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真的全毁了，你知道什么叫地狱吗？

你所有的付出和辛苦，不论你有多么优秀的团队，不管你救活过多少人，不管你为谁流过真心的眼泪！你知道什么叫蚂蚁变大象吗？知道什么叫放大效应吗？

在仁华，大家都知道谁是武明训，谁是钟立行，谁是江一丹，谁多么有本事，谁多么高尚，当一个事件放大，这个事件里没有具体的人，只有一个名字医生！

狮，杂肩二饥咖绿咖亡降临。

一位年轻的女记者面对镜头正说着：“观众朋友，晚上好，欢迎收看本期的现场直击。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因为高烧，不明原因住院，在本市的仁华医院住了四十天，花掉了一百八十万，至死没有查明原因，死者家属不能接受如此高昂的医药费，向医院提出申诉，却迟迟得不到院方的正面答复，本台记者联合本市卫生报的记者共同调查了这一事件，看看这高价医疗事件后面有没有什么黑幕。”

武明训坐在电视机前，江一丹听到电视里传来的声音，急忙跑过来，看看电视，再看看武明训，呆住了。

严如意家，电视也开着，钱宽在对记者谈话：“我爸爸十月二十号住院，十一月三十号过世，四十天，下了七次病危通知，花钱如流水……”说着比画着手里的厚厚的一叠账单，“你们看，收费的单据这么厚，我就是想不明白，什么病要花这么多钱？那钱到底花在哪儿了？”

严如意恼怒地将遥控器扔向电视屏幕，孤起电话找江一丹。江一丹拿起电话：“喂？严老师？在看，知道了，看完再说，没事。”

电视里，叶惠林在接受采访：“从去年，我就一直在关注医疗、医药这一块，对这家医院的问题，这个事件，我也是一直有所耳闻，在医疗行为中，患者始终处于弱势，所以我们有责任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女记者在医院采访导医护士：“你好，您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吗？您知道有个病人在你们医院去世了，花了一百八十多万的医药费吗？”

护士急忙背过身：“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记者再问丁海：“您好，请问您是钱国兴老人的主治医生吗？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丁海伸手挡住镜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别问我。”

记者拦住刘敏：“你好，请问您是在这个病房工作的吗？您知道钱国兴老人吗？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刘敏面对镜头有些困惑，记者说：“我看这处方上，有两位主治医生的名字，你能带我们去采访一下两位医生吗？”刘敏急忙往回走，把门关上。有医生护士来回从镜头前走过，看到记者，急忙避开。

江一丹关掉了电视。武明训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脸色铁青。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江一丹走过去，要接电话，武明训示意她别动，江一丹听着电话铃不停地响，随即停止了，江一丹把电话线拔了。

毁了，真的全毁了，你知道什么叫地狱吗？

你所有的付出和辛苦，不论你有多么优秀的团队，不管你救活过多少人，不管你为谁流过真心的眼泪！你知道什么叫蚂蚁变大象吗？知道什么叫放大效应吗？

在仁华，大家都知道谁是武明训，谁是钟立行，谁是江一丹，谁多么有本事，谁多么高尚，当一个事件放大，这个事件里没有具体的人，只有一个名字医生！

第二天一大早，卫生局调查组一行五人就到了医院，组长是老洪。武明训和严如意在门口迎接。老洪客气地跟武明训握手：“明训啊，别背包袱，有什么难处也直说，我们会实事求是的。”

武明训苦笑了一下：“谢谢洪老师。我不背什么包袱，只怕是现在的局面，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有人听得进去的。”

老洪干笑了两声，武明训一言不发把人让进了行政楼的会议室。

一夜无眠，武明训眼圈都黑了。他请专家入座，之后，用嘶哑的声音对老洪说：“洪老师，这是我们医院的小会议室，我们把办公楼的顶楼都腾出来，这个会议室旁边有几个办公室，有水房，卫生间，吃饭就在我们小食堂吃，如果还觉得不放心，我就让严老师到外面宾馆开几个房间，你们全封闭也行。”

老洪哈哈笑起来：“哎，明训，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们打了一辈子交道了，彼此知根知底，我不担心你在这种事情上做文章，这样安排挺好，老严也不用回避，谁都不用回避，你在每个办公室里放张行军床，时间晚了我们就可能不回去了，食堂的师傅要辛苦一些了。”

武明训叹了口气：“好的，洪老师，一会儿我就去安排，您想找什么人谈话，想问什么问题，想调什么档案随时跟严老师说，也可以直接去，我会跟医院里所有的人都打招平，随时接受调查。”

老洪笑着：“好，谢谢你配合，再说一次，不用背包袱，我们会实事求是的。”

武明训点头，与严如意对视：“那您现在是休息一下，还是怎么着？”

老洪说：“我们先商量一下，如果方便，把你们整理的材料我们先看看吧。”

武明训走进办公室，对秘书交代说：“除了调查组，什么人找我都说我不在。”说着把手机扔给秘书，“我把手机也呼叫转移到你电话上，你替我接，问清什么事再告诉我。”说着走进门里，把门关上，在沙发上重重躺下。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随即是严如意的声音：“明训，是我！”

