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景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44
|本章字节:8024字
两万块钱对于生活节俭的楚楚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是不吃不喝,把月工资全部存起来,也需要积攒两年的时间。楚楚拿出两万元,准备送给插队时的房东李大妈盖新房用。
恰逢县里有三位熟人来省城办事,县城距离楚楚插队的王庄有十里地,交给他们任何人带回去,都不成问题。但是,楚楚选择了樊建业。一来因为樊建业虽然工作在县城,在县城安了家,而老家是王庄的。二来因为樊建业是楚楚插队时的初恋情人,曾经在楚楚面前坦言,愿为楚楚做任何事情。并声称,楚楚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第一把交椅。
樊建业和其他两名同学办完事情,带着楚楚给的两万块钱回到了县城。他打算利用星期天把钱给楚楚的房东送去。
樊建业的车子要开动的时候,他妻子秋树叶双臂交叉站在了汽车前:“大礼拜天的,上哪去呀?”“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秋树叶的眼神儿像探照灯的两束光,直逼樊建业:“是帮楚楚办事吧?”“你想哪儿去了,过去那点儿醋,你吃起来还没完了。”“甭想蒙我,我问过你同学了,这次去省城,又去见楚楚了。”“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她让给房东李大妈带点东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们还勾勾搭搭的。”樊建业听到妻子说起难听话,心里不乐意了:“见个面就勾勾搭搭啦?照你这么说,谈过恋爱的人就永远不能见面,就应该形同路人。”“少废话,我就知道,你还一直惦记着她。”秋树叶说着,转到汽车旁边:“什么事?交给我,我替你效劳。”樊建业心里很恼火,别说把事情交给妻子代办,就连办什么事儿,他都不情愿告知妻子,免得她想入非非,节外生枝。秋树叶站在樊建业面前,那就如同十字路口的一盏红灯,外加严格执法的交通警,樊建业的汽车只能乖乖地停下来。紧接着,秋树叶死缠烂打,铁了心要自己亲自去办理。樊建业拗不过妻子,只好说出实情,把两万块钱交给了秋树叶。
秋树叶接过沉甸甸的钱,嘴上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开始嘀咕了:听说楚楚返城以后,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为什么出手如此大方?这钱是楚楚的?还是樊建业接济她的?这几年樊建业的生意做大了,手头的钱宽裕得很,再看得紧,也有疏漏的时候。这钱,只不定是谁的呢。如果是楚楚的,为什么樊建业一开始把钱说成东西?为什么在她一再阻拦、威逼下,才道出实话,拿出这些钱。
秋树叶骑着自行车琢磨了一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多年前的情景又开始在眼前晃动起来。
楚楚是知青当中最文静最漂亮的姑娘。樊建业对楚楚一见钟情。他凭着父亲在县城当工人的优势,借着一手好字,暗暗地给楚楚书写着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向楚楚发起了猛烈而又不动声色的攻势。
樊建业写给楚楚的情书,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嚼着甘蔗蘸着蜜汁写成的。十八岁的楚楚偷偷读信的时候,脸上发烧,心里怦怦狂跳。楚楚在樊建业的眼里,宛如一朵晨曦中顶着露珠的荷花,洁净而美丽。樊建业在纯洁可爱的楚楚面前,立下山盟海誓:“非楚楚不娶。”楚楚一方面感受着初恋的甜美,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年龄尚小,距离谈婚论嫁,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和楚楚一个生产队的本村姑娘秋树叶,一直暗恋着樊建业,看到樊建业眼里只有楚楚,根本看不到其他女孩,心里很不舒服。
那年冬季征兵,樊建业报了名,体检、政审都合格,即将离开王庄的时候,恰逢楚楚探亲不在村里。秋树叶看准这个时机,鼓足勇气找到樊建业,表明了对他的爱恋,希望樊建业参军之前,把关系定下来。樊建业果断地回答:“我心里已经有人了。”秋树叶说:“不就是楚楚吗,你就死了心吧。楚楚这次回省城探亲前说了,她和你根本不可能,她迟早要回省城的,不信问你二嫂。”樊建业当然不相信,他决定写封信亲自问问楚楚。
樊建业的信写好了,要去县城邮局投递,被二嫂拦住了:“我正好到县城买东西,帮你捎去吧。”秋树叶和樊建业的二嫂关系甚好,她们一起,偷看了信的内容,并把那封信扣押了。之后两个人商量计策,轮番进攻,终于把樊建业说的没了主张,他开始怀疑自己和楚楚之间的关系是否会有结果。在二嫂的巧舌劝说下,樊建业由怀疑到动摇到失去信心,最后,不太情愿地和秋树叶确定了恋爱关系。
秋树叶得逞了,她用心计击败了条件优越的楚楚,满心欢喜。但是,结婚以后很快就发现,她得到了樊建业这个人,却拢不住他的心。这个时候,秋树叶才明白,爱一旦在人的心里扎下了根,想要拔出,是很困难的。尤其樊建业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对秋树叶一直耿耿于怀。
