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封遗书(1)

作者:徐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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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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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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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216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护士这个职业不那么崇高了,我们在劳碌辛苦中、在人们的呵斥声中没日没夜地工作,没有人关心你,也没有人在乎你,就是在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我一点点变老,一点点变得绝望。


如果这个世界有是非,有正义,那么我们的奉献就是崇高的,否则就是受罪,我心意已定,并不是因为什么外力,所以请你们不要为我难过。


“各位调查组成员,武院长,陈院长,钟主任,严主任,今天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向各位坦白我的过失,就是在钱国兴治疗案的后期,我收受了医药代表徐达恺的一张旅游套票,去海南三亚作了五天的旅行,在我离开期间,徐达恺向钱宽推销了宝丽达,并且安排了一系列会诊活动……”会场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叹息。严如意脸色发青,丁海向她看了一眼,严如意眼圈红了。丁海把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这里有我写的一份情况说明,还有我去海南旅行的机票、住宿发票,我愿意赔偿这笔费用,并且随时随地接受询问,并接受医院对我的任何处分。”


老洪与调查组成员互相看看,点头。严如意脸色故青,武明训没有表情,陈光远的手在桌上神经质地敲着,钟立行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随即与武明训对视了一眼。丁海看了看钟立行,钟立行向丁海投去赞许的目光。


丁海沉痛地说:“我心情很沉重,我知道我应该早点把事情说出来,但又害怕被误解,我从小生在这个医院,长在这个医院,母亲和父亲一直对我要求很严,我对不起他们。整个治疗过程中,我认为,在钟主任主张停止治疗之前,所有的医疗行为都是严格的,没什么问题,事情开始演变是从,就是从我离开去三亚的时候开始的,我承认,我其实是有意识回避,因为我承受不了家属的纠缠,心里有过一些抱怨,不平衡,甚至厌恶,但对家属的这种心情,也能理解,对死者有一种同情,即使作为一个医生,当我们面对死亡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期待着奇迹,这就是我没有制止使用宝丽达的心理原因,我本以为自作聪明地离开,回避,不承担什么责任,其实正是这个做法,害了大家,也让医院蒙受了耻辱,所以我不辩解,有什么后果,我一个人承担……”严如意叹了口气。


老洪说:“丁海,你已经说得青楚了,我知道你是真心地认错,有些细节,我们会再核实,你也不要背包被。”丁海点头。


老洪清了清嗓子:“好,既然这样,我们就从宝丽达开始吧,武院长、陈院长,你们有什么意见?”


武明训与陈光远互相看了看,点头:“没意见!”


武明训、钟立行走上楼梯,上了办公室外面的平台。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看着远方,沉默着。风吹过来,吹着两人的头发,衣服。突如其来的现实,让他们觉得沉重,更有些解脱,虽然还多少有些隔膜,但两人的感情似乎拉近了不少。


钟立行看看武明训,有些茫然,现实面前,他虽然坚决,但显然也感觉到了未知的压力。


武明训幽幽地看着远处:“盖子掀开了,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有心理准备,我的直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钟立行也看着远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面对,我还是那句话,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所有的一切。”武明训点头。


钟立行说:“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是有怨恨的,但我并不想跟你道歉,我只希望你能冷静,我们都要冷静。”


武明训回头看看钟立行:“不,立行,你误会了,我对你没有怨恨,从来没有!”他感情复杂地看看钟立行这个让他吃不下咽不下、总是刺他心窝子的人,又回头看着远处:“从上大学开始,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兄弟,但我也承认我心里其实是有某种优越感的,因为我比你大,因为你们一直都习惯听我指挥。所以,我去美国找你的时候,你在我心里也只是老同学,兄弟,是一个名气大的外科医生。但是当我们回来的那个晚上,当你冲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我心里一下就明白了,你跟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你不一样了!陌生,意外,也让我刮目相看!”钟立行心头一动,看着武明训。


武明训有些忧虑地看着远处,他思绪有些飘忽,沉吟了好一会儿:“这一次的事,我何尝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方式,只不过……现实,让我不得不扭曲钟立行纠正:“不,明训,能让我们扭曲的只有我们自己的内心……”


武明训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说了……”


