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慈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07
|本章字节:7822字
罗正华连滚带爬找到独眼风水先生家已是三更半夜,残月初上,独眼先生的儿子从睡梦中爬出来开了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罗正华连忙用最可怜的语气倒出一串又一串深表歉意的词语来说好话,还不忘连连重复他是大律师的身份,他这才很不乐意地把他爹请了起来。独眼先生叫罗正华进屋坐了一会儿,听他细说了情况,收了他的红包,答应陪他去一趟西北,要他先去和他哥罗正林商量好,随后再接他去瞧瞧。
罗正华摸回去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好赖总算是请动了独眼先生,这使他一进门钻进被窝里刚闭上眼睛就踏实地睡熟了。
罗正林家虽说刚刚经历了遭天处的事情,说话还是毒得像磨得锋利的刀刃子,听着扎心得很。他不但用他的蛮横吓退了罗正华要重新扒祖坟的想法,还在集市上遇到郑稀生时用强硬的架势击垮了郑稀生对他向来叫嚣的疯狂气焰。他们在集市上迎面撞着,相互瞄瞅了一眼就剧烈地争吵了起来。真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原因是罗贵瑶放出来的话让罗正林听到后肝肺都气爆了,心里没法下场。
罗正林全然不顾集市上那么多围观的人看笑话,抓住郑稀生胸口上的衣服,眼里充着血丝,好一顿厉声诅咒:
“郑家的,有本事我们香马盘盘端上,跪在场心里,到麻麻岭庙里的神面前都成,让神爷爷给断一个公道出来。”
郑稀生还嘴道:
“罗家的,你的女子不是我用手捏死的吧?如果是,你到法庭上去告,你不是有个啥家子律师兄弟吗?如果不是,你少血口喷人,我老婆有没有法术,弄没弄死你家的娃,我阿么知道哩唦?我又不是啥神仙,如果是的话,我早都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了。”
“我非要让罗贵瑶这个死鬼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哩。”
“那随你的便,我早年剿匪时连杀土匪都不皱眉头不眨眼,难道还怕你杀怕你吓唬呀?”
“我总有碰上你婆娘的时候,你等着看唦。”
“你个揢人贼,霸占我家的财产抵赖不还,还想咂人血哩。”
“你不要再放你那些没脸的臭屁唦,我罗家人没你郑家人那么靠诓骗和无赖活人的本事。”
“……”
围观的人把整个路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排了长长一溜的车辆使劲地按喇叭,罗正林见引起了公愤才松开手,丢了一句狠话,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郑稀生也是颇不服气地摇着头,满嘴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消失在人群中。
罗贵瑶好吹牛皮装神弄鬼的伎俩终是惹祸上身了,郑稀生一口恶气没处出,进门顺手抄起烧火棍棍一手把老婆摁翻在炕头上,照着屁股就是一顿狠揍,任罗贵瑶怎么哀号求饶,他只是不说个理由出来,扔下火棍子,又拎起鞋底子在她背上一阵猛抽。
罗贵瑶见郑稀生打得不停手,只好苦告说:
“娃他爹求你了,你打我就是打神哩,我不想你下地狱呀,你赶紧算了唦……”
“你是个屁神,毛鬼神,打死你我才能安生超生哩。”
罗贵瑶趴在炕上装屎爬牛儿撅着尻子装死不动了,他才背着手晃着脑袋去猪圈墙上蹲着抽旱烟。
罗巧霞掉在水窖里淹死后,郑月娥就认死了个理,那就是罗贵瑶使的鬼把戏坑害的。村上也有谣言说有人曾看见罗贵瑶黑灯瞎火地端着香马盘盘子跪在场心里做法哩,有人干脆就直截了当地肯定是罗贵瑶下的降头。
罗郑两家的仇怨由此水火不容,全然没有了亲戚间的一丝情分。
罗爱社突然回来了,郑家人气得眼睛都发红了。郑稀生三天两头来罗家门口跳着橛子吵嚷。直到有一天罗爱社实在忍无可忍了拎着菜刀追出去,一边娃娃乱叫,一边在空中挥舞菜刀,看人家动真格的了,他才夹起尾巴逃之夭夭,罗家门口上才算是清静了两天。
罗爱社接到罗爱会打来的电话火急火燎地带着乔玉莲就往家里跑,罗爱社回来没几天就缭乱着开起了铺子,茶叶烟酒,糖果蔬菜,只要能进来卖钱的货他都多少进了一些。主要是让乔玉莲站柜台,他除了跑货源,就是被人家请去盖房砌墙;罗爱会收到妹子死讯的信,急得哇哇直吐,胃里的黏液都吐出来了,工长就是没有给准假,单位上缺人手,实在倒不开,罗爱会也理解,铁路上的工作不像其他单位那样好安排人。他赶紧和罗爱社联系上了,叫罗爱社马上回家照顾爹娘,他过一个多月才能回去,罗家的两个娃都很孝顺,想到家里遭了这么大的变故,爹娘肯定急死了,急不死也会急个半死的。罗爱社带着乔玉莲从兰州当天夜里就赶到了家里。这时候他家里已经连坟都迁过了,社火也禳过了。正是伏耕时节,这娃很勤快,边犁地边瞅空儿就把铺子给开起来了。罗贵瑶听说了,凡有人到她家里打卦破梦画符吹牛皮,她都会做出一副先知的模样,幸灾乐祸地说大营村不久就要遭一次灾哩,灾星来的路子她已经算来了,还是会从罗家的巷子里出来哩。罗正林听了实在是气不过,找陈队长说理,陈队长找到罗贵瑶警告她不要造谣,不然就以妖言惑众为由告到公安局去,让公安局的人来好好查个究竟,这话把罗贵瑶吓死了,不但自己不敢再乱说了,还反复提醒家里人千万不要再说起罗家的人和事,免得惹火烧身,陈队长在段家里当笑话说开来,村子里人聚在一起闲谝时就拿出来当笑料谈。
