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玉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11160字
杨叶青蹲下身往灶坑里添把火,说:“昨晚我也跟你唠了,他们烧房子是不对,那也是犯法的事,你也不想告他们。我知道,你对插树岭村还有感情是不是?”她往锅里打俩鸡蛋,伸手去拿酱油。
张立本递过酱油瓶子,说:“也不是有啥感情,我哥们说就是告到法院去,他们硬是没钱放挺,你有啥辙?我是挤出一点得一点。”
杨叶青往碗里放上一匙红糖,从锅里舀出两个荷包蛋说:“立本,外屋冷,上东屋坐着去。”她端起碗进西屋给婆婆送去了。
东屋,张立本坐在炕沿上抽烟。房子烧了,窝没了,马趴蛋家自己不能去住了。杨叶青算是暂时收留了他。杨叶青自己也有她的目的,马百万将五万元修桥钱给了他,那可不是一件小事。她想劝解张立本把这笔钱退回来。张立本一口咬定烧了他五十万,是真是假她也拿不准,反正是烧钱了。放了火烧了房子,牛得水有口难分述,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也只能挺着脖子挨刀。杨叶青想尽力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搬着饭桌子进屋放在炕上,见张立本低头抽闷烟,她想把那笔钱的事放一放找个机会再提,就将话题引向张立本跟屯邻关系上。张立本承认自己人性狗!但那些人也不该一碗水把他看到底。特别是马百万和牛得水两个当头的,掐半个眼珠看不上他。现在刀把柄自己手里纂着,他要以牙还牙跟他们斗到底。杨叶青劝解他凡事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能心里明白腿打摽,当初他犯赌进监狱之前,她就没少劝解他。那时他张立本好赌成性,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杨叶青再三嘱咐他吃一堑长一智,也该收收心啦!一顿饭功夫,张立本静静地听着杨叶青掰饼说馅地劝解,他佩服眼前这位女人的人品,更尊重她的宽广胸怀。
张立本放下碗筷,坦白地说:“我这号人信马由缰的惯了,属猪的,记吃不记打!”
杨叶青看看张立本,摇摇头笑了,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路得由你自己走。”
张立本站起身说:“青姑姑,你说的那些话我记住了!”
杨叶青说:“回屯子没地场落脚就先住在这。”
杨叶青正在拾掇饭桌子,马春一身霜雪地闯进来。
杨叶青吃惊地看着马春,“这一大早的,你咋跑来啦?”
马春眼含泪水低下头。
张立本急着问:“咋的啦?”
马春擦去脸上的泪水说:“没咋的。”
张立本说:“没咋的?看你眼睛哭得像桃似的!是不是马百万又去逼你啦?我去找他算账!”说着就要起身。
杨叶青说:“立本,没你的事。”她拉起马春的手,让她坐在炕上,又递过毛巾说,“别难过,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马春长长叹口气说:“我爹可咋办呢?!我不忍心哪!大哥也不乐意我,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她强忍泪水,痛苦万分地说:“我答应他们了!”
“啥?!”张立本二目圆睁地看着马春,“你,你答应了?答应牛心的婚事啦?!”
马春点头,她终于忍不住扑在杨叶青怀中,放声大哭。
张立本骂道:“他妈的!马百万和牛得水一个鼻窟窿出气,这是逼婚!我去找他们。”
杨叶青怕他们顶牛激出事来,就拦着不让张立本去,张立本听说马春真要嫁给牛心,脑门子噌噌冒火,起身冲出房门大步流星朝村中走出去。
马百万刚要推门出去,牛得水眉开眼笑地站在门口,他打量马百万一眼,喜孜孜地迈过门槛,说他是狗肚子装不住二两酥油,这事不告诉马村长心里憋不住。
马百万看了牛得水一眼,也跟着退回屋里,不知道牛得水葫芦里又装的什么药。他太了解牛得水这种人了,他爹病重时就嘱咐过,牛得水画个圈够你马百万走一天,给他个副村长当。当时他还没悟透其中的缘故。后来他才明白他爹让他这么做的道理,套在一挂马车上的马不拉套也得跟着跑。
牛得水满脸的垄沟垄台都开着花,两只眯缝着的小眼睛直扇忽,告诉马百万马春那闺女吐口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上它八碟八碗席,咋也得对得起人家马春呀。
马百万就给牛得水泼点冷水说:“别硬撑强了,搁啥操办?”
牛得水说:“活人也不能让尿憋死不是,拆东墙补西墙呗!跟马亲家都合计好了,两家一块办。”
马百万问:“你家牛肝牛肚牛肺也都一天嫁过去?”
