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玉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11106字
快嘴喜鹊站起身说:“哟,大叔这话唠哪去了。起初,也不知道哇!要是知道是二叔抓去的,我哪能蒸猫蒸狗的呀!”
牛二损说:“侄媳妇这么说,我这老脸就更没地场搁了!”
牛得水说:“中了,别提这宗事了!”他一扬脖把酒喝了,亮亮酒盅说:“侄媳妇,我先喝了,老二呢,又是酒又是肉的也没少拿不是?你们公母俩的心也不是砖砌坯垒的不是?我说的是不是呀?”
快嘴喜鹊说:“大叔把话说到这分上,侄媳妇不喝是有点不敬了。”她端起酒盅喝干,又给众人倒上酒说:“我借着酒盖脸,把话挑明了说吧!今个二叔把得水叔惊动来,不光是为赔个不是吧?”
牛得水和牛二损互相看了一眼。
老扁打着圆场说:“吃菜吃菜。”快嘴喜鹊瞪了老扁一眼。
牛二损给牛得水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开口。
牛得水心里想,蔫子媳妇横草不过,不是个省油灯,不能含着骨头露着肉地打呼噜语了,就直接了当地说:“啊,你二叔想借你家公貂用用。”
快嘴喜鹊说:“借啥呀?二叔就抓过去呗!”
牛二损说:“侄媳妇这么说,我也不能白用,等——”
快嘴喜鹊拦住牛二损的话茬说:“我让你白用你能干吗?二叔可不是乐意让旁人亏欠的人。”
牛二损心里想,这个女人猴精,嘴上却说:“那可不是咋的。”
快嘴喜鹊说:“贷款买的一只貂二百元,我不要喂食的钱二叔也不忍心占我们的便宜,就再加五十元吧。”
牛二损咧咧嘴,又看了牛得水一眼说:“把这只公貂贷款拨给我不中吗?”
快嘴喜鹊说:“不是侄媳妇不开面,过年还没指向呢,等钱用啊。”
牛得水说:“中啦,老二。”
牛二损说:“得水哥,你也算咱村里的头目人了,我说句不该唠的嗑,这个年家家都难过呀!起先说给大伙放点钱过年,来了个支书就给搅黄了?”
快嘴喜鹊说:“别看咱捞不着钱,人家奚粉莲家里头,那可啥也不缺呀!”
牛得水说:“她寡妇失业的能有啥呀?”
快嘴喜鹊说:“有啥?我亲眼见的,一大包子东西就放在炕上,两个人还——哎呀,真麻痒人哪!”
老扁问:“嫂子,奚粉莲跟谁呀?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当着叔的面怕啥呀?说说!”
快嘴喜鹊瞪了老扁一眼说:“咬草根眯着得了!有谁说的,也没你说的呀!要想听这些个事,回家让你媳妇说去!”
老扁说:“不说就不说呗,扒扯我干啥?”
老蔫子说:“你嫂子多咱不这样?有嘴没心的。”
快嘴喜鹊说:“你寻思我不敢说呀?我可不怕,别看他是村——”
牛得水说:“中了中了!喝酒吧!喝酒——”快嘴喜鹊说的这个人他猜个八九不离十,不想当着牛二损和老扁的面在酒桌上挑明了。
饭后,牛二损和老扁都走了。快嘴喜鹊和牛得水两人站在院门口说话。快嘴喜鹊比比画画,将她去奚粉莲家借酱油,碰上这女人趴在马百万怀里的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牛得水盯盯地看着快嘴喜鹊,没说一句话,倒背着手从院中走出来,路过奚粉莲家门前时朝里看看,又走过去……
在村部里,方茜将一个存折交给了马趴蛋,存折里是医院的三万两千零壹拾八元捐款。马趴蛋接过存折,手哆嗦着,嘴唇哆嗦着,话不成句地说:“这,这,这是咋说的呢!我,我……”他抱着头呜呜哭起来。
方茜说:“大叔,天灾人祸谁也预料不到。困难是暂时的,开春就帮你把房子盖上。”
马趴蛋甩把鼻涕,擦了擦眼泪说:“这可让我咋谢你们呢?”
方茜说:“要说谢,倒该我们城里人感谢你们这些衣食父母才对呢!我们吃的穿的哪样不是出在农村?乌鸦还能反哺,羊羔还能跪乳呢!”
马趴蛋拿着存折的手哆哆嗦嗦地说:“看看!看看!这,这是咋说的呢!”看了马百万一眼说:“百万,春儿走啦,你也回家去住吧。方院长,我走啦。”
方茜说:“你老慢走。”
马趴蛋走出去后,马百万要去找牛得水合计去乡电业所的事,快过年了让各家摸黑,他这个村长脸上无光。方茜想起杨叶青为和马百万之间发生的事很苦恼,昨晚跟她唠了一夜。马百万听完方茜的话说:“她唠一夜算啥?我气得几宿没眨眼跟谁说去?”
