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玉谦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10532字
马百万说:“坏了!”
杨叶青不解地问:“你说啥?”
马百万拍着大腿说:“坏了!坏了!!坏了!!!”
杨叶青还以为马百万怕她又上当买了假货呢,就说:“放心吧!我亲自跟厂长通的电话,李乡长打的保票。人家是国营单位,质量实行三包,不论出啥娄子,他们都全部包赔。这回绝出不了问题。”
马百万的脸憋成青紫色,嘴唇哆嗦着说:“你出不了问题,我这出差头啦!”
杨叶青问:“咋的啦?”
马百万还是那句话:“坏了!”
奚粉莲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的绕脖子事,愣愣地看着马百万和杨叶青。杨叶青追问到底咋回事。马百万这才把他跟牛得水去县里没找到骗子,从高利贷人手中抬的钱,也在线材厂买了电线杆子,雇了车,牛得水正押车往回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听了马百万的话,就如同十冬腊月在脑瓜顶上浇下一盆冷水,从脚后跟一直凉到心口窝,杨叶青半晌没说出话来,那真是一口吞进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她知道抬钱是驴打滚的利,根本还不起。马百万见杨叶青满脸胀红,知道这场祸惹得不小,就说:“那咋整?我,我捅的窟窿我自个堵去!”
杨叶青用很不满的口气说:“别甩钢条啦!你就是磨碎骨头渣子当眼药卖,也还不起这驴打滚的高利贷!这么大个事咋也得合计合计呀!在你们眼里,我这骒马上不了阵是不是?”
马百万溜了奚粉莲一眼,觉着杨叶青不给他面子,就顶了一句说:“你这说的是啥话?你自个买电线杆子跟谁合计了?别老压旁人三分点!”
奚粉莲不安地看看马百万,又看看杨叶青。见马百万正看自己,就向他摇摇头,见杨叶青目光扫过来又忙朝她笑笑。
张立本一直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来回跑,收山货拉冻鱼笨鸡和活牛羊。这天,他买了两只瘦肉型种猪崽给金凤送去,让她养着还答应按时给送饲料。金凤坐在地下剁猪食菜,心里想着张立本。顺子拿着玩具汽车围着锅台玩。金凤看看刀刃,朝门外喊老扁。老扁从院里应着进屋,金凤举着菜刀说这刀钝的,骑个十里八里地都不骣屁股!老扁拿起磨石,接过刀就坐在地上磨起刀来。顺子将小汽车推到磨石前,蹲下看老扁磨刀。
二歪门外喊:“金凤在家没?”他推开门,伸进脖子说,“牛肚让你去领治粗脖根的药丸去!”
金凤抬头看看二歪问:“不都是她挨家挨户给送吗?”
二歪说:“曲大夫和小姚都回市里去了,牛肚一个人忙不过来。”
金凤说:“你给我捎来不得啦?”
二歪说:“人家牛肚说还有别的事,让你快点去呢。”
金凤进屋拿出头巾边围边跟二歪走了。顺子抓老扁手里的刀柄,老扁摸摸顺子后脑勺说:“别动,拉手!”
顺子要撒尿,老扁顺手把刀放在锅台上,抱起顺子发现孩子已经尿裤子了,就扒下顺子的裤子,用手拨弄一下顺子的小***,说:“打灯笼吧。”就听马趴蛋在院外喊:“老扁,牛把草垛都豁翻啦!”
老扁跑出门,见几头牛在草垛上吃草,赶忙跑出大门外去赶牛。屋里,顺子走到锅台边拿起刀,趔趔趄趄地走到磨石前蹲下在磨石上学着老扁的样子磨刀。
老扁撵走牛回到屋里时,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顺子哭叫着躺倒在血泊中。老扁用皮袄裹起顺子抱着就往外跑,跑到村部时顺子因流血太多已经没有哭声了。金凤吓瘫在地上,牛肚看了伤口,凭她学到的一点知识,断定顺子的伤口是割断了动脉,她立刻从大腿根处扎上止血带,说快上卫生院。老扁跟头把式地找到马大,套上爬犁,金凤和老扁抱着顺子,牛肚坐在爬犁后边直奔乡卫生院。
牛心在乡里一家饭馆当厨师,他听说顺子出事了急忙赶过来,老扁满脸泪水,往地上擤了摊鼻涕说:“这孩子要真有个好歹的我还能活了吗?”
牛肚扶着金凤披头撒发地从手术室出来,一把抓住老扁哭起来:“老扁呀,这可咋整啊?!”
老扁疯了似的往屋闯:“咋的了?顺子咋的了!?”
医生在门口拦住老扁:“你是孩子爸爸吧?”
老扁说:“是啊,孩子咋的啦?!”
