人们几次去说都没有说合,只好作罢,任他两家去暗中较劲。
罗爱社的心眼子远比郑仁要多得多,他偷偷给家里写过几封信,罗家知道他已经带着乔玉莲到了兰州附近,在一个工地上给人家做泥瓦匠哩。
罗爱社在信上还安慰他爹说:
“不要担忧,郑仁只是一个纸糊的牛皮匠,啥本事没有,被当地人不知撵到啥地方去讨饭了。”
孙玉阶放假回来时,去郑家玩,罗贵瑶还闹了个大笑话,她有点祈求的口吻问孙玉阶:
“他大兄弟,你念过的好书多,你能算出来我家郑仁在外还好吗?”
孙玉阶笑道:
“你不是会算吗?吉人自有天相,我给任何人算的卦都是一个结果。”
去她家算卦的人,那天都改口说是到她家玩的了,出门时,都缠着孙玉阶给算一卦哩,把个孙玉阶弄得哭笑不得。
但人家一口咬定说:
“罗贵瑶都求你算儿子的下落哩,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唦。”
把个孙玉阶吓得好一阵子圪蹴在厨房炕上不敢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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