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4)

作者:陈玉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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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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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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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020字

嚼舌根子是女人们的长项,一有事她们就栖堆。今天这事是插树岭村的头号新闻。人越聚越多,渐渐男人们也掺和进来。狗仔队长二歪身在新闻第一现场,碾棚前这处新闻发布中心缺了点绘声绘色。二歪不在场快嘴喜鹊就成了中心人物,人们支起耳朵盯盯地看着她的嘴。快嘴喜鹊不负众望,她发布的头条新闻是马村长带人抓新媳妇去了。听了这话,女人们的脸上出现了不同的表情,有的挤咕眼,有的撇嘴,有的皱着鼻子发出啧啧声。快嘴喜鹊发布的第二条八卦新闻是,都说家丑不可外传,今天她也来个大公无私,她小叔子老扁媳妇的事,是二歪亲眼看见的,真给老牛家丢老人现老眼了!她刚要发布第三条花边新闻,四驴子媳妇在一边插嘴说:“啧啧!老扁还腆脸张扬啥呀!”


快嘴喜鹊说:“这事可不能怪我们老扁!张立本一回来又跟金凤勾搭上了,你们说说,这个臊货还吃回头草!”


四驴子媳妇接过话茬嗤嗤地笑着说:“也是的!老扁那玩意不好使,挨着男人睡觉守活寡,也怪那个的。”


奚粉莲从远处走来,她愣愣地看着众人。四驴子媳妇看了奚粉莲一眼,跟快嘴喜鹊呶呶嘴。


快嘴喜鹊转向奚粉莲说:“马村长领着抓马春去了!她不嫁给牛心,钻到张立本屋里去了!”


奚粉莲在插树岭也算个识文断字的女人,她跟马春平时就在一块说些知心话,唠点体己嗑,见快嘴喜鹊当着这些人说马春,就说:“马春可是个安稳的好姑娘。”


快嘴喜鹊听奚粉莲给马春争脸,心里老大不高兴,就话中带刺地说:“哼!大街上走的风流女,柜里锁着养汉精!哪看去呀!”


奚粉莲见快嘴喜鹊说话离谱了,面有羞色,决定离开是非之地就转身走了。


奚粉莲跟马百万曾经有过一段旧情,丈夫死后,她便搬回插树岭村,是想跟马百万重修旧好。这是后话。


张立本家门前,老扁打头阵,仗着马百万和牛得水撑腰,他扯着嗓门叫号让张立本滚出来!二歪比谁诈唬的都欢实,几个愣头青也跟着起哄齐声叫喊让张立本滚出来!


门哐的一声开了,张立本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式站在门口。众人被张立本的气势给震住了,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着。马百万随后跟着张立本身后出来,没好眼神地看着张立本。张立本根本就没把马百万放进眼里,他翻着眼珠子盯着众人喝道:“干啥呀?打群架呀?”他朝众人招招手,“来呀!都过来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扁退到牛得水身后。张立本朝前跨了一步呵唬着:“谁他妈敢往前蹭一步,我就把他的大腿撅折了插进屁眼里!”


人群中,有人开始朝后退了。老扁两条腿哆嗦起来。张立本一脸霸气地溜了马百万一眼。


众人目光转向马百万。


马百万要稳住自己的王位不动摇,他是一村百姓的当家人、父母官,岂能让张立本耀武扬威,骑在他两族人头上屙屎?便大喝一声:“上!给我狠狠揍!”


听马百万发号施令,牛得水也来了精神,觉着好狗架不住一群狼的人海战术成功了,喊道:“大家伙一块上,揍扁这个兔崽子!”


众人一轰而上,有的抓胳膊,有的扯腿,有的搂腰,张立本立时三刻被摁倒在地。


牛得水扔过绳子说:“把胳膊、腿都给我捆上。”


马百万发狠地说:“朝屁股上狠揍,别打死就中。”


有村长发话,众人的棍子、树条、拳头、巴掌雨点般地落在张立本的身上。


老扁骑在张立本身上,揪着他的耳朵,狠狠扇了几个嘴巴子问:“你说,还敢不敢让我儿子管你叫爹了?”


张立本梗着脖子不语,心里想,老扁我***你八辈祖宗,等我反过手来让你跪在地上管我叫爷爷。


老扁又扇了张立本一个大耳光子嚷道:“管我叫爹!”


