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龙德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0
|本章字节:6464字
下班时分。
等局机关的同事都走干净,沙小园才把那些掩人耳目的账簿扫进抽屉,拎起包懒洋洋地下楼。装了大半天,忍了大半天,她的确很累了。连续几宿没睡好,眼圈发黑,早晨漱洗时她就从镜子里瞧见眼睑下漏出了浅浅的眼袋。
整个上午气氛都不对劲,同事们窃窃私语,怪异的目光不时往她这边扫。敏感的她当然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她仍然目不斜视,一副专心致志理账的模样,即使上卫生间,也昂起头,如同往常一般迈着矫健的步伐从众人眼前走过。
她平素为人处世有些孤傲清高,没事时看看书,跟单位同事很少交流,加上说话太冲,所以人缘不是那么好。尤其对领导,不叫不去,过道内撞上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有人说她本事不大架子不小,不过狗仗人势,有着一位当过地委书记的公爹罢了。其实,她也没把那位早就退休在家的公爹看得有多重。人嘛,都应该有自尊有骨气,没必要刻意巴结谁逢迎谁。
就在她装模作样看账本时,局机关党支部书记把她找去。
“小沙,究竟怎么回事?”书记没半点客套,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她情绪抵触地反问道。
书记皱皱眉:“你倒沉得住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书记打开网页,“那就自己瞧吧。”
这是一段视频。屏幕上切换着一男一女裸聊的画面。面部特写显示出,那名女子就是沙小园。
其实,前天夜里她在黑猫网已经看到这段自己跟梁尚博裸聊的视频。她气得浑身发颤,却又无可奈何。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从未跟任何人裸聊过,梁尚博也好李尚博也好,没有,都没有。这不过是电脑合成的杰作,是现代科技成果的又一展示。
书记见她不吭声,叹了口气:“你让我说什么好。”
“这是假的,是捏造。”她没想到,只懂上网下棋玩游戏的单位领导也瞧见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知道得这么快。
“捏造?”书记不无惊讶,指着画面,“你还说是捏造?”
她的心往下沉。这几夜她马不停蹄地进出于各大网站,发现自己跟梁尚博的许多个人资料被频频曝光,捏造的丑闻在网络上迅速传播。尤其是这段视频,使她成了不少网站首页里的新闻人物。她又羞又气又急又恼,恨不得用孙大圣的金箍棒,把这该死的网络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怎么不说话?”
“我不想多作解释。”她冷冷地说,“你们这种年纪的人不懂高科技。”
书记像被人用硬器戳疼了,挺直身板:“你是说我们无知?”
“可以这么说。”她固执地说道,“其实,这种移花接木张冠李戴的卑劣手段并不高明。”
“沙小园同志,”书记黑着脸,“今天找你谈话,说明组织上对你负责任。希望你行为检点一些,你是地税局的职工,不是个体户。”
“我怎么不检点,碍着你了吗?”
“你的作为,已经在社会上产生非常恶劣的影响,给咱们地税局的形象带来很大的负面效应。”
她情绪激动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我受到这般侮辱,你不但不安慰,还说三道四横加指责,有这样当领导的吗?”
“安慰?”书记哑然失笑,“你说安慰?”
“好笑吗?”
“沙小园同志,”书记严肃地说,“做人要懂廉耻,大家都像你,社会风气会成什么样?”
“好笑,我一个弱女子能影响社会风气!”她忿忿地说,“我怎么啦,我比你们哪个差?”
“难道你还觉得自己为地税局增了光不成?”