牛得水抿着嘴应道:“嗯哪。马亲家比我还急着抱孙子呢!仨换一个,他背后蹦高乐去吧。”说完眉开眼笑地看着马百万说:“马春可是十里八村拿得出手的姑娘,进我牛家大门,还不得好好操办操办?!”
马百万提醒说:“那也别瘦驴屙硬屎!张立本那还有一个大窟窿呢!”
牛得水差一点让马百万这句话给噎个倒仰,他看了马百万一眼,刚才那股喜兴劲立刻钻出窗户缝飞到九宵云外去了。
马百万看看牛得水,又把话拉回来说:“到哪河脱哪鞋,该办的事还得办。”
牛得水这才抬起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马百万说:“百万哪,有你这句话,我就有主心骨了。”他又喜滋滋地向马百万报起席面上的菜谱来。
马百万耳朵听着心里却想着另一件让他头痛的事……
碾棚里,毛驴拉着碾砣一圈一圈地走着。得水妻跟在碾砣后用簸箕收碾掉谷皮的谷子,端到墙角处大簸箩前去筛谷糠。二歪走过来想从得水妻口中套话,就夸奖数他们家的谷子上得足小米黄。碾盘心上的谷子已经空了,得水妻正忙着筛谷糠,顾不上朝碾盘上倒谷子,招手让二歪过来帮把手。
二歪嘻皮笑脸地问:“供饭不?”
得水妻嗔怪地说:“啧啧!干不干活的,饭你还少吃了咋的?”
二歪走过来问:“推这老些小米干啥呀?”
“啊,这不是要给牛心娶媳妇嘛。快点帮我把谷子填上。”得水妻用下巴颏指指碾棚门口的谷袋子。
二歪从谷袋子里撮了一铲子谷子,跟着毛驴腚后转了一圈把谷子均匀地倒在碾盘上。他是掏新闻的老手,就问:“办喜事呀!六碟六,还是八碟八呀?”
得水妻说:“我说六碟六就中了呗,老鬼来劲了,非要整八碟八不解!”
二歪心里美滋滋地想,这回又能开荤了,心里这么想鼻子就闻着了红烧肉的香味,他咽口唾沫问:“杀猪不?”
得水妻:“啧啧!偷猪去呀?别想高口味啦!”
二歪说:“席面上没荤腥哪行呢!”
“驾!”得水妻朝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上乡里上市场割个十斤八斤肉得啦。”
二歪又巴哒着嘴说:“席面上可不能少了红烧肉!”
得水妻笑着说:“你这个馋猫啊!”
在农村办喜事,正日子的前一天叫落水桌,帮忙的人将第二天吃的用的都准备齐全了。牛家算第二次落水桌了。院当心放的饭桌子上绑着一头猪。老扁坐在地上磨刀。牛心将一个接血的盆子放在猪脖子底下。
牛得水拎着铁通条进院里,他将铁通条放在老扁身边,朝上屋喊:“肚子,肚子,水烧开没?”
牛肺推开房门,露出头来说:“开啦。”
马百万走进院子,往桌子上看了一眼,问:“买口猪哇?”
牛得水笑呵呵地答道:“嗯哪。”
马百万在猪后裆上掐了一把,说:“这瘦克郎,对半扣吧。”
马百万的话刚说完,张立本就进院了,他四下瞅瞅,看了一眼桌上的猪。众人都斜眼溜着张立本。马百万回头看看张立本,又扭过头去看猪。看见张立本牛得水心里打了个梗,脸上的笑容没了,他恨不得将脑瓜全缩脖腔子里。马百万拿过老扁手中的刀,用大拇指甲试着刀刃。
张立本围着猪转了一圈,翻着眼珠子说:“放火可是犯法的事,要是经官动府的,火头就得下大牢!”
牛得水知道躲不过去了,发昏当不了死,今天的的事不能让张立本给搅了,就哭丧着脸说:“立本呀,你再容容空,咋也得给个张罗的功夫不是。”
张立本来就是要把马春这门婚事给搅黄了。他扯着嗓子嚷道:“张罗个屁!你们杀猪宰羊的,拿谁不识数咋的?”
劳忙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奚粉莲和快嘴喜鹊一些妇女站在一旁听声。
牛得水哀求道:“立本呀,我这是要给牛心办喜事呀。”
张立本横瞪着眼睛说:“办什么***喜事?想得倒美,你不把钱给我还上,等着办丧事吧!”
牛得水差点背过气去,他指着张立本说:“你!你这是咋说话呢!”
马百万虎着脸喝道:“张立本,你说句人话中不中?”
张立本说:“我当人说人话当鬼说鬼话!马村长,你在插树岭村放个屁都能崩出坑来!你说吧!是官了还是私了?该死该活***朝上,给句痛快话!”
马百万铁青着脸,上下打量着张立本,没吭声。
牛得水忙上前,商量着:“立本,你说说,咋个私了法?”