武明训睁开眼睛，敲门声继续，武明训无奈地起身，拉开门，严如意正站在门口，秘书有些无奈地向武明训做了个表情。武明训放开门，走回来，严如意跟了进来：“明训，人已经进驻医院了，你打算怎么办？”武明训不语。

“你真打算放手？什么工作也不做？”

“怎么做，严老师？跟全院的人打招呼？请调查组吃饭？”

严如意焦急地说：“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总不能真由着他们到处走、到处问，总要做点防备。”

武明训死死盯着严如意：“严老师，您听我的，什么也不要做，我也什么都不做，如果您真的为我好，为我们医院好，就保持冷静，什么也不要做！”

严如意长叹一口气：“好，我听你的，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不如什么都不做，医院里的人，凡是正直的人，都知道怎么说，至于那些小人，说什么做什么，说多了做多了，自己也就先露马脚了，老洪还是个正派的人，那就等吧。”武明训沉默。

严如意又问：“那这事要不要跟丁院长说？怎么说？”

武明训摇头：“还是不说了吧，本来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再说，他现在身体这种状态……调查组也不会找他的。”

武明训突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王欢妈妈给他的那张纸条，说道：“严老师，给你看个东西。”

严如意接过来，上面写着：“打官司，告武明训！”心头一惊：“哪儿来的？”“王欢妈妈拿来的，说这是医院里的人写给她的，她还要求重新计算王欢的医药费。”

严如意看了一眼纸条，眉头一动。

“怎么了？你认识？”严如意迟疑了一下。

武明训追问：“是谁？“

严如意迟疑地说：“如果我没认错，这是……王冬的字。”武明训瞠目结舌。严如意很肯定地：“就是他，我怎么就没有想起他，他应该最恨你，一定是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干的！”

武明训脸色很难看。

“我再去确认一下！”严如意说着往外走。

武明训叫住她：“严老师，不用了，纸条留给我吧。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说！”

严如意怔怔地看看武明训，走开了。

武明训拿着纸条去病案室，花了一个小时查到了王冬的挡案，他把纸条和档案上王冬的字比对了一下，确认无疑，果然是他！一瞬间他好像被谁打了一拳，他踉跄着走回办公室，把门反锁上，在阳台上整整坐了一个下午，二月的寒风吹着他，他毫无知觉。他心底无限悲凉，难道，真的什么地方故错了？

调查组进展神速，只花了两天，就把所有的资料看完了，然后通知严如意，从当事人谈话开始。第一个就是丁海，依次是刘敏、顾磊、钟立行、严如意、陈光远，最后是武明训。

钟立行得知调查组的安排，直接来找武明训，虽然他并不知道国内这一套行政程序，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胡来，他一直担心武明训能不能承受，武明训心高气傲，怎么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调查组已经下了通知，这个星期五约我谈话。”

武明训虽然也得到了通知，听到钟立行一说，心里还是一紧，但他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啊，好，那就谈吧。”

“明训，我还是想跟你谈谈，我想，我们最好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说什么？”

“你了解到的情况，多收费，重复收费，出血量对不上，你所知道的一切。”武明训困惑地看着钟立行：“我自己都不知道底线在哪儿的事，你让我去跟调查组说？然后派来无数的会计、审计，把医院翻个底朝天？”

钟立行劝说道：“明训，我理解你的想法，也知道你对医院的感情，但是，你要明白一点，这个问题看起来是管理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关于诚信的问题，这是个根本原则问题，我们应该诚实地面对所有的问题，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

武明训眯起眼睛看了钟立行好一会儿，他一肚子委屈不知道跟谁说，本想着能一说，没想到他开口就给人讲大道理，这让他不胜其烦：“你想让我怎么诚实？你以为这是一两个人的问题吗？整个事件里牵涉了那么多人，你让我把谁丢出来？把事件里的任何一个医生扔到大众面前去接受批判都是行不通的，这个事件里牵连这么多人，说明什么？说明是一个群体出了问题！这不是惩处一两个人就能解决的，现在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尽量保持沉默，他们能问出多少就问多少。而我自己，立行，我可以向你保证，事情过去，我会一点点解决问题，一个也不会放过！”

钟立行平时基本上能让着武明训就让着他，但今天，他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观点了：“你说的没错，是我们的群体出了问题，可是为什么会出问题？如果不把事情弄清楚，不面对我们自己的错误，医生们就不会去深入看待，这样，一个行业的道德的自律就不复存在，只要不被抓住，人人都可能干坏事，就变成了猫和老鼠的关系，抓住了是猫的本事，抓不住是老鼠聪明，这样下去的后果是什么？到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什么尊严和自尊可言？”

“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明白吗？要承认错误必须面对理智的群体才可以，而我们所处的大环境是偏执的，在这里没有任何理智的声音可以发出来！”

“总要有人先面对，才会有机会改变！我们是医患中相对理智的一方，那就应该由我们先拿出勇气来承担该承担的错误。”

武明训心里笑钟立行天真，认为他是个呆子，根本不知道现实有多么复杂。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道：“算了，我跟你说不明白。我也不想再跟你讨论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说完他开门走了出去。