方茜忍不住笑了:“找杨叶青说去呀!你说你的心里话,她说她的心里话。你诉你的委屈,她诉她的衷肠。往一块一掺和,不就达到团结的目的啦!”
马百万说:“方院长,你是拿我开心拿我取笑是不是?”
方茜说:“我是旁观者清。”
马百万盯盯地看着方茜,他知道她跟杨叶青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方茜意味深长地说:“有这么一句话,心底无私天地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建议你今晚上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咱俩再谈。我是医生,看准病才能对症下药!”
月圆星稀。远处是老河口剪影。林中树影婆娑,小精灵们在窃窃私语,述说着插树岭行进中的故事,寂静的夜传来喳喳声,那是马百万脚踏枯叶发出的响声。一岁一枯荣落叶化泥,枝条上明春还会绽出新叶。马百万扛着梯子朝老河口走去。走到杨叶青家房后,将梯子撮上,拿着杆子登上房顶,爬到烟囱旁用杆子捅烟囱灰道。
马百万通完烟囱,退到房沿处一脚蹬空滚落房下。他支撑着爬起来,摁着腰又坐下。自从韩母说烟囱犯风让他给打烟囱之后,他和杨叶青的口舌不断,矛盾增多。赌气归赌气,这些年杨家的力气活全是他干。他一直没动凡心,他不是不想女人,也不是没有媒人上门。马百万总是跟杨叶青比,他心里只有这个杨叶青,容不下别的女人。原来缝连补绽,洗洗涮涮都是姑姑给他做。后来姑姑的眼睛花了,又体弱多病,这些活就全由杨叶青包了。这里跟他家也没啥两样,人家娘俩吃一口变样的东西也落不下他。姑姑有意让他俩到一块,话言话语也透过老人家的意思。马百万歇了一会儿,觉着有点冷,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摁腰一手拽着梯子往回走。腰疼得厉害,实再拽不动梯子了,他只好把梯子放到树旁沟内,自己一瘸一拐地回家了。
杨叶青为插树岭村打深眼井的事,多次跑乡里找乡长,跑县里找县长。李乡长刚刚走进办公室,杨叶青的电话就打过来,自然又是问打深眼井的事。李乡长急忙找王助理要来《插树岭村打深井电力配套报告》,他翻看完后让王助理把卫生厅认定插树岭村为缺碘贫硒病区的批文附上。王助理说附复印件吧,原件得存档。李宝田拿笔在材料上改错别字,抬头看着王助理说他将深井写成探井了。王助理抻着脖子看看,自我解嘲是未老先衰了。他让李乡长先看,要行就签字他好打印去。李宝田又提起杨叶青从县里回来问他插树岭村那笔款的事了。
王助理说:“李乡长,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得了!”
李保田质问道:“你这是啥意思?”
王助理笑嘻嘻地说:“你就等着接任乡党委书记得啦!其他的事一律没看见。”他转身就走。
李宝田把他叫住问:“到底咋回事?”
王助理神秘地说:“你就不能不问?”
李宝田说:“不能。”
王助理说:“我的乡长大人,咱们周书记泡在县里等啥呢?”
李宝田严肃地说:“你少背后散布这些!”
王助理说:“这可是你问我的。”他往门口看看,压低声音说,“县委赵书记马上退下来,钱副书记接任。钱副书记的位置由孙副县长顶,孙副县长的宝座,有四个人等着——”
李宝田皱皱眉头,仰靠在椅背上,用疑问的目光看着王助理。
王助理这才将实情吐露给他,说:“这就看谁的本事大了!咱们周书记了解到赵书记对自己的住房不满意,就把这笔款借用了。咱们周书记是四个等孙副县长宝座中的一个,这四个人谁是最佳人选,赵书记一言九鼎。”
李宝田不耐烦地说:“让你小子绕口令呢呀?”他拍了三下脑门说:“你这个乡长助理胆子不小哇!”
李宝田的话音刚落,杨叶青推门进来了,她接过话茬说:“胆小不得将军做嘛!乡长、乡长助理都在,修桥修路不管上哪项,我都急等用钱。”
李宝田和王助理相互看了一眼。王助理心里有点打鼓,他觉得杨叶青没有马百万好对付。
杨叶青拉过椅子坐下说:“资金什么时候给我们拨过来?”
李宝田说:“开发项目资金归王助理管。”
“李乡长,你——”王助理向李宝田发出求助的眼神。
杨叶青说,“我家里等米下锅呢,资金不到位可啥也玩不转转!”
