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小东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1
|本章字节:7860字
2001年3月某天下午3时过后,春日的阳光在墨绿的树林里慵懒地打着哈欠。南江轻流,大海屏息,这是一个春天潮平如镜的下午。海风轻得如同丝线在脸上轻轻拂过,精神饱满的鱼王昌黄耀昌先生,加拿大护照上的名字是查理·黄,在小楼宽敞的阳台上喝茶。他衣着随便,宽松的七彩斑斓的沙滩裤,套着他健硕的大腿,米色的中长亚麻衬衣,宽松地拖到屁股以下。他的脸出奇地四方,额头、两腮,包括那双大眼睛,都有一种方方正正的感觉。这张脸很难让人以通常的审美概念进行褒贬。既不出奇又不能说不出奇,总之是与众不同,可又很难概括出真正的不同之处。他躺在躺椅上,阳光柔和地涂满全身,他喝着茶,眺望着远处的海和轻流的江。
另一张躺椅上卧着西装革履的佟希仁。他是鱼王昌庄园的常客,他的大奔,是唯一使藏獒们倍感亲切的。它缓缓地经过它们身边时,藏獒们乖戾的眼睛似乎都变得温情了。黄耀昌开玩笑说,皆因为佟总身上的气味,让藏獒觉得是自己的同类。对于这种说法,佟希仁并不在意也不恼,相反却十分得意。他表示,自己在各方面,实在太愿意做一只藏獒。
藏獒,是他们的话题之一。佟希仁是中午来到鱼王昌庄园的。他每周起码要到庄园来两次,在黄昏时从小码头下水,顺着南江冰凉清冽的江水,慢慢地向海口逝去,南江出海口有一个沙洲,他会在沙洲上小憩一会,然后扑入巨浪翻腾的大海,一个小小的沙洲,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巨浪滔天,一个水清如镜。
谈藏獒是他们永远的话题。
在冰天雪地里凿一个大坑,深度刚好是一只幼小的藏獒从坑底腾跳起来,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爬不出来的深度。生性狂暴的小藏獒,饥饿和寒冷令它只有不停地腾跳,疯狂凄厉地叫嚣,否则,它将冻死在雪坑里。在小藏獒已经精疲力竭,接近死亡临界之时,主人会给它一块鲜血淋漓的生肉或一只活物,让藏獒生吞活剥。一只小藏獒就在这种人为的环境里一天天地长大起来,雪坑也就相应加深,永远给它希望,永远抑制着它的希望,以此培养增强它的欲望。它要看一眼外面的世界,它要摆脱饥饿和寒冷,它就必须不停地腾跳,在压抑的折磨中累积发展它天性的暴虐与疯狂。人类用不断加剧的折磨、迫害和有限的喂养造就着一种违反人性的兽性。藏獒要在这种凶残的环境中经历五六年的时间,最后变成世界上最仇恨人类同时也最依赖人类并为人类助纣为虐的动物。
黄耀昌经常这样介绍藏獒的历史,对他的密友和下属传播这种藏獒之道。
刚开始时,佟希仁听得毛骨悚然,后来细细品味,从中悟出无限风光。这就是藏獒的历史所包含的精神方式,这种精神方式喂养了黄耀昌,塑造了黄耀昌。他深谙藏獒之道。
黄耀昌四四方方的大眼睛,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非常童贞。他呷了一口上好的绿茶,目光依然远眺着明丽的江与海。
“佟总,汇海的进度太慢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最终竹篮打水啊!”
黄耀昌说的汇海,是已经竣工但尚未内装修的写字楼汇海大厦。这座汇海大厦曾经被当做广南的标志性建筑,是香港汇隆集团的项目,已经完工两三年了。汇隆在1997东南亚金融危机中濒临破产,因为财务问题,汇海大厦成为广南的一大难题。
去年初,黄耀昌与佟希仁联手接过了汇海大厦的善后事务,与汇隆集团达成协议,由他们在大陆寻找买家,汇隆将拿出其成交价的40%作为回报,但其成交价不得少于汇海的当时造价再加上20%。也就是说,汇海大厦共2万平方,每平方造价是2000元人民币,现必须以4亿4千万的价格卖出,黄、佟将得其4亿4千万元的40%回报,即1亿7千万元。这是一单利润丰厚的生意。
一年多前他们就开始运作。“现在应该是开始收网的时候了吧!佟总。”
佟希仁有些为难:“这几个月来,尤其是春节之后,林九江似乎没有什么积极性,几乎缄口不谈这个问题。”
“他不能不谈这个问题。除非我们不想谈!”黄耀昌斩钉截铁地说。他突然来了喝酒的兴趣。
“来一瓶轩尼诗,1920年的!”查理·黄拍了拍手掌。
“喝了酒下海?你不怕让海水带走?”佟希仁不想喝酒。他觉得林九江似乎正在有意识地一步步避他而去。他和黄耀昌的合作,是在广南唱一出双簧,他在前台,黄耀昌在幕后。佟希仁充当说客,黄耀昌出粮。
黄耀昌从托盘上端起一杯轩尼诗,和佟希仁碰了一下:“干了它!下海游几个来回,你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一饮而尽,拿起茶几上的大烟斗,噙在口里,美美地吸了一大口。他把烟斗递给佟希仁:“老弟,古巴烟叶,来一口!”
