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少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1
|本章字节:8280字
得到宵井孙家捎来的口信,郁养吾忙不迭回家来找郁达夫,一见面就指责道:“你呀你呀,太不近情理了!硬是想把这门婚事生生地毁掉是吧?”
“我只不过提出几个条件而已。”郁达夫说。
“这样的条件他们能接受吗?换了我,也不会接受的!”
“这么说,他们宁愿毁婚也不接受了?”
“谁受得了你的这种无理态度?孙家老爷已打算拒绝你了!只是孙伊清还是想挽回……你看,你把这事弄得如此不可收拾!把你千里迢迢从日本叫回来,是要你成亲的,不是要你回来毁婚的!这次婚事若是不成,贻笑四方不说,母亲有多伤心,你想过吗?母亲为了你含辛茹苦,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
听二哥提到母亲,郁达夫心头一颤:“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不接受呵!”
“听说,他们还打算尽快另订亲事呢。”
郁达夫喃喃地:“这么说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除非你上门道歉,收回你自已说的话了。”
郁达夫摇头:“那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丢不起这个面子。”
郁养吾指点着他:“你也晓得要面子呵?当初为何不替别人想想?你不想上门道歉,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郁达夫说:“那就听天由命好了……”顿了顿,又说,“不过,孙家若是尊重孙小姐的意愿,我想事情可能不至于此。”
“为什么?”
“订婚三年,书信往来,达夫能感受得到她字里行间的一片真情实意……”
“即是这样,你就更不应该在婚事上设置障碍了!”
郁达夫一声叹息,默然不语。他左右为难,非常的无奈。
为了挽回这门婚事,郁养吾找孙伊清通融了一下。孙伊清便告诉父亲,郁达夫有了一点反悔的意思。孙孝贞正坐在客堂闷头吸烟,他磕磕烟灰,问:“他是不是愿意收回他的条件?”
孙伊清摇头:“没有,他不愿上门道歉,也没表示要收回他的话,可能要面子吧。”
孙孝贞眼一瞪:“哼,只知他要面子,别人就不要面子?留了一回洋,面子就比别人的大些?算了,这事就这样了结了!这样吧,你捎信给杭州陈家,让他们来提亲吧!”
“爹,还是不要这样急吧?兴许过两天,郁家又有松动呢?”
“不要作这种指望了,我算是领教了郁达夫的倔脾气!”
孙伊清说:“还是先问问小妹吧?”
孙孝贞点头:“嗯,她的终身大事,看她有什么主意,她也该为自已操操心了。你去把她叫来吧。”
不一会,孙荃跟随孙伊清进门来,叫一声:“爹,我来了。”
孙孝贞问:“爹的意思,你都晓得了?”
孙荃低下头道:“大哥都跟我说了。”
“你心里有什么打算吗?”
孙荃低声说:“有,女儿不想再订亲了。”
孙孝贞一震:“为什么?”
孙荃抬起头,毅然说:“爹和大哥为我的婚事殚精竭虑,我很过意不去,心里十分感激……只不过我已拿定主意,这次与达夫的婚事如若不成,就不想再让爹和大哥劳心费神了,我决意不再谈婚论嫁,以绣艺自立,读书自娱,终老闺房。”
孙孝贞和孙伊清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孙伊清轻声问:“看来,小妹是非郁达夫不嫁了?”
孙荃点了点头。
“唉,你对郁达夫一片痴心,可不知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哟!”孙伊清说。
“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孙荃道。
“孙家丢面子事小,我就怕他一而再地为难我们,意在推掉这门婚事!”孙伊清说。
孙荃说:“我知道,他是气不顺……他是留洋学生,才华横溢,见多识广,小妹自然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而且,还不是他自愿挑选的;可他是个孝顺之人,不得不服从母亲的意愿。他若是想推脱婚事,就不必从日本回来了。我想,他只不过是藉此发泄他心中的闷气。”
“既然你不是他心中的理想妻子,又违心成婚,那你以后岂不要受他的气?”孙伊清说。
“我虽不是他的理想妻子,也不是他自已的选择,可我知道,他对我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他给我写了那么多情真意切的诗,令人感佩不已……无论如何,小妹心已属他,即使日后受他的气,小妹也心甘情愿!至于婚事从简,只要他不感到委屈,我又有什么好委屈的?所有拜了堂的夫妻,也不见得都能白头偕老。只是,让爹和大哥有损颜面,我于心不忍……”孙荃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缄默了许久的孙孝贞叹息道:“唉……女儿,别这样说,爹的颜面,哪有你的终身大事紧要?爹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罢、罢!既然你心已属他,既然你不觉得委屈,就依郁达夫的办吧!即便亲友指背,即使全富阳的人都往我这张老脸上吐口水,我也认了!”