医生说:“孩子失血过多,不马上输血就有生命危险!咱们乡卫生院没有血库,把孩子送县里又怕来不及——”
老扁伸出胳膊说:“抽我的,我给车老板子输血时验过,是o型的,谁都能使,只要能救活我儿子,把我血抽干了也中。”
插树岭村火烧眉毛的着急事全赶到一块了。就在乡卫生院抢救顺子时,牛得水押着拉水泥电杆的大卡车正往回走呢。他坐在司机身旁,耷拉着头在打瞌睡。司机问他在什么地方下公路,问了三遍,牛得水才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说早着呢,咋也得后半晌能到,话音刚落又打起鼾声。
在乡长办公室里,足足折腾了一夜,天还没亮李宝田就把电话打到胡厂长家里,听着那边打着哈欠接电话,就将电线杆子弄插皮了的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末了着急地说:“我说胡厂长,你一定要通知司机立刻返回县里。什么?咋能没法通知呢?司机总得有手机吧?都没有?喂,你这个厂长怎么回事?都什么年代了,你咋不给司机配上通讯工具呢?我说胡厂长,你派车去追回来嘛。追不上了?”他捂着话筒,看了一眼坐在身边抬脸看着他的杨叶青和马百万,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杨叶青焦急万分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李乡长,无论如何得请他们帮忙啊!我们可买不起两份电线杆子呀!不然,欠下这笔高利贷,插树岭村就永远别想翻身了!”
李宝田对着话筒说:“喂!胡厂长啊,我的胡老弟!这个插树岭村是个穷村子,帮扶对象!不是块肥肉哇?不信哪,等下次开县委扩大会议时,我提个意见,你们厂做这个屯子的支援对口单位,咋样?饶了你呀?嘿嘿,这叫啥话呢?啥?除非坐直升飞机撵?胡厂长,我可没心思跟你闲逗——”
马百万突然想起个办法,就说:“李乡长,你看这样行不,我坐马爬犁去截住汽车,雪路爬犁快。”
李宝田觉着这办法行,就说:“喂,胡厂长,等会儿我再去电话吧。”他放下电话听筒说:“就按马村长说的办,你说呢,杨书记?”
杨叶青点点头,马百万立刻起身去找马大。他走出乡政府大门,见马爬犁停在电线杆子旁,马大双手捂着肚子蹲在电线杆子下。李宝田和杨叶青也随后跟出来,李宝田琢磨着,按着胡厂长说的时间推算,马百万的爬犁赶到三道镇差不多就能堵着汽车。马百万走到马大身边急着问马大咋的啦?马大说肚子里拧肠刮肚地痛。马百万朝走过来的杨叶青看了一眼,皱着眉头想漏房子偏遇连阴雨,事情头上马大又出事了。
李宝田和马百万搀起马大去乡医院,杨叶青急急忙忙走在前边,在医院走廊里遇见了牛肚,这才知道金凤家也出事了。杨叶青让李宝田和马百万扶着马大去急诊检查,她问牛肚出啥事了。牛肚说顺子玩刀割破了动脉,孩子眼看不行了必须马上输血!她和金凤的血型都不对,只能抽老扁一个人的血了。老扁嘴拜年似的恳求大夫多抽他的血,能救活顺子就是把血抽干了也行!牛肚正说着老扁脸色苍白地走过来,杨叶青让他坐下好好休息休息,回家时金凤给炖点鸡汤补补身子。老扁坐在走廊凳子上说也没那么娇贵,只要顺子得救从他身上往下割几斤肉也行。老扁的话让杨叶青好感动,她红着眼圈急忙去观察室看顺子。功夫不大牛肚跑回来告诉老扁顺子没事了,睡觉呢。
马大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这可难坏了马百万,他从急诊室出来一眼看见了老扁,他不知道老扁抽血的事,就让老扁跟他去县道上截住牛得水押运的大汽车。老扁迟疑一下,马百万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问事情挺急咋的?马百万头也没回说火上房的事你说急不急!?老扁有点为难,马大家的马太龙性他倒是能降住了,只是惦记着顺子。马百万见老扁犹豫着,这个急脾气又要发火,就说:“别啰唆了!快去套爬犁吧!”
老扁知道马大家的马眼差,看着马百万急三火四的样子也没敢说啥,就跟着马百万走了。
杨叶青看顺子娘俩睡得挺香,医生说补上血就没事了,她惦着水泥杆的事,也就跟李宝田去赶火车了,他俩这边刚上火车,老扁赶着马车在路上已经跑出有十几里地了。这条公路上的来往车辆不太多,马百万坐在爬犁上,伸着脖子不错眼珠地察看着开过来的每一辆货车。老扁连吓带累,又刚刚抽了五百多毫升血,确实很疲劳,他用力眨眨眼睛,用手拍拍脑门。就在老扁觉着自己头脑发晕,有点挑不起眼皮的节骨眼上,一辆汽车从后边开来,很快接近爬犁,不断发出超车的鸣笛声。马被超车的轰鸣声惊得朝路的一边躲避奔跑。老扁努力地控制着缰绳……
在老扁赶爬犁在公路上遇到险情时,杨叶青和李宝田已经赶到县城了,坐在线路材料厂厂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了。胡厂长说:“李乡长,不是我驳你的面子,我们没收到你们信用社的汇款,就给你们提货出库了。现在,你们不但要退货,还要拿回货款。这不是有点难为人吗?”