王助理尴尬地看着李乡长,李宝田扭头装着看窗外。
“李乡长!”王助理求助地叫李乡长。
李宝田还是装着没听见,仍然看着窗外。
王助理只好说:“杨书记,我再去县里追一下。”
杨叶青说:“我去县里开发办问啦,人家说早拨下来了。”
王助理说:“是吗?他们瞎说,”他看看李乡长,“瞎说。”
杨叶青说,“我去找他们,咋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王助理忙拦挡着说:“不不不!我去我去!”
李宝田转回身说:“叶青啊,给王助理点时间吧!”
杨叶青说:“王助理,我们等米下锅呢!越快越好。”
王助理说:“对对对!越快越好!”
那天杨叶青从乡里回来后,就让老蔫子通知开会。她要把去县里、乡里的情况跟村干部们说说,大伙都来了,还不见马百万的影儿。老蔫子说马百万的腰扭了,找人拔罐子去了。杨叶青就和村干部们闲聊,把李乡长答应等打深井配套款一到,工程队开春就进村,村里自筹部分的材料要赶快备齐了等项事情介绍了一下。他们正唠着,马百万摁着腰进屋了。
杨叶青问:“蔫子说你腰扭了,要紧不?”
马百万说:“没事。”
杨叶青说:“我准备开完会再去跟你合计。现在咱们工作重点是跑扶贫款、泵站材料、办柳编苇编厂。还有,开春种地的籽种也得有人张罗。咱们分分工吧。马村长,你看咋分好?”
马百万皱皱眉头,说:“你说吧。”
杨叶青说:“你腰扭了就留在村里吧。我跑项目款和泵站配套材料筹款的事。”又转向牛得水说:“牛村长,你是种地老把式了,张罗籽种的事就归你。”
方茜说:“你们谁需要我跟着跑?”
杨叶青说:“你以为你能躲清净啊!孩子们上学得爬山跑三十多里地。村里才有三个孩子上学,你帮着申办一座希望小学吧!”
方茜说:“行。我试试看。书记,还有啥指示?”
杨叶青笑笑说:“我等着你的开发项目呢。”
方茜说:“我正在找适合插树岭村的项目,争取尽快搞到农业订单。”
牛得水不解地问:“方院长,啥叫农业订单呢?”
方茜说:“就是农业产品有人要。订上合同他们交订钱。”
马百万说:“哪能有这种好事?”
杨叶青说:“方院长正马不停蹄跑这宗好事呢嘛。”
方茜说:“人家得看中咱们的产品。”
杨叶青说:“蔫子,你是村里的保管员,这两天统计一下各家需要多少种子。你和奚粉莲一块干,就让她当村上的出纳员吧。”
老蔫子应着:“嗯哪!”
牛得水说:“杨支书,我家弄成这样,这个副村长真是不能当了!你们就再安排个人吧。”
杨叶青说:“得水叔,我刚上任,你哪能打退堂鼓呢?是不是我有啥不相当的地方啊?有啥你尽管说!”
牛得水说:“你可千万别多这份心!不当副村长的话,我跟百万说的都没遍数了不是?唉!牛心蹲监狱,牛肚牛肺这两个冤家连个信也没有!还得张罗钱给车老板子治伤。我这一股肠子扯了多少下?眼瞅着要过年了,我得进城去找找这两个要账鬼呀!”
杨叶青说:“该着办啥事,你尽管办。籽种的事你支派着,让蔫子和奚粉莲跑腿学舌。咱们明天召开个村民大会,把今后村里的工作讲一讲。”
第二天,杨叶青张罗着开会。这是杨叶青当上村支书后,头一回开村民大会。春夏秋天好办,会场可以放在村部门前,寒冬腊月就难办了,村里没有会议室,百十人的地场难找,选来选去决定在老蔫子家,他家是口袋房子连二炕,中间没隔扇,外屋也能对付听会。
村民们坐满了两铺炕,屋地上有人坐在没编完的苇席上,有人坐板凳上,有人坐在从院里捡来的坯头上,也有人坐在麻袋上囤子上的。挤在外屋的人多半站着,也有人坐在柴火堆上、锅台上。穿戴不一,年龄不等,男多女少,吵吵嚷嚷。
杨叶青靠在屋地北墙的柜上。牛得水坐在炕头抽烟。
马百万站在地中间,板着脸喊:“别吵吵啦!开会!四驴子,属你嗓门大!有话等会儿再说!”
屋内立刻鸦雀无声了。
马百万看了杨叶青一眼,那意思是说,我给你压住场子了,该你粉墨登场了。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杨叶青身上,看看这个女人咋能站在爷们的前边、爷们的肩膀上、爷们的头顶上?咋能让说一不二的马百万给她打场子?咋能当好全村人的家?咋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咋能干出个六七八九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