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玉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10896字
二歪嘿嘿两声,他被快嘴喜鹊嗤笑惯了,厚着脸皮说:“等领了救济粮,一准还你就是了。”
快嘴喜鹊说:“你先把两只貂还回来吧!”
月芽拉着二歪衣襟嚷嚷着:“还我们家的貂!”
二歪被弄成了丈二和尚,问:“貂?啥貂哇?”
“哟哟哟!”快嘴喜鹊撇着嘴说,“少跟我打马虎眼!你拉到乡上偷着卖的两只母貂!”
二歪这才明白自己被当成贼了,忙喊冤叫屈地说:“快嘴奶奶,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抓你家貂哇!这你可真是屈赖好人了!”
快嘴喜鹊脖子拧成劲,鼻子冲着天,嘴撇到腮邦子上说:“好人?好人堆里挑剩下的!我问你,爬犁上麻袋里装的是啥?”
二歪心里打个梗说:“麻袋里——”他看了老扁一眼说,“装啥呀,能装啥?喂牲口的草料呗!”
“哟哟哟!”快嘴喜鹊撇嘴说,“寻思我不知道呢呀?哼!我跟老蔫子前脚走,你后脚就下手了。草料?!白唬个匀净。草料成精了?会动弹?”
众人看着二歪大笑。
快嘴喜鹊步步紧逼着问:“你说呀!见我去了腰藏腚掖的,当我没看见呢呀?还敢不认账?”
二歪起誓发愿地辩解着说:“我,我要偷你家的貂,天打五雷轰!”
快嘴喜鹊说:“不摁住手腕子你就不认账啊?”她用手指着二歪的鼻子,“你说准喽!”
二歪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咋不好使了,结巴了,吭哧着说:“说,说准了,也,真没偷,没偷哇!”
快嘴喜鹊指着二歪的手直抖,气得脸红脖子粗地说:“好!我看你二歪能硬气到啥时候?!”
二歪央求着说:“我,我真没偷,你咋就认准是我了呢?!”
成子从屋里出来,推着二歪说:“就是你!就是你!”
二歪说:“哎!你个小兔崽子!别跟你妈一样!”
快嘴喜鹊说:“好,你说我屈赖你是不是?当着大伙的面,我蒸猫!”
围观的人们嗡的一声炸窝了。
先是老扁说:“哎呀!蒸猫可是不得了哇!”
牛二损忙接茬说:“不中不中!可不能杀生害命地蒸猫哇!不就是两只貂嘛!”
奚粉莲悄声说:“打小就听我奶奶说,人修行七辈子才能脱生猫。喜鹊,蒸猫自个也损寿哇!消消气得了!”
快嘴喜鹊两手一拍说:“我咽不下这口气,省得人家说我红口白牙地屈赖好人!”
牛二损忙走上前,说:“喜鹊,可不能动真格的呀!一个屯住这么多年了,都是自家人,蒸猫是不犯小可的事呀!”
老扁拉过二歪,摇晃着他的肩膀子说:“二歪,算了,认个错就得了呗!也就是服个软,能咋的呀?往后有钱赔给我哥他们不就得了吗?”又压低声音说,“要是真蒸了猫,那可了不得,猫在锅里号叫,偷东西人的心就让猫给抓扯碎了,疼得口吐鲜血,非死不可!”
二歪争辩着说:“我,没,没偷,怕,怕啥?”