“好,既然你们一口咬定那个女人是我,没关系。你说的对,是我,我在网恋,我在裸聊,怎样?”她再也无法忍受他那种居高临下毫无道理的指责,“你凭什么管我!”说罢,扭头摔门跑了。
她是忍着泪跑出支部书记办公室的。她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哭,她从来就不服输,如今,更不会在这群喜欢打探别人隐私嚼舌头根子的小市民面前示弱。她来到洗手间,把门拴上,望着镜子里惨白的面容,泪水开始一串串落下。
原先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是谁把她的个人资料一点一点地贴在网站。她开始怀疑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与自己有过节的人,并在心底逐一进行分析排查。后来她才醒悟,自己遭遇人肉搜索了。她像得了疟疾一般,寒从心起,浑身颤个不停。她对人肉搜索早有耳闻,也曾在网上看过一些实例,知道那些不认识不熟悉你的网民,也可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你上网的ip地址及上网的具体地点,之后又找到你的msn和qq。于是,里面存储的相关资料,包括年龄、血型、居住地被公开。倘若随着msn和qq密码被网民攻破,那么你的好友与同事的msn和qq号也将被查出。于是,所有的信息被公布到“主战场”——或天涯,或猫扑,或猎人……然后,一场更大的搜索网铺开,知情者与不知情者纷纷加入搜寻队伍,不过几天时间,你的详细信息,如出生年月、何方人氏、身份证号码、工作单位、家庭成员、联系方式、个人爱好,等等等等,甚至父母兄弟的相关情况,都会被逐一“挖”出。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成为人肉搜索的对象?谁是幕后的指挥者、操纵者?梁尚博?不可能。从网上逐渐公布出来的资料看,他也是被搜寻的对象,总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隐私抖搂得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吧?那么,阴暗角落里那个毒如蛇蝎活该千刀万剐的家伙,究竟是何方妖孽?
她拎着包出了地税局的大门,盲无所见,精神恍惚地在人流中穿行。
令她苦恼的是,贝军跟他的家人,很快也听到了这些恶心的丑闻。他的大姐二姐昨天分别打来电话,问她怎么回事,而且语气非常不友好,审贼似的。她当然不吃这套,不会承认,更不会低头,大不了,跟她们贝家一拍两散离婚走人。
平心而论,也难怪贝家的人发狠,这事毕竟牵扯到她们,牵扯到整个贝家。要命的是,最让她担忧的江边苇丛之事居然也给捅了出来,还附了张照片。照片虽然模模糊糊像剪影似的,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但熟悉的人肯定能认出那一男一女就是她和梁尚博!贝军不再沉默无语,回家将换洗衣物悉数取走,闷闷地扔下一句话:“操他娘!”
这举动,激起她心中的傲气,也坚定了离婚的念头。
国庆七天长假她没有外出,也不愿外出。她的神经崩得很紧,而且非常脆弱,只要有人多瞧她一眼,哪怕是那种过去常见的欣赏的目光,她也会觉得心慌意乱,恨不得戴个面具,将自己隐匿。
更苦恼的是,噩梦连连。就在昨天夜里还作了一个怪梦,梦见一伙蒙面人将她跟梁尚博的衣裤脱个精光,而后将他俩用强力胶粘在一块。镁光灯不停地闪。忽儿,她又被另一个裸体男人搂着,行走在大街上,引来路人的围观。这时,贝军出现了,递给她一张纸,说,“臭***,离婚吧”。紧接着,地税局的领导也出现了,同样递给她一张纸,说,“你被开除了”。
她小时候也常作噩梦,常常在哭喊中惊醒。当然,梦的内容大不相同。
恍恍惚惚,不知不觉,到了居住的小区。
有人在大门外拦住她:“请问,你是沙小园女士吗?”
她吃了一惊,很是意外,怔怔地瞪着他们。
“我们是《沐州广电报》的记者,能采访你吗?”
她醒悟过来,忙抬手遮住自己的脸:“你们认错人了。”
“请问,为什么要化名祝英台,其间有什么隐情吗?”
她一边挡住镜头,一边往里疾走:“你们认错人了。”
记者不罢休,穷追不舍:“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你就是那位……”
“我说过,”她歇斯底里地挥舞双手,嘶叫:“我不是祝英台,我没有裸聊,造谣,全是造谣!”
众人愕然。
“滚,都给我滚!”她捂住脸朝小区内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