这天下午,富阳街上的人们遇到了一个罕见的情景:三顶简陋的小轿在夕阳余晖中缓缓而行,没有响器班子吹打,也不没有鞭炮炸响,只有轿夫仓促而零乱的脚步声。
这种冷落的场面反而吸引人驻足观看,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哎,是接亲的吧?”“是的,听说今天孙孝贞嫁女。”“是嫁给郁家作三儿媳呢。”“怎么没有鼓乐,也没放爆竹?太冷清了吧?”“是呀,没见过这样办婚事的……”
当他们议论着的时候,细心的人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一顶轿子的布帘掀开了一条缝,露出了新娘白白的脸……
孙荃的听觉很敏锐,她听到了那些风言风语,但她毫不在意,她从帘缝里好奇地窥视着这个小小的县城,想象着她以后的生活场景。
喜宴在郁家客厅里进行,仅仅摆了两桌酒席,人们互相劝酒,虽间或有几声笑语,却难以掩盖其间透出的一股冷清感。郁达夫是个不善交际之人,加上感觉上有些窘迫,于是一个劲地埋头吃菜。只是在二哥的一再暗示下,他才如梦方醒地给端着酒杯站起,嗫嚅着:“我,我敬岳父大人——”
孙孝贞垂着眼皮,装着没听见。
一旁的孙伊清忙提醒:“爹,达夫敬你的酒呢!”
“是吗?”孙孝贞端坐不动,举起酒杯说,“达夫,老夫能喝上一杯你这留洋女婿的喜酒,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
郁达夫不由涨红了脸:“达夫年轻无知,不谙世事,此次回国完婚,若有不当与不恭之处,还请岳父大人多多包涵。我诚心诚意地敬岳父一杯,祝岳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着一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孙孝贞脸上开朗了许多,朗声说:“但愿,能兑现贤婿的吉言啊!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皇帝也好,百姓也罢,终免不了一老!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老夫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小俩口平平安安,和和睦睦,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酒是郁达夫所爱,有了酒,他说话也顺畅多了:“岳父放心,达夫一定会善待荃君。”
孙伊清端着酒杯站起:“达夫,爹不胜酒力,我这里代表他,代表我们孙家敬你一杯!小妹虽饱读诗书,却是在闺房里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也不懂人情世故,还请你多开导,多多关照!来,干——!”
郁达夫说:“大哥放心吧,干——”
两人碰了一下杯,仰头饮尽。酒席上的气氛顿时就融洽起来了。
孙孝贞看了看郁达夫,说:“男子汉,大丈夫,既要成家,更要立业,成家立业乃相辅相成也,立不了业,也难以撑起这个家。不知达夫成家之后,有何打算?”
郁达夫说:“我目前还在东京帝国大学读经济学,还要三年才能毕业,毕业之后,才能回国找事做。”
孙孝贞点点头:“嗯,有了扎实的学问功底,又有了留洋的文凭,回国不怕找不到事做。如今的中国,百业凋敝,百废待兴,正需要你们这样的有为青年施展才干啊!”
“达夫回日本,是否携小妹前往陪读?”孙伊清问。
郁达夫沉吟片刻,说:“这事我想过了,带她前去,有诸多不便。我学业紧张,没有很多时间陪她,而她又不通日语,人生地不熟的,镇日独守空房,恐烦闷难耐;再说,多一个人的开销,也难以负担,不如先让她在家,陪伴母亲几年,待我学成回国再说。”
孙孝贞当即微微皱了眉头,嘴里却说:“嗯,也只能这样了。”
新娘在郁家的第一顿饭,是婆婆陪她在一间偏房里吃的。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菜肴,烛光映着她冷艳的面庞。婆婆殷勤地给她夹菜:“多吃点!”她则温顺地点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婆婆慈祥的目光在她脸上留连着,问:“听达夫说,你们这几年通了不少信,还赋诗互赠?”她羞涩地应道:“嗯。”婆婆欣慰地说:“这就好!达夫有个倔犟脾气,不过,你要是让着他点,他也就倔不起来了。他就是这么个人,跟他爹一样!夫妻之间嘛,磕磕碰碰总是免不了的,可是只要互相体贴,互谅互让,就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她低声说:“婆婆的教诲,我一定铭记在心。”婆婆满意地点头:“嗯,好,以后你若是受了他的欺侮,就告诉我,要是他的不对,我一定狠狠责骂他!”她又嗯了一声,放下了筷子。婆婆关切地:“就不吃了?”她解释说,她的饭量一直很小。婆婆说,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一定要吃好啊!她点点头说:“嗯,我吃好了。”
婆婆开始收拾碗筷,她忙起身帮忙。婆婆却拦住她:“你歇着吧,今天啊,是该娘伺候你!你不让我伺候,娘心里还不高兴呢!呵呵。”她只好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
天慢慢就黑了,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婆婆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回头说:“你爹他们要回去了,快去送送吧!”
“嗯。”她应了一声,跟着婆婆踅出门外,来到院子里。然后,她默默地跟在新郎身后,送娘家的亲人们出门。等众人都告过别,说过各种客气话之后,她才噙了泪说:“爹,大哥,过两天我就回来看你们。”
客人们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新娘跟着新郎回到院子里。婆婆迎过来说:“累了一天了,你们早点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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