快嘴喜鹊喊着:“成子,把猫给我抓来!老蔫,快拿笼屉来!”她从水缸里往大锅里舀水。
成子抱一捆苇子扔在灶坑门前,气呼呼地看着二歪,那眼神里明明在说你等着让猫挠烂你的心肝肺吧。二歪打了个冷颤,瞪着眼睛咧着嘴看着快嘴喜鹊把笼屉坐在锅上。成子进屋里去抓猫,月芽抱着猫不让抓。成子恨这只猫,他的一只大雁崽子刚被它给吃了。这只雁崽是成子在沼泽地苇塘里捡的雁蛋,他用包袱皮包上,天天扎在肚子上,不时拿出来摸摸。晚上睡觉时用棉花套子包上,放在枕头边。一天夜里他被尿憋醒了,耳边传来叽叽声。这声音是从枕边棉花团中传出的,成子高兴极了,他打开棉花团,见大雁蛋上露出个小尖尖嘴叽叽地叫着,好像向他求援。
成子立刻将大雁蛋捧进怀里,足足坐了半宿,中午雁崽子出壳了。成子天天喂养它,小雁把成子当成了雁妈妈,成子走到哪里小雁就跟到哪里。不想有一天成子出去放羊没带小雁,悲剧发生了,他心爱的小雁成了这只馋猫的午餐。成子心疼地大喊大叫,他把这只馋嘴猫塞进灶坑里,把灶坑门用坯堵上。这件事让月芽告诉了妈妈,成子的屁股挨了两烧火棍。成子记恨在心,这个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这让成子暗中高兴。成子和月芽在炕上展开了抓猫的争夺战,两个孩子从炕头滚到炕梢。比成子小三岁的妹妹终归不是哥哥的对手,成子抓住猫就往外跑,传来猫的号叫声和月芽的哭闹声。
老蔫子见成子抱着猫跑出来,有些不忍心地说:“他妈,得了!别蒸了,我老觉着不大好!”
快嘴喜鹊瞪了老蔫子一眼,发狠地说:“蒸!怕啥呀?今天偷貂,明天还不知道偷啥呢?!”
老扁着急地捅捅二歪说:“喂,说句软乎话有啥呀?我嫂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快去赔个不是呀!”
牛二损积极帮腔说:“也是的,你先认个错,包赔的事我给你打保票!等到真蒸上,你小子可就完了!”
二歪瞪着求助的目光望着大伙说:“看看,这,这咋都赖我呢?”
奚粉莲走过来说:“二歪还甩钢条呢!等火一点着,水一热,气一熏,猫一号,哎呀!你——”她捂上脸说,“我可不敢看——”转身回家了。
成子抱着猫出来说:“妈,月芽咬我手啦!”
快嘴喜鹊一把从成子手中抢过猫来,掀起锅盖将猫扔进笼屉里,随手盖上锅盖。猫在锅里喵喵叫着。月芽从屋里跑出来跳着脚大哭大叫不让她妈蒸猫!
牛二损蹲在窗台下抽烟,两眼盯盯地看着锅上的笼屉。
猫在锅里喵喵的叫声很凄惨。
快嘴喜鹊蹲在地上,打开苇捆,抓起一大把苇子填进灶坑门里。看热闹的人们鸦雀无声,挤到房门口,都伸长脖子往里看。猫在锅里不停地叫着。快嘴喜鹊从锅台上拿起火柴,划着。火柴的火苗亮光中闪出牛二损一张恐惧的脸。
火苗渐渐接近着苇子。
牛二损大叫一声:“别点火——”他拨开门口的众人,跑进外厨屋,跑到快嘴喜鹊面前说:“喜鹊,别点火!”
快嘴喜鹊说:“二叔,你替他急啥呀?”火柴烧着了她的手指头,她一抖扔在地上。
牛二损瞪着惊恐的眼睛说:“不是,是——”
快嘴喜鹊说:“你别管,这没你啥事。人家还寻思我吓唬人不敢蒸呢!”她又划着火柴,蹲下身子去点火。
牛二损一下子吹灭了正在燃着的火柴:“不能点。”
快嘴喜鹊不耐烦地说:“咋的呀!我可要翻脸了!”