就在罗爱社回到大营村,在他家巷口旁边的房子后墙上弄了一个门和窗户其乐融融地和一家人经营着自己的小卖铺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拄着一根沙柳木棍子沿着村头上一溜铺子的屋檐下往村里蹒跚而来,他仔细地辨认着村子两边以往他所熟悉的痕迹,看到孙永茂家门口的几棵古榆树时,他抬起头往对过的几家铺面认真地打量一番,眼里猛然放出了惊喜的光彩,踉踉跄跄地跨过街道,直向铺子后面绕去,他果然看见了仍是以往的土院墙与一间破房子和相邻的那个土窑。离几根榆木枝子扎成的大门不到几步路程,一条虽然瘦得肚子都吊了起来却很是凶狠的黑狗从猪圈旁的草棚里蹿出来,正当他十分狼狈地用木棍左右阻挡狂吠着向他扑来扑去的瘦狗时,郑义送着几个客人说说笑笑地从门里出来,一眼就认出是郑仁,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又把脸阴沉了下来。
他上前把狗拦住,用毫不吃惊的语气冰凉地招呼道:
“进屋吃饭吧。”
郑仁怯怯地侧着身子快步跑进院子,进到屋里看着围在炕桌四周吃搅团的父母和曾经的大姨子乔玉香与三弟郑礼,他们只顾低头吃饭,没注意到他进屋,还是郑合适的异常举止让罗贵瑶发觉了地上站着的“叫花子”。
郑稀生惊讶地举着筷子失声叫道:
“是我的大后人啊?”
“爹,是我。”
“我可怜的娃,快上炕来吃上一碗搅团。”
罗贵瑶伸手把郑仁拉上炕,乔玉香盛了一碗搅团端上来,郑仁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六大碗,郑义一言不发冷冷地坐在边上卷着旱烟想着心事。
没等郑仁把饭碗放到桌子上,郑义就和他兜底了:
“这是很不容易才弄成的家,你儿子我养活着就已经很犯难了,你不缺胳膊不少腿,一根针线都没本事混回来,现在既然能厚着脸硬着头皮进村子,那就豁出去找找以前的费仁德老队长,说不定他会有能力帮你找个扎站脚的地方,然后再从长计议吧。”
“我的大后人相貌堂堂,我早相好面了,放心,这些都是暂时的劫难,已经过去了,人家赵匡胤还要过饭哩。”
罗贵瑶带着安慰的眼神为难地望着郑仁说。
也许郑仁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已无力再说啥话,或着他已深刻地体会到了人间的冷暖炎凉,平静中充满着复杂的眼神看着罗贵瑶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说: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这就走,不过我要说句心里话,你这一辈子嫁给我爹是你的不幸,也是我爹的灾难,是我们郑家的痛苦,你的嘴巴从小就给我们灌输了满脑子的荒唐,我们的命运注定是荒唐的、辛酸的。”
“你就怪自己没本事,别怨爹怨娘,驴困乏了不要赖臭棍唦。”
郑义狠狠地瞪着郑仁,一副打定了主意撵他走的样子。
郑仁“扑通”跪地给他爹妈连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给郑义磕头,被郑义拽了起来,郑仁拄着他的沙柳棍棍又一次消失在了大营村的村口。
郑家谁也没有出来送一下,只有郑义家的瘦黑狗往远里追了几步,朝着他的背影一连串地吠叫。
罗爱社开着三马子往集市上拉菜,经过郑仁面前认出了郑仁,心里咯噔一下就绷紧了,没有踩刹车,而是猛踩了一脚油门,三马子“轰”一声蹿了出去。
罗爱社把三马子停在自家铺子门口,喊乔玉莲出来卸货,一头钻进屋里大口喘着粗气,半晌才对罗正林说:
“爹,你猜猜我在村口碰到谁了?”
“碰到鬼也没必要这么紧张呀,说啊,还给你爹卖啥乖?”
“郑仁!”
“啊?你说你大表哥?”
“嗯!”
“他回来了?”
“走了,估计是被老二撵走的,破衣烂衫的,拄着一根沙柳棍棍,一瘸一拐地往村子外面走了,怪可怜的。”
“唉,也真怪可怜的!”
“都是我大舅妈那张臭嘴惹的祸,一辈子只知道死吹牛皮,把我表哥弄成了个四不像,你说郑仁也不是个多愚笨的人,体格那么强壮,有的是体力,就是去做装卸工也把钱给挣了,我那时候身体那么瘦弱,岁数也小,还做泥水匠哩,在兰州和格尔木给人家盖了那么多高楼大厦,他咋就不知道想想人活着就得靠自己吃饭,爹妈都没法子靠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