李宝田说:“他们村长借的是高利贷,得赶紧给人家还上。要不,压在这么穷村子的肩上,不是雪上加霜吗?”
杨叶青恳求着说:“胡厂长,你帮帮忙吧!”
胡厂长表示支农他们责无旁贷。等车回来,信用社的款进账后,扣除运费办完退货手续就把款退还给他们。这时候电话铃响了,电话是胡厂长他们司机打来的,对方告诉胡厂长,插树岭村的马爬犁在公路上出车祸了,车老板子当场死亡,受伤的村长已经送到医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杨叶青目瞪口呆,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
当天傍晚,人们从车上抬下老扁的尸体。金凤疯了似的跑出来,抱住老扁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人们围住金凤劝说着,金凤跪在雪地上不肯起来。快嘴喜鹊和几个村妇将金凤搀进屋去。院门口围着一堆人,他们都在听二歪讲着老扁出事的经过。二歪比比画画地说:“听说呀,老扁赶着爬犁朝前跑,马村长散开二目四下观瞧,不放过一辆大卡车。他们正朝前飞跑着,就听后边嗖的一声,开过来一辆大卡车,马大家的马本来就龙性,还眼差,这马一惊就朝沟边败道。正这工夫,迎面又开来一辆大拖车,知道啥是大拖车吗?”他摇头晃脑,自鸣得意地咧着嘴说,“大拖车就是在大卡车后面再挂着个大拖斗!可比拖拉机的拖斗大老鼻子了!你们想想,冰雪覆盖着的马路那么滑,那大拖车能刹住车吗?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嘎吱’一声,连人带马全碾进车辘轱底下去了!‘扑哧’一声老扁的脑瓜子当时就轧扁了,白花花的脑浆喷了一地呀!”
四驴子媳妇立刻紧闭双眼说:“我的妈呀!啧啧啧!”
二歪又接着说:“马村长可是捡了一条命啊!他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就悠的一声给甩到路沟里去了!”
马趴蛋走过来说:“二歪,老扁出了这样横事,你就别添油加醋地瞎白话啦!”
二歪说:“谁瞎白话了?杨书记亲口说的。你不是也听着了吗?”
马趴蛋进院赶忙进屋去看金凤。人们像似没听够,仍然看着二歪的嘴。二歪得意地看了大伙一眼,说:“那败家的马,太龙性!上回把杨书记摔伤了,不也差一点没把我也摔死吗?”
屋里,金凤坐在炕上哭得要死要活。快嘴喜鹊坐在她身边流泪。顺子腰上扎着孝带子,瞪大两只眼睛吃惊地看着屋里的人。杨叶青跟老蔫子说,让县交通队和乡里来的人先等一会儿,她马上就去,说完拉起金凤的手说:“交通大队说,肇事那头肯定得赔偿!赔偿多少都有规定。老扁是为了村里出的事,村里也要负责任的。”
金凤搂着顺子,哭诉着:“老扁呀,你把顺子救活了,你咋就死了呢?你苦奔苦曳地为了这个家呀!你都是为我和顺子呀!我,我真对不起你呀——”她历数着老扁种种辛劳痛哭不止。
杨叶青又劝道:“金凤,别哭了,看吓着孩子。”
快嘴喜鹊说:“可不是咋的,咋劝也不进盐酱呢!都两三顿啥也没吃了!这哪行呢?你要再有个好歹的,顺子可咋整呢?!”说着自己也不住地擦着眼泪。
杨叶青说:“金凤,我和蔫子商量过了,是打口棺材还是火化,就听你一句话。”
金凤抽泣着说:“人都没了,大哥咋说咋是吧。”又大哭不止,“别把老扁就这么搁在外边冻着啊!”她起身朝门外奔去。
快嘴喜鹊忙拉住说:“妹子!他婶——”
杨叶青擦了一下淌出来的眼泪说:“金凤啊,金凤,你大哥都安排好啦。”她突然用手指摁住太阳穴。
金凤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顿足捶胸撞头号哭。
杨叶青用手摁着太阳穴,喘着粗气跟快嘴喜鹊说:“喜鹊,你好好劝劝金凤,我先走了,乡里县里的人都等着我呢。”
快嘴喜鹊应着,拉起金凤的手泣声相劝。杨叶青看看金凤叹口气,叮嘱着说:“喜鹊哇,你是嫂子,关上门一家亲!老扁出了这横事,金凤年轻,你就过来跟着做几天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