钟立行怔了一下。武明训勉强笑了笑:“立行,我再说一次,我对你没有怨,只有感谢!我谢谢你立行,你让我认清了我自己!”说着拍拍他的手臂,“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转身走了。


钟立行站在平台上,看着武明训远去,有些迷茫。


穿过长长的走济,武明训一个人孤独地走着,步履有些沉重。白大褂的衣摆掀起来,他显得很帅,又很沧桑。他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进了办公室。他把门反锁上,一头睡在沙发上,他要好好想一想所有的一切。


丁海坐在床边,顾磊坐在他对面。桌子上放着一盒饭,顾磊说:“丁海,你吃点东西吧,已经一天了。”丁海看看顾磊,不说话。


“说出来,心里就轻松了,你也别自责了。”顾磊安慰着。


丁海绝望地躺下:“哎,天下的乌鸦都是我染黑的,这下我完了,我们家,咱们医院,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顾磊忧虑地看着他,听见有人敲门,便高声问道:“谁呀?进来!”


罗雪樱一阵风似的推门走了进来。


丁海看见罗雪樱:“你来干什么?我已经臭不可闻,不可救药了。”


罗雪樱看看桌上的饭,拿过来,放在他面前:“行了,你就别再闹了,差不多就行了。”


丁海看看罗雪樱,背过脸去。罗雪樱坐在床边,扳过他的脸。丁海吓得:“你要干什么?”


“你到底吃不吃?你要不吃,我把这饭全扣你脸上信不信?”罗雪樱恶狠狠地说。


丁海怔怔地看着罗雪樱,罗雪樱举起饭:“你撒的什么矫啊?你把全院都掀翻了,自个儿躲着不见人了!你给我吃饭,吃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最好的赎罪!”


丁海一声不响坐起来,接过碗,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说:“我真想做一个馒头!”


罗雪樱眉毛一挑:“什么意思?”


丁海没有表情:“其实馒头是万能的,饿了就可以吃。想吃饼,就把後头拍爲;想吃面条,就用刀切成细长条;想吃汉堡,就把馒头切开夹菜吃可惜我做不成馒头,只能当个失败的医生……”


罗雪樱气晕了,顾磊想笑又不敢笑,走了出去。


刘敏走进办公室,把门关上,拿起手机,拨打吴德仁的电话,电话里头却传出已经停机的声音。刘敏困惑地放下电话,知道吴德仁怕事已经跑了,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知道事情麻烦了。她对着药柜上的镜子理了理头发,重新戴好帽子,去找严如意,她想告诉她,她所做的一切。


她进了严如意的办公室,严如意完全没有意识到刘敏在这个特殊时期到她办公室来是为了什么,她完全没有把刘敏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虽然她一直知道刘敏是钱国兴的主管护士长。


严如意把资料放在桌上:“正要找你呢,刘敏,钱宽的事,现在看来问题不少,武院长下令要查医院这一年里所有的账,一笔一笔地查,一张一张地对单子,你呢,帮我一个忙,查一下血液制品这一项的,出库单和医嘱,一张张查,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刘敏心头一惊。


“怎么了刘敏,看你精神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严如意注意到刘敏脸色不太好。


刘敏苦笑:“没有。”


“你呀,就是心太重,什么事儿,别太往心里去,哎,你跟那个小警察怎么样了?我看人家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刘敏凄凉地笑笑:“严老师,您别逗了,曹警官是个好人,但我跟他不可能。”


严如意一怔:“为什么?刘敏,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听、听、听人说,你好像有点喜欢那个苏教授,是不是因为他让你伤心了?”


刘敏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严如意一惊:“真有这回事,你怎么这么傻?人都死了,就别想那么多了。”刘敏抹了一把眼泪:“严老师,不是这样的,是,我心里有个疙瘩过不去。”她直视严如意,“严老师,您离婚多少年了?”


严如意怔了一下:“我?”想了一下,“得有十几年了吧。”


“后来您怎么一直没再找?”


严如意愣了一下,笑起来:“找了啊,可我都这岁数了,谁要我啊?我要有你那么好的命,有人那么爱我,我早就嫁了。”


“您是不想找吧?”刘敏直盯着严如意,眼光丝毫不回避。


“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