张立本没吃过这样的亏,特别骑在自己身上的人是老扁,敢用树条子抽他的竟是二歪这个王八蛋。他愤怒地瞪着血红的眼睛,猛地一用力将老扁掀翻在地。还没等张立本反过手来,众人又扯胳膊拽腿地将他摁住。老扁重又骑在张立本的身上。


张立本挣扎叫骂着:“老扁,你这个瞪眼王八,儿子是我作的,是我的种——”


老扁朝张立本裤裆踹了一脚,发狠地说:“把这小子老二割下来!”


二歪当然不怕事大了,幸灾乐祸地烧火说:“对!贴根割,别留茬,再让他跑臊?!”


牛二损也在一旁推波助澜地喊着:“对!割下来!割下来!”


几个愣头青一拥而上扒掉张立本的裤子。老扁从二歪手上接过一把牛耳尖刀叼在嘴上,他一只手伸进张立本的胯裆里抓住那东西狠劲攥住,另一只手从嘴上取下刀,叨念着,我看你还拿啥***我媳妇。


二歪等几个愣头青呐喊助威:“割呀!割下来!快割!”


张立本有点发怵了,他怕老扁会真的下死手把他的命根割掉,就拼命地又蹬又踹,扭动着屁股,拼命呼救:“马村长,牛村长,救命啊!快救命啊!!”


老扁正要动手,杨叶青和马春赶到了。看着眼前的情景马春立刻背过身去,杨叶青快步上前从老扁手里夺下刀,回身用疑问的目光看着马百万。


马百万指着张立本说:“这小子不是人!太张狂了!不收拾收拾他还得了!?”


杨叶青走到马百万面前说:“百万呐,你可是插树岭村的当家人呀,你带头打群架,还要行凶,不知道这是犯法呀?”


杨叶青在大厅广众之下说这番话,着实是将了马百万一车,众人看看马百万,又看看牛得水。马百万的气还没消,他不能在众人面前败下阵来,必须找辙,他还要拿张立本说事,说村里不能留张立本这号人!没想到杨叶青问了一句张立本是哪号人,又把马百万给噎住了。他在众人面前无法收场,可他又不能太伤了眼前这个女人,除了一层亲属关系之外,在他心里还有一层说不清的情结。他便将一腔怨气再一次撒在张立本的身上,让张立本立时三刻滚出插村岭,敢赖着不走,他饶不了他。张立本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问马百万凭啥撵他走?马百万说就凭他是村长!杨叶青低声在马百万耳边说村长也没有这个权。杨叶青说这话的声音虽然低,但身边的人也都听见了。马百万愣住了,杨叶青能在众人面前这么指责他是他未料到的,一时又不知道如何下台阶,便乱了方寸。众人看了看马百万,又看了看牛得水。牛得水看着马百万,马百万是一张不自在的面容。杨叶青怕把张立本逼急了闹出事来,就又说了一句,张立本本来就是村里的人,你能让他上哪去呢?


杨叶青没想到她这句劝解的话,起到了火上浇油的副作用,一下把马百万惹火了,他要在众人面前赚回面子,便嚷道:“他爱上哪就上哪去,谁爱要他谁要他!反正插树岭村不留这号人!我说了就算!”又转向牛得水说,“把马春找你家去,明天结婚!”说完气呼呼地转身扬长而去。


众人一窝蜂地跟着马百万从杨叶青眼前走过。


杨叶青拉着马春大声说:“马春明天也不能结婚!”


尾随马百万身旁的众人听了这话,将目光刷的一下投向牛得水,牛得水大瞪两眼盯着马百万。马百万立时火冒三丈,他停步转身,怒目圆睁,冲杨叶青厉声喊道:“杨叶青,你管得太宽了?!”


杨叶青也好言好语地说:“不是我管得宽,是人人都该守法!”


牛得水话里有话地说:“叶青啊!好歹我也是个副村长,给个面子吧!”


杨叶青问:“牛心和马春两个人登记了吗?”


牛得水被问住了,他心里想,这个女人是个混账星,她管得太宽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争辩起来。


马百万叫着劲说结完婚再去登记也行。杨叶青认为不可以,那是非法婚姻。牛得水忍气压气地解释着原打算是今天去登记的,可是马春她人不见啦!他们全预备妥当啦,不结婚没法向屯邻亲支们交待。他恳求杨叶青不看僧面看佛面,一个屯住着咋也得帮着圆上这个脸。杨叶青说关键是马春不愿意嫁给牛心。牛得水又看着马春问,说得好好的咋反桄子啦?马春不言语,牛得水又可怜兮兮地看着马百万。


马百万火了,发威道:“这个婚非结不可!我说了就算!”