一路上,秋树叶思前想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见到房东李大妈,秋树叶掏出了五千元:“这是楚楚托樊建业从省城捎来的,说是给你盖房用的。”李大妈又惊又喜:“这孩子回城多年了,还一直记挂着俺这老婆子。”没等李大妈去接钱,秋树叶又说:“那是你当年做得好,对她就像亲闺女。不过,用别人的钱做好人,挺没劲的。”李大妈疑惑地问:“别人的钱?谁的?”“这还用问吗?楚楚每月挣几个死工资,哪有闲钱?她和我家建业现在还腻歪,图的是啥?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哦,你要这么说,楚楚的心意,俺领了,这钱,俺不能要。”秋树叶见李大妈不收钱,正中下怀。不过,她还是夸张地叹了口气,假装无奈地说:“你当真不要,我也没办法。只是,楚楚交给建业办的事情,没能办成,一定会挨骂的。”之后,又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推起自行车离开了。
楚楚得知事情的真相后,第一次对樊建业产生了些许抱怨情绪。
楚楚一直认为,有初恋这层关系,樊建业办事肯定比一般朋友要可靠的多。她完全相信樊建业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的承诺。没想到,举手之劳的区区小事,被他办得如此糟糕。
事情没有办好,樊建业心里感觉很窝囊。随后,他从其他人那里,不断听到有关楚楚的一些情况,每当得知楚楚有什么事儿,他总是及时冒出来,主动提出帮忙,仿佛有意要弥补自己的过失似的。每一次,樊建业都夸下海口:“小菜一碟,保证办好。”楚楚常常会被他的热情所打动,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但看到的结果,总是虎头蛇尾,以种种借口为由,不了了之。
尽管如此,楚楚每每想起樊建业,心里依然是甜蜜的,温柔的。楚楚觉得,初恋总是和一切美好的字眼联系在一起的。那是人生中,第一次萌发出来的对异性的情感,有着青春的憧憬,有着纯洁的希冀。楚楚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邻居,那位年已八旬的老教授,谈起自己的初恋时,声情并茂,娓娓道来,那情真意浓的叙述,把人带入诗一般的美妙仙境中。
楚楚总想在心里留住初恋时的美好情感,却被秋树叶散布的谣言击碎了。
楚楚和樊建业初恋时,连手指头都不曾碰过,但在秋树叶那里,他们是什么事情都做过了。秋树叶在王庄不断散布,楚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还一直爱着樊建业,经常招惹樊建业。樊建业也就是拿城里女人耍着玩玩,寻开心,才不会帮她干任何事情呢。看着楚楚挺聪明的,其实傻的很,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樊建业如果愿意,瞒着家人什么事情做不成?
起初,楚楚经常自己说服自己,也许樊建业患有严重的妻管炎,不能强他所难。有秋树叶那盏永不放行的红灯作梗,任何一件小事,在樊建业那里,都会变成不可逾越的高山。以后,樊建业再主动要求帮她办任何事,拒绝他就是了。
秋树叶在王庄说的话,传到楚楚耳朵眼里的时候,犹如兜头刮来一阵寒风,把楚楚心中那块柔软美好的自留地,吹得七零八碎。
以后,樊建业再到省城办事,要求见楚楚的时候,她都以工作忙脱不开身为由,不再和樊建业见面,免得节外生枝。她可不想被人当猴儿耍。
一晃几年过去了。
一次,李大妈的儿子大海送女儿到省城大学报到后,去看望楚楚。闲聊中,大海提起了樊建业。他说:“最近,樊建业做买卖赔了,欠了一屁股债。这下蔫了,不再四处抖威风了。听说他儿子考上了北京的大学,连学费都掏不起,不让孩子上了。”听到这个消息,楚楚的心突然疼了一下:“是吗?那太可惜了。”大海说:“这都是报应。樊建业经商后,变得油嘴滑舌,很不实在。还有他老婆,太贪,没起好作用。听说,最后这次大买卖,就因为他老婆太贪,才做砸的。”楚楚皱着眉头,没再吭声。
楚楚留大海吃了饭,要陪他在省城转转,玩玩。大海说,家里正在收秋,忙得很,要坐当天的火车返回去。
大海临走的时候,楚楚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他:“这是八千元,你捎给秋树叶,说什么也得让孩子上学。”“这不关咱的事儿,你就甭操那份闲心了。再说,前几年,他们两口子办的那些事儿,还没伤够你的心?”楚楚摆摆手:“都过去了,不提了。今天这事儿,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无动于衷,农村孩子,能考上大学不容易。”大海深有感触地说“确实不容易。樊建业的儿子倒是个好孩子,他看不惯父母发财后的得瑟样儿,一直在农村陪着爷爷奶奶过。”楚楚的眼睛一亮:“是吗,这样的孩子念完大学会更有出息。”大海伸出手,接住了信封:“那我就收下了,回家后第一件事就去送钱。”楚楚叮嘱他:“记住,千万别说是我给的。”大海不解地看着楚楚:“为啥?这是好事啊!”楚楚果断地说:“听我的,没错儿。”大海有些犯难了:“那我怎么说啊?”楚楚胸有成竹地告诉大海:“你就说带女儿报到时,碰到了一位当年在王庄插队的知青,是他得知情况后给的。”然后又进一步补充道:“这个知青现在被调到新疆任职了,秋树叶一家和这位知青,不可能有见面的机会。你尽管放心。”
大海离开了楚楚家,向火车站走去。突然想起娘常说的一句话:“楚楚这闺女实在的很,一句谎话都不会说。”大海摇摇头,无声地笑了。
写于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