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族之始(2)

作者:紫燕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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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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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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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5936字

于是,两地之间的一条小巷开始强行拆迁,叶家本在巷中买得两处宅院,既可居住放货,又可给店里伙计做歇息之处。这回被通知自行拆走,却也无奈。同街的一户人家,来找叶怀谦商议,想联合抵制拆迁,说有背景,也不怕这北洋政府委派的督军。叶怀谦心想,要说背景,自家也有些的,但新路修好后,这一带的商业将更加兴盛,却是好事,何必硬要与督军作对?于是他与家人商议后,最终决定配合迁走。不过另一户人家倒是说到做到,抵死不迁。原来这房主是法国领事馆的翻译官,挟洋自重,督军也没办法,只好作罢。这条新路后来开修时,只能在半中间拐了个弯儿,为这家钉子户让道。


路修好后,街面日趋繁华,人兴财旺,即荣且贵;商业之盛,全川闻名。因为发起修这条路的督军姓杨,曾被北洋政府赐封为“森威将军”,所以这路先是叫“森威路”。但没过多久,川中军阀相互开战,杨督军时运不济,败走川东,撤离成都。以他的名义命名的道路,自然要遭取缔了。


最后,还是川中名宿、前清举人江子鱼老先生根据道家祖师老子在《道德经》一文中写到的,“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一语,正式为此街取名为“春熙路”,以突出这里熙来攘往、盛世升平的景象。街名取好后,人皆叹服。


此次搬迁,一户许姓人家临时急需大量现金,便打算转卖这里的商铺,又怕别人趁机压价,正难以定夺时,想到了叶怀谦。两家相邻做生意,虽无深交,人情却是熟络,许家人便来找叶家商议。谁料叶怀谦一口答应,反出高价接手商铺,解了许家燃眉之急。


此后,两家偶有书信往来,却不曾登门到访。不想今日叶怀谦在街上所见的青年女子,正是许家的三小姐许慧宜,当年随父搬迁时不过十一二岁,如今已长成妙龄女子。


再说许家的当家人,许慧宜的父亲许老先生,正在为小女儿年过双十,还未婚配而操心。当时中国的局势,恰如晚清首辅李鸿章所言,国家正逢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所有新旧事物的碰撞,东洋西洋的奇思妙想,都强烈地冲击着这个中国内陆城市的深宅大院,感染着这里的中国青年。


许老先生原本早有准备,看着左邻右舍都送自家子女入新式学堂,他却提防生事,没让自己的女儿出去上学,而是请了私塾。果然,邻家的子女入学堂没多久,就闹开了自由恋爱,搞得许先生的三五老友怒火冲天,每回上茶馆摆开龙门阵时,都免不了大骂世风日下,许老还在暗自庆幸。谁料到百密一疏,老先生请的私塾,四书五经的功底虽好,却是个革新派,又正值青春年纪,这等于引狼入室,三女儿竟然爱上了私塾先生,暗地里谈起了恋爱。许老先生知道后,勃然大怒,解聘了老师,拆散了鸳鸯。但女儿也因此和自己对着干,至今不肯出嫁,闹成现在这么个局面。


一日,他又外出饮茶。隔壁老友探问小女婚事,许老先生不禁喟然长叹,生恨这丫头如此倔强,耽误终身。老友便说起叶怀谦对许慧宜好感之事,并有提亲之意。许老先生大为惊讶。随后,他详细了解了叶怀谦家事后,便下定决心,愿将女儿嫁入叶家。毕竟女儿年纪已大,好人家难找。而叶怀谦当时虽不再年轻,但为人雅量,家资丰厚,出身望族,目前单身又无儿女拖累。明媒正娶,年龄何妨?