杨叶青也不软不硬地说:“你说了恐怕不能算,这事得问马春。”


马百万双眉紧皱地望杨叶青,欲发火又压住,转向马春:“我放个屁撂这圪搭,明天你要是不跟牛心举行婚礼,老牛家的一切花销全由你们家包赔!”说完转身甩开大步离去……


夜里,张立本家的门被砸开了。


马百万、牛得水、老扁、二歪几个人闯进来,老扁和二歪掐着张立本的胳膊,众人将他摁倒在地。牛得水用绳子像绑猪似的将他绑上,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竟敢赖着不走!劁了他!”


二歪咬牙切齿地喊:“劁了他!”


老扁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只手揪住张立本的命根子,另一只手握着尖刀。


马百万满脸杀气,大吼:“老扁,把这小子给我劁了!”


牛得水恶狠狠地说:“把他那驴***连根割下来!别给他留茬!”


老扁使劲拉長他的命根子,一刀下去,血水四溅。老扁举起那东西在空中摇晃着。张立本眼见自己血淋淋的命根在老扁手中哆嗦着,他惊叫一声,原来竟是一场噩梦。


张立本满头大汗地喘息着,猛地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胯裆,那东西原封未动在原地耷拉着头。张立本翻身坐了起来,觉着全身一阵疼痛,昨天被打虽然没伤筋动骨,因为老扁几个人下手太狠,不免有几处皮下淤血青紫。他揉了揉腰和脖子,心里骂老扁活王八、兔崽子,我***你亲娘祖奶奶!嘴里嘟囔着挪到炕沿边上,下地拿起水瓢从缸里舀水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抹了一下嘴巴子,仍觉着怒气难消,又咬牙切齿地骂起马百万和牛得水来。他心合计着,我张立本不给你们这些王八蛋点厉害尝尝,你他妈的也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屋外,风刮窗棂上撕裂的塑料薄膜发出嗡嗡的响声。不知谁家的狗不时发出几声吠叫,那吠叫声听着让人有点凄凉。张立本拿支烟叼在嘴上,打火机打不起火,他从墙角处拿起汽油瓶子,朝打火机里倒汽油。张立本盯着汽油瓶子看,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心想,哼!马百万,老子先给你个眼罩戴,一把火烧你个腚眼毛光。张立本从炕上抓起旧军大衣披在身上,回手将火柴揣进怀里,拎起汽油瓶子推开门消失在夜幕中……屯里的人都知道张立本这号人惹不起,说他偷鸡摸狗搞女人,又没摁住他的手腕子,也只能忍个肚子疼。再说,插树岭屯的人,大事小事从来也不去惊官动府,他们不知道衙门口朝哪开,出一趟门翻山渡水的可不是件容易事。昨晚有牛得水领头,马百万撑腰,再加上人多势众,张立本才挨了那顿胖揍。多亏杨叶青及时赶到,说服了马百万,才没出流血事件。张立本哪里吃过这等苦头,自然是火难消、气难咽、恨难平,非要给马百万点颜色看看不可。


黎明前,屯中雄鸡低一声高一声的啼鸣开始了,仔细听仔细品味,公鸡大合唱中有通俗唱法、美声唱法,也有民族唱法。鸡叫三遍正是夜空破晓前的一霎那。雄鸡有生物钟,从丑时第一遍啼鸣开始,寅时第二遍啼鸣,卯时第三遍啼鸣。每卯啼鸣一次,准确无误。当初乡下没有钟表,靠的就是鸡鸣起床。评剧《小女婿》就有鸡叫三遍亮了天的唱词。勤快人家的女人鸡叫头遍烧火做饭,鸡叫二遍男人吃饭,鸡叫三遍扛锄下田。


此时,插树岭屯低矮的农舍正笼罩在拂晓晨雾之中。


马趴蛋坐在炕头上穿衣服,他觉着女儿马春的事让他丢脸,让他在屯邻面前抬不起头来。也许真像算命先生说的那样,马趴蛋这个外号压住了自己的时运。一个走背运的人当然是事事不顺,步步有坎。当初人们叫他马趴蛋时他没往心里去,叫就叫吧,马趴蛋就马趴蛋,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肩膀头齐的人当面叫他马趴蛋,他应声,小辈人背后叫他马趴蛋,他不在意。马趴蛋决定从今天起按着算命先生教的破解法做,他穿好衣服,下地从八仙桌底下拿出一面铜锣。这面铜锣是从牛二损家借来的,为此牛二损还提出个条件,马趴蛋家母鸡抱窝时,给他带十个鸡蛋,鸡崽出蛋壳时得让他牛二损挑十只。马趴蛋将锣夹在腋下,又拿出个小锣锤,推开自家的大门,伸了个懒腰,放了两个响屁,回身将大门关上,拎着铜锣走上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