钟立行生气地看着武明训的背影，大叫一声：“你在堕落！”

武明训回身看看钟立行，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你就继续你的高尚吧！”看着武明训的背影，钟立行气得脸色发青。

陈光远走到药剂科门口，推开门。孙礼华看到陈光远，急忙问：“陈院长，有事？”

陈光远四下看看，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单子：“这两张单子怎么回事？”

孙礼华接过来，看了一眼：“怎么了？陈院长？”

陈光远不满地说：“怎么了？人都死了，怎么还有单子出来？”

孙礼华很惊讶：“没人跟我说呀。”

“赶快把单子再查一遍！太大意了！”陈光远说着走开了。

他回到办公室，一转弯，看见林秀在门外站着。

陈光远看见她，一下慌了，四下看看，没有人，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你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林秀两眼乌溜溜地盯着他：“我打你电话你不接，发短信你也不回。”

陈光远打开门走了进去：“我忙着呢！”林秀跟了进去。

陈光远一进门就不耐烦地说：“什么事你快说！”

林秀把一张化验单放在陈光远面前：“我怀孕了！”

陈光远愣住了，拿过化验单看了一眼，又扔回去：“这种事你找我干什么？”林秀眼泪汪汪地说：“不找你找谁？”

“怀孕是你们女人的事，自己处理了不就完了！”

林秀腾地站起来：“你，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陈院长，我、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我……”陈光远烦恼地说：“行了行了，我这儿忙着呢，你赶快离开，不然让人看见了！有事儿回去再说！”

林秀腾地起身走了，把门“嘭”的摔上。她一出门，正撞上迎面走来的孙礼华。林秀吓了一跳，急忙向电梯间走去，她身上的化验单掉了出来，孙礼华捡起来，看了一眼，怔住了。

门开了，陈光远走出来，孙礼华急忙把化验单藏在身后：“陈院长……”

陈光远转身走进里屋，孙礼华跟了进来，他慌乱地告诉陈光远，他去调钱国兴的药费单子，单子已经被封存了，没有严如意和武明训的命令谁也不能动。

陈光远知道大事不好，他无力地挥挥手：“你先去吧！”孙礼华走了出去。

陈光远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沉默。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射进来，陈光远的脸色很难看。

陈光远在办公室一直坐到天完全黑了才穿上外套，准备回家。刚一拉开门，

唐小婉站在他门口，看见陈光远，她叫了声：“陈院长！”陈光远有些困惑。

唐小婉说：“陈院长，您可能不认识我了！我叫唐小婉，是施工监理公司的，

开工仪式上我们见过，您每月看的监理艮告就是我做的。”

陈光远这才回过神：“小唐？”唐小婉高兴地点点头。

“你找我有事吗？”唐小婉点头。

陈光远迟疑了一下：“进来谈吧。”

两人走进办公室，唐小婉不等陈光远坐稳，拿出一个黑皮笔记本：“陈院长，

我来是向你反映一个问题，你们的新大楼在施工上有严重问题，有一批装修用的不锈钢板，检验不合格，已经提了多少次意见，可是郑经理还是坚持要用，昨天材料已经运到工地了，明天就要开始用了。”

陈光远惊讶地问：“你说的是实情？”

唐小婉递上一叠材料：“这是我整理的一份材料，我也是冒着丢工作的危险才来找你的，施工方郑经理已经下了死命令，不许任何人说出去，可是我想，盖医院是千秋大计，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对不起甲方，也对不起医院、医生以及所有的病人。”

陈光远有些感动：“小唐，谢谢你！我一定认真对待！”

唐小婉欣慰地点头：“陈院长，请您一定替我保密，我其实早就想来找您了，

就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我跟你们医院的丁海和严主任都认识，我知道你们医院的大夫都正直。”

陈光远艮意外：“你认识丁海和严如意？”

“是啊，我有次来看病，跟丁海起了冲突，还打过他，不过后来我亲眼看见他救人，你们医院个个都是好人！”

陈光远表情复杂：“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说出去的，现在社会像你这样的人不多了。”

唐小婉真诚地说：“谢谢陈院长这么说，其实这个社会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诚实，我们公司不光我一个，很多人都是这样的。陈院长，我跟您打交道次数不多，可我一直在观察您，我发现您身上有很多传统知识分子的美德，我要向您学习！”

陈光远心里艮不是滋味，看了唐小婉好一会儿：“谢谢！谢谢！”

林细发上痛哭。徐达二说啊！”

“当然是陈光远的！还能有谁？”

徐达恺呆了好一会儿：“那这事怎么办？这事也不能就这么完了啊！陈光远现在想自保，连我电话也不接，他光想着不认账就完了，他没想过这种事，你肚里的孩子就是证据！你先别急，我找他！”

徐达恺鼓足勇气来到陈光远家，按了按门铃，陈光远从猫眼里看见是徐达恺，倒也没迟疑，打开门放他进来。徐达恺在客厅坐下，才觉得自己有点冒失，他算什么啊，他是林秀什么人啊，这话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