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保明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本章字节:8878字
近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说翻过积德泉的院墙,就是“皇宫”的墙头了,而“皇宫”的跑马场的马有时一撒欢就兴许跑进了积德泉的院子来偷水喝!
可是,要正规地出积德泉进“皇宫”,那得一本正经地出日本附属地,进入老商埠地,再往东一拐,才能上“皇宫”的正街。
消息早已传进宫内。当孙尚臣带人来到“皇宫”门前时,“皇宫”内务府派的人已在门前迎接。
迎接他们的还有一个身着军服,腰带佩刀,小个秃头之人,有人告诉孙尚臣,这人就是溥仪的弟弟溥杰,由他和熊大人一起,把御酒一直送到上房,那里,有溥仪和一些要人正等着呢。
当时,孙尚臣带人进“皇宫”送御酒,王云堂和家里的人都坐立不安。
一是,此时已是大年三十最后一天了,中国人图个过年团圆吉祥,他这一去,是否再有变动或不合格,大家都过不了平安年;
二是,这制御酒,虽然赵大人答应给些先期的寻药方、制御酒的费用,但答应只是答应,一点也没动真格的;这万一说话不算数,一切投入不等于白搭了?这可是积德泉生意上的一大关哪;
三是,费了这么长时间的周折,如果最后再没通过,这是长春的大小烧锅都知道的事,这丢人的名声也受不了哇!
就在那天晚上,天已快黑了,孙尚臣等人才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云堂——!”
“啊!是尚臣哪!”
孙尚臣一进屋,一头扑在王云堂的怀里,如数拿出“朝廷”给的所有御酒前期制作费用和部分“开烧”预付金,并告之平安而归。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云堂指着早已准备好的一桌丰盛的酒席说:“弟兄们!开席。为尚臣兄和弟兄们接风!”
席间,孙尚臣说:“还有一件高兴的事呢!”
说着,他顺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往桌上一铺,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大大的“御酒”二字。字迹清秀挺拔,墨迹闪亮潇洒。
王云堂又惊又喜地问:“谁题的墨宝?”
孙尚臣说:“云堂啊,这是溥仪夫人,皇帝娘娘亲笔所题呀!”
积德泉的名望越来越叫人望尘莫及。
这和王云堂的智慧管理和经营手段是有直接关系的,但是无形之中,他对糟腿子们想得越来越少,以至于拖欠工资数月不发。而他又是整日地忙于市面上各种事务和交际活动,有时出门,十天半月才回烧锅一次。
一次,他到积德泉设在外处的几个酒局走了一圈儿,一走走了半个月。这一日回来啦。第二天他早早地来到了烧锅,进院一看,工人们都坐在草垛上嗑瓜籽呢。
“这,这是怎么回事?”
卫门老头说:“东家,你是不知道哇!他们起屁啦。”
“什么?罢工?”
“对。”
“几天啦?”
“十多天啦。你在外地忙着,大伙儿都瞒着你。看瞒到什么时候!”
“这!这这,不像话!”
王云堂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在盘算。是啊,自从被烟酒事务局罚了一下子,资金一直短缺,最近工人已经二个多月没发劳金了。上了税的积德泉一号老酒,也不得不调价,可一调价,人家市面上不认账,也卖不出钱来。“朝廷”虽然给了制御酒钱,可他又用来买了一些设备。工人们也都是拖家带口的。这可怎么办呢。
这时,有人突然发现了王云堂。说:
“大家看看,那不是王云堂吗?”
“真是他!他终于回来啦。”
“走!要钱去。”
呼啦啦,一院子工人围跑上来,立刻把王云堂给堵在了墙角。
工人们据理力争。王云堂也口气不缓:“你们不看看,眼下咱们也是难关。而且生产的御酒也不是大批量的。难哪!你们找我,我找谁?”
“就找你。不找你找谁?”
“赶快开资——!”
“俺们要喝粥——!”
人们一起使劲儿,王云堂已被挤压得上不来气啦。这时杨侃出现了。杨侃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
杨侃一摆手,工人们立刻闪开一条道。
王云堂整整大衫,说:“太不像话!太不像话!”
杨侃走到王云堂面前,低声说:“东家,话不能那么说。应该拿彼心比自心。二个多月啦,工人喝西北风,老婆孩子跟着挨饿受冻,这些难道你就不想想……”
工人说:“是啊,什么世道!”
“他妈的,咱们得反了——”
杨侃说:“让工人上班也不是不行,但得有个条件。”
王云堂问:“什么条件?”
“起码得先开一个月的劳金,这总不是过分的要求吧。”王云堂在沉思着的当儿,杨侃又说,“我可告诉你东家,那个老二哥可又来啦!”
“什么?他又来了?”
“对。”
王云堂不仅想起几年前。那次,老二哥来,他当着工人的面指出万合泉的糟腿子们每隔二十天就改善一次生活,大伙房要杀一头驴,给大伙儿炖着吃,于是积德泉的工人也跟着闹,后来到底答应了工人的要求。老二哥就是一个有这样的威信的人。王云堂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老二哥这样的人物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特别是他到底想干什么。而且,杀驴还得是黑驴,灰驴都不行。因为据说万合泉也吃的是黑驴肉。这真是怪了。这老二哥到底是什么人物呢?