张立本说:“只要你们牛家把马春这门亲事给退了,再把牛肝牛肚牛肺嫁给老马家,我那四十五万元也不要了,放火的事就一笔勾消。”
牛得水瞪大两眼看着张立本,又看看马百万哼呀着说:“这,这,三亲六故都给信了,这不是坑我吗?啊?百万哪,你看——”
马百万没言语,他也没个准主意,拿不准这件事咋办好。牛得水求援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马百万。
马百万说:“张立本,你小子别欺人太甚!”
张立本说:“我欺人太甚?!那好,咱们法院见,别怪我张立本没人味。”说完抬腿就走。
牛得水拉住张立本说:“立本,立本,你也别就地剜坑,这断子绝孙的勾当,也得容我想想不是。容两天给你个准信中不?”
张立本说:“拉倒吧!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一句话的事,有啥寻思的?”
马百万说:“就这么的了!你不答应拉倒,爱哪告哪告去!”
张立本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我放个屁撂这,两天期限,到时候法院来逮人,脚上泡是你们自个走的!”转身就走,走两步又回身说,“记住了,就两天。”。
这时,牛肚推门跑出来,喊着:“等一下,我有话说。”
牛得水吼道:“你给我滚回去!”
张立本刚走到大门口,听到牛肚的喊声就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牛肚说:“爹,我有话跟他们说。”她跑到张立本面前说:“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不能不吱声了。立本哥,我爹领头烧了你的房子,你拿这事掐我爹脖梗给马春退亲,我管不着,只是你别拿这钱来买我们姐仨给老马家!”
牛得水骂道:“肚子!你找二皮脸是不是?”
牛肚说:“爹,你让我把一肚子话说完吧!我大姐是傻子,爹要把她配给马高,马家乐意要,行!肺子和马壮人家俩人自己对的相,没啥说的——”
牛得水咬牙切齿地指着牛肚:“你给我住嘴吧!”
牛肚说:“让我嫁给马大,我不干!我死也不干!”
牛得水指着牛肚骂道:“你还翻天了呢!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快给我滚屋去!”他满院子找家什要打牛肚。
大门外围拢好多人,都在嘁嘁喳喳地议论着。
牛肚说:“爹,你非要往死路上逼我呀!”
牛得水抓起铁通条去打牛肚:“我逼你!我打死你!”
得水妻从屋里奔出来,上前抓住铁通条哭诉着:“老鬼,你先打死我吧!”她坐在地上大哭,嘴里叨咕着:“我的天呀!这日子可让我咋过呀!”
曲终人散。
牛得水家第二次好日子又让张立本给搅黄了。
早晨,启明星刚露脸,屯子里的公鸡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啼鸣。人们睡得正香甜,马趴蛋就当当当地敲起锣。老扁翻身坐起来小声嘀咕着,马趴蛋又起来了,天天起早敲破锣,有啥用啊!本来想说说昨天牛得水家的事,见金凤没搭茬就张了张嘴,没再往下说啥。
昨天,牛肚让奚粉莲拉到她家睡了一夜,牛得水气得一夜没合眼,足足骂了一宿,埋怨牛肚坏了大事,不然今天就把马春娶到家了。张立本那小子给两天期限,可没说不让办喜事。把马春娶到家,生米做成熟饭了,再说下一步的。这回可倒好,让死丫头搅得鸡飞蛋打。他越想越生气。偏偏这个节骨眼上牛肚回来了。
气红眼的牛得水叫骂着:“你还敢回来?大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寒碜!把我这张老脸丢尽了!我打死你也比让人家笑话死强!”就四处找家什要打牛肚。
得水妻推牛肚让她快跑,牛肚来了犟劲就是站着不动。
得水妻心里想我咋生了你这个犟种呢,见当家的从柜盖上抄起擀面杖,就赶忙护住牛肚说:“快给你爹服个软啊!”
牛肚梗着脖子说:“我死也不嫁给马大!”
得水妻嘴拜年似的说:“住嘴吧!住嘴吧!”将牛肚挡在身后,向牛得水央求着说:“他爹,你消消气,他爹……”
牛得水气红了眼,骂道:“你那点猫尿狗屎的当我不知道哇?不就是相中韩梦生了吗?人家是念大书的,能要你吗?”
牛肚索性说:“爹说我不知道寒碜,我就不知道寒碜了!韩梦生他要不要我,你别管!别想逼我嫁给马大。”
牛得水全身哆嗦着,嘴丫子起着白沫子,用大擀面杖指着牛肚:“好哇!翅膀硬啦!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得水妻用手指头戳了牛肚脑门子一下,说:“你爹这辈子净长嘴说人家了,轮到自个闺女这样,让你爹脸往哪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