这一次,无论许小姐如何拒绝反抗,许老先生不为所动,父母之命绝无更改。选好日子后,婚礼如期举行。其实,许小姐的母亲疼爱女儿,倒不愿逼迫小女嫁给年纪大自己一倍的男人,可家中大事,她也做不了主,只能守着女儿,不让她出意外。这也是后来我的父亲出生后,许母特别疼爱这个外孙的原因,到底是觉得女儿受了委屈。


于是,在选定的良辰吉日,一袭花轿,抬着正当妙龄的许慧宜嫁给了年近半百的叶怀谦。谁也不知道,许慧宜出嫁前,她以前的恋人曾捎来一封书信,表示爱人既嫁他人,自己已绝无婚娶之念,同时离开成都,远走重庆。而许慧宜正是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撕碎,咽下肚中,才坐进花轿的。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叶怀谦想起哠鸣山道长所言:就在近年,陆续有后。禁不住心花怒放。可掀开红盖头,却又怔了一怔,只见年轻的妻子横眉怒目,正狠狠地盯着自己。而许慧宜也是一怔,眼前这个男人,面容清矍,显得年轻儒雅,一点不像年近五旬,可他为什么一定要娶自己?


叶怀谦笑着给妻子斟了杯茶,递到她身边。许慧宜不接,冷言道:


“为什么娶我?”


叶怀谦只道妻子嫌自己年龄大了,便亲热地笑笑,想了一想,说道:


天女维摩总解禅,舞衫歌扇旧因缘。


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


这几句诗,原是苏东坡写给爱人朝云的。号称“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文学家秦观,曾以巫山神女比喻朝云,充满赞美之意。但苏东坡意不止此,他更希望两人能一起去传说中的海上仙山,恩爱相伴,成为一对神仙眷侣,何必去做什么巫山神女?虽然神女绝世而独立,可怜却是形单影只。


叶怀谦引这诗,是想以苏东坡与朝云之故事为例,而两人年纪相差亦是27岁。


许慧宜何尝不熟知东坡诗词,听后冷笑:


“苏东坡两情相悦,可不会横刀夺爱。”


叶怀谦一愣,问她何意?


许慧宜说:“我心有所属,不想嫁你。你爱我什么?”


叶怀谦一语顿塞,不知怎么回答。心想这女子为何这般大胆,总将“爱”字挂在嘴边?好半天,方说:“我们两家也算旧交,彼此的家世全都清楚,知道许老先生有一女儿待字闺中,品貌俱佳,我上门提亲,有何不可?我可不知道你心有所属。”


许慧宜仍然冷笑:“品貌俱佳?你若看上我的容貌,有什么意思?”


叶怀谦着恼,一拂袖,说:“你怎么知道我看上的只是容貌?我岂是这般浅薄之人!”


许慧宜紧盯着叶怀谦,说:“那行,我既嫁入你家,也没什么好讲的!”


突然,她伸出手去,从桌上拿过剪刀,没有丝毫犹豫,反手戳进自己右眼,顿时血流如注!许慧宜只说得一句:“我便不要这容貌,看你又如何……”


话音未落,已疼得昏死过去。


不知多少时日后,许慧宜从昏迷中醒来,睁开左眼,只看见坐在床头的叶怀谦,头发已然全白。叶怀谦见妻子醒来,脸上闪过一丝欢喜,抬手梳理了一下她额前的头发,轻言道:


“还疼不?”


许慧宜闭眼不答。叶怀谦又道:


“以后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万事都可随你……”


停了一会儿,他又忧伤地说:“如今木已成舟,你能嫁进门来,终是缘分。我会好好待你。来日方长,你便真要离我而去,未尝不可。”


许慧宜只是闭紧了左眼,未吭声。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又歇息了些时日,许慧宜感觉到伤口不再疼了,但脑子里仍然什么都不能想、不愿想,一想就疼。她挣扎着起身到镜子前看看自己:头上仍然缠着白色纱布,头发凌乱蓬松,脸色蜡黄,倒似瞬间老了十岁。


养伤期间,家里的佣人帮她换上了本地传统女主人的着装,再不复往日少女般的青春活力。


许慧宜手抚额头,默然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