“老二哥可不是一般的人。”杨侃仿佛已经看出了王云堂的心思,于是加重语气说,“这你也不是不知道。一般的情况下,他不出面。他一出面,该办就得办。别说你积德泉,就是万合泉、裕成勇、洪发源怎么样?他老二哥一出现,样样乖乖地解决。”
“这……让我想想吧。”
“也好。今天我先让大伙儿加班。但你要知道,这可是加班……”
“好!好好!”
于是杨侃一挥手,对糟腿子们说:“东家说了,他考虑一下。怎么样?”
“不行!”
“现在就发饷!没吃的!”
工人们很愤怒。
杨侃说:“东家刚出门回来,钱也没筹上来。咱们今天开工吧,先不谈别的。”
工人们很听杨侃的。大伙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奔各个车间里复工去了。
杨侃说:“东家,你看着没有,弟兄们是饿着肚子干,你先想想如何解决。过个一天半天,大家开个会,你一定要来哟?”
王云堂心中很乱,他是让各种事情搅的。他“嗯嗯”地答应着,拄着文明棍刚一出烧锅,就见满街筒子都是日本军人,他们喊着口号,排着队,往一个方向走去。
这时后藤爱来了,说:“太平洋战争爆发了……”
“什么战争?”
“太平洋。”
“太平洋不是离咱们长春老远去了吗?”
“地方远,可打仗的人就在咱们身边。”
“谁?”
“日方。”
“日本人?”
“嗯。就是日本人要和美国人打仗。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其实已打了一年啦。咱们是不知道。现在战事更紧了。”
王云堂心里发烦,说:“后藤爱先生,你们不得了,军方不得了,那是军方的事。可眼下,咱们的买卖也要完啦!”
“怎么……”
“工人要闹事,要起屁!”
“云堂,不要怕,必要的话我通知警察宪兵来,先抓走几个看看……”
“这……让我再考虑一下吧。事情不那么简单,听说来了一个什么叫‘老二哥’的人。”
“谁的哥?”
“不是谁的‘哥’,这人就叫‘老二哥’。说出来你们外国人也不懂!”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懂?他不就是一个人吗?”
“咳!不跟你说啦。你忘啦?就是那年他让给工人吃黑驴肉,给灰驴肉都不要的那个人?”
后藤爱终于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个人。
“可他看上去也是人哪,为什么大伙儿都听他的?”
“中国有好多事,你不懂。”
后藤爱点点头,摸着自己的脑袋,把一张满洲物产开发局的开会通知单交给了王云堂,然后他自语自言地晃着头,走掉了。
满洲物产开发总局,下属的是几个物产株式会社,它们出面叫开会,附属地内的各家银行、买卖、企业都来了,连宪兵队和关东军司令部也派来了人,内容只有一个,生产的所有物资,一律先用于军事需要。
要求积德泉交出五千桶酒,以做军需。
会议结束后,王云堂边走边想,军需战争要那么多酒干什么,难道日本人天天喝酒作战?他有点想不通。
到了烧锅,杨侃递过一个“请柬”。
王云堂问:“谁的?”
“老二哥的。”
“在哪儿?”
“大灯笼。”
这大灯笼,在当年是长春挺像样的一个大饭馆子,坐落在附属地不远的五马路,分高中低三个档次。高档的包间,那往往是城里的达官显贵,或奶奶太太们过生日,才敢提前下请柬去一趟大灯笼;而中等的厅子则是买卖生意人家的老板和老客请人的地方;低档的在一楼,什么样的人都有。特色是炒菜。
王云堂进一步问:“在几楼?”
“二楼。”
“好吧。”
王云堂本来想不去,但他又打心眼里想彻底了解一下老二哥这个人物。他难道三头六臂?怎么各处的工人都尊敬他,又信任他,奇怪。而且,他来无影,去无踪,该“闹事”时准有他。王云堂决定前去赴宴。
下午三时,王云堂按约来到了大灯笼二楼。
他进到二楼宽绰的大厅一看,屋子里已来了许多烧锅的工人,都是各道关键工位上的头头,什么院心、炉头、库头、磨头、曲子房头,还有几个外柜和几个代表性的工人。该来的都来了。杨侃当然也在其中。
见了王云堂,大伙儿很客气。
“来了东家?”
“来了掌柜?”
“来了老爷子?”
仿佛大家一下子变得客气起来,完全没有王云堂所想象的骂他或像那天挤他的架势,这又把他造蒙了。他心想,这些糟腿子们耍的什么把戏呢?
当初,为防不测,他来参加宴会时,特意带上了账房维子和几名厂警,现在,他们也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杨侃说:“坐吧,大家都坐吧。”
一共是四桌酒席。
大家都坐下后,王云堂一抬头,这才看见里边的墙角处站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