牛二损突然左右开弓叭叭地扇起自己的嘴巴子,说:“是我不对!我不是人!貂是我抓走的。我家跑了两只貂,我就把你家的抓去了,我这就给你们抓回来。”
牛二损挤出人群朝大街上跑去。
众人全愣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快嘴喜鹊先是一愣,她望着跑去的牛二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喊:“二歪——”
二歪啊了一声,他还没缓过神来。
快嘴喜鹊伸手说:“把盆给我!”
“啥?”二歪不知所措地看着快嘴喜鹊。
快嘴喜鹊走上前,一把夺下二歪手里的盆,转身进屋了。
事情变化得太突然,不但二歪没缓过神来,众人也没缓过神来。人们被眼前的事弄蒙了,都瞪大两眼看着二歪。
二歪看着众人问:“我,我咋的了?”
快嘴喜鹊从屋子里出来,她手里端着满满一盆苞米面,将盆往二歪怀里一塞说:“拿去吧,不用还了!”她转向众人说,“你们以为我真能蒸猫哇?我那是吓唬吓唬二歪!没成想,哼!呸!”
人们心里明白,快嘴喜鹊呕的是牛二损。看热闹的人都渐渐散了,边走边唠,都说这种损事他也干得出来,牛二损这个外号不冤枉。去年过年前他捣腾糖球子卖,头天晚上躲在家里挨个地嗦噜一遍,把他齁得咳嗽一个多月!这件事偏偏就让二歪去他家打酒时遇上了。二歪进屋时,牛二损正含着糖球在嘴里嗦噜呢,一着急把糖球整个咽进去了,噎得他直伸脖子,眼泪哗哗的!还一门说:“白瞎了!白瞎了!”
老扁说他嫂子要蒸猫时,他真以为是二歪干的呢,替他捏了一把汗!二歪委屈地说哪庙都有屈死鬼,快嘴喜鹊是狗眼看人低!老扁见二歪骂他嫂子就指出他麻袋里毕竟是有活物,喜鹊怀疑他也是有根据的。四驴子媳妇从中挑火,说那是快嘴喜鹊诈他呢,让她给脱贼皮子!给一盆苞米面子就拉倒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二歪也只好道出了实情,承认快嘴喜鹊不是诈他,真有那么回事。麻袋里装的是活物,不过不是貂是狗崽子。老扁这才知道马大家的狗崽子是二歪给偷去了。本来马大早就答应给他了。二歪说那天他本来想找王助理求点救济款,听说他想要个狗崽子就抱去了。二歪自嘲说:我那里顺手牵羊,偷猫偷狗不算贼,逮着挨顿王八捶。
四驴子突然指着二歪端的面盆惊叫着说盆底上粘着一堆猫屎,二歪翻过盆底来看,盆里的面全洒在地上了,二歪知道他上四驴子的当了就追着踢他。追了一阵子没追着自己倒累得气喘吁吁,转回身蹲在地上往盆里捧苞米面。说来也巧,这盆苞米面正巧扣在冻狗屎上了。众人又戏耍二歪一阵也就各回各家了。
碾棚里,毛驴拉着碾砣一圈一圈转着。
快嘴喜鹊在墙角大笸箩上筛苞米棒子。牛心坐在碾棚破墙墩子上发呆。快嘴喜鹊将筛子里的粗棒子倒在碾盘上,看了牛心一眼,又用笤帚把儿朝驴屁股上打了一下。牛心抄着手,两只脚相互碰磕着取暖。牛心长得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妈,见过他舅舅的人说他长得像娘舅,一张猩猩脸,两只罗圈腿,身板倒是虎背熊腰。
驴撅着尾巴屙了一圈粪蛋子,粪蛋子呼呼冒着热气,转眼间就在粪蛋上挂了一层白霜。
快嘴喜鹊拿起秃尖子扫帚将驴粪扫到墙旮旯,看了牛心一眼,问:“牛心哪,在这儿挨冻干啥呀?咋不回家呀?”
牛心仍抄着手,磕着脚跟坐着不动。
快嘴喜鹊说:“牛心哪!咋不回家吃饭去,在这喝西北风啊?”
牛心仍原地不动,依旧抄着手,磕着脚后跟。
快嘴喜鹊自言自语地说:“闹了一溜十三遭,媳妇还是没娶到家,鸡飞蛋打啦!是不?”
牛心依旧不吱声。
快嘴喜鹊说:“傻兄弟,想也白搭。人家马春那心哪,早跟别的汉子飞了!”
牛心从墙墩子上跳下来,走到碾子前,冲着快嘴喜鹊的脸,骂了一句:“快嘴喜鹊,我***你妈!”转身就走。
快嘴喜鹊被骂得一愣,她张大着嘴,盯盯望着牛心离去的背影,半晌才反过神来,也骂道:“哎!这个不懂人语的王八犊子!啊!?多他妈的牲口哇!长得跟猪八戒他二姨似的,想娶马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美!呸!”
牛心没回家,他信马由缰地朝通往老河口的荒路上走去。走着走着来屎了,就钻进路边林中解开裤腰带刚要蹲下,见地上都是些蒿子,就俯身折断一些拾掇出个屙屎的场子。
林外,马春和金凤走过来,两人边走边唠。蹲在树后屙屎的牛心看着她俩朝杨叶青家走去,赶忙折根蒿子杆刮去腚上的屎,站起身提上裤子,尾随着马春她俩人来到老河口。
牛心隐身在一棵大树后,见马春和金凤进了杨叶青家,他围着杨叶青的房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一直转到天黑。
马春来找杨叶青是跟她说自己要去市里打工的事。杨叶青自然支持马春的想法,答应让方茜帮着找个合适的事干。马春的意思是最好能找个好的人家当保姆,这样在工余时间可以自学大学课程。她们又唠一阵张立本和牛家的事,马春和金凤站起来准备回屯子。马春怕回去晚了她爹惦记着。杨叶青将手电筒递给马春,说夜黑头拿着手电照个亮用。牛心见马春和金凤出门来,撒腿就往屯里跑去。
刚入夜,屯里一片漆黑了。
入冬后,屯里人猫冬睡得早,天一黑就吹灯上炕钻老婆被窝整事。马春和金凤一个住西头,一个住东头,进村就各奔各人的家了。马春朝东头走去,有些散放牛和毛驴在路边草垛吃草,一头母猪偎在草垛里哼哼唧唧叫着。几只公狗追逐着一只发情的母狗从马春身边跑过去,很快在不远处传来公狗们争夺母狗的厮咬声。马春拐过墙角,被墙上蹿下来的猫给吓了一跳。马春加快脚步,走到自家院门口,刚推开篱笆门,苇草垛后呼地蹿出一个人影,抱住马春。马春吓得大声尖叫着。黑影的一只手捂住马春的嘴。马春被拖往草垛后,手电筒掉在地上。
马趴蛋披着棉袄坐在炕头上抽烟,听到四眼狗的狂吠声嘟囔着:“这畜牲老瞎仗仗啥呢?”他推醒熟睡的马大说,“都这咱了,春儿咋还不回来呢?上你青姑姑家看看去,把你妹子接回来。”马大不情愿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穿衣服下地,推门走到院里见四眼狗朝院门上扑着。他顺手抓起一根木棒子走出大门口,回头见四眼狗也跟来了,就踩着雪吱吱嘎嘎地朝老河口走去。四眼狗还是个童子身,早就嗅到了那股让它兴奋的味道了,只是入夜大门上了锁无法出去寻花问柳。现在它不打算做主人的随从了,就顺着那股撩拨雄性的味儿,一路小跑去参加那场争夺妻妾的战斗。
马大没有在意四眼狗的重色轻友,一直走到杨叶青家窗下,见屋里亮着灯,就伸手敲敲窗户。
杨叶青在屋里正要躺下,便问:“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