佟希仁无奈地接过烟斗,象征性地吸了一口。黄跃昌是用这种方式,表达他与佟希仁的深厚友情。而佟希仁每每见他那一口被烟熏火燎染成炭黑的牙齿,就有一种恶心的感觉,但他不得不装得很受用的样子。他不怕黄耀昌,但他很欣赏查理·黄。作为外籍人士的查理·黄,总能给佟希仁带来生财之道的灵感。说实在的,佟希仁觉得黄耀昌这几年确实有很大长进。黄耀昌到国外走了几圈,和土地主就划上了界线,起码懂得一点现代化的企业管理方式,他曾经很得意地对佟希仁说:“喊打喊杀、血流成河的时代过去了。真正的赢家总是温文尔雅,藏而不露的。”
“游水去。”黄耀昌站起来,拍拍佟希仁的肚子,“佟总啊!再不消消肚腩,金蚂蚁的靓妹可消受不起啊!喂,今晚找几个靓妹玩玩怎么样?”
查理·黄的思维总是跳跃似的。
“那还不容易?一个电话的事情。你说,上海、四川、湖南,还是海南的黎妹?”佟希仁是行家里手。
“说说而已,我这里可是佛门圣地!”查理·黄说着大笑。那笑声从他四四方方的大嘴里流淌出来,有一种豪迈的气势。
黄耀昌松开小码头上的小船,他划着桨,小船把他俩送到南江江心。黄耀昌在扑入江水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对佟希仁说:“和姓林的摊牌,不行,就把底牌给亮出去,除非他不想活。老弟,你放心,干部见得多了。我自己就是一个。”他俩会心地大笑,跳进江中,没有人的小船,在江心滴溜溜地转悠,慢慢地向岸边漂去。
他们奋力向出海口的沙渚游去,他们爬上沙洲的时候,惊飞了一群鹭鸟。
过了一会儿,一只小船靠上了沙洲,小船上下来两个俄罗斯女郎。真正的丰乳肥臀,金发,碧眼,比基尼。变成了查理·黄的黄耀昌就势躺在松软的沙地上,一个俄罗斯女孩爬到他身上,叉开双腿坐定,开始给他按摩。这时,如血的夕阳照耀着金色的沙渚,暮色慢慢地漫上了沙地。岸上树林里传过来隐隐约约鸟的啁鸣,查理·黄手脚不停地戏弄着俄罗斯女郎。佟希仁和另外一个女孩,游向江心慢慢漂移着的小船。
这是他们每周游水节目的题中之义。广南的夜总会里,有专门经营俄罗斯女郎三陪的皮条客。查理·黄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款待自己的密友。
在黄昏的寂静中,他们尽情地享受着这人间美景。远远的海面上,有一艘巨轮从万山群岛那儿驶过来,轮船鸣着汽笛,灯火灿烂如同群星簇拥。
查理·黄心想,待汇海大厦这单生意做完,也许就到了鸣锣收兵的时候,千万不能恋战。他警告过佟希仁,千万别四处出手。可是佟希仁自有他自己的主意。这是他特别不满意的。
佟希仁和那俄国女孩已上了小船,小船在水面上漂流,船身有节奏地颠簸着,黄耀昌张开四四方方的大口,对着骑在身上的女孩“呵呵”地淫笑,指着江中漂流的小船。女孩会意,非常风情地伏在他身上。海水漫上沙地,天完全黑下来,庄园那边有幢幢灯光像鬼火闪烁。
江上开始有了三三两两的船灯,这是附近渔村的渔佬,趁着涨潮,到出海口去捕鱼。黄耀昌和佟希仁带着两个俄国女孩荡着两条小船,回到了树林环抱中的小码头。小码头上,用原木悬空搭起一个高高的平台,平台上的餐桌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他们在码头边上的水龙头下沐浴,各人裹着暖暖的浴袍,登上了高高的平台。
从这里,可以听得见树林深处土屋里传过来藏獒凄厉的狂吠。
裹着浴衣,叼着大烟斗的查理·黄意味深长地对佟希仁说:“藏獒有好几天没有活物吃了。真惨啊!”他哈哈大笑。四四方方的大口裂开着显得黑森森的。他复又把那只大烟斗递给佟希仁,“游完水抽一口,赛过……”他粗野淫邪地大笑。佟希仁故作高兴地接过大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口,说:“我也去弄一个烟斗,这烟叶真的不错。”
“开玩笑,从古巴买来的!”他十分得意。
佟希仁见他又张开那满口黑牙的大嘴,那嘴跟藏獒差不多。怪不得他那么喜欢藏獒。
四周黑黝黝的,树林子轻轻地摇动,凉风从江面上吹来。餐桌上两只烛台上的巨大蜡烛把雪白的台布映成桔黄。他们四人围坐在餐桌四边。俄国女郎用生硬的汉语说:“伏特加!”指指画画的。
“当然,当然是伏特加。”查理·黄吩咐随从上伏特加。
清亮的伏特加在玻璃杯里荡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美酒佳人,佟希仁十分感叹,这个鱼王昌!像个土皇帝,居然在广南拥有这一方土围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过着酋长一般的生活。他自叹弗如。
佟希仁忽然神秘地问:“那人怎样?”
黄耀昌知道他所指何人,十分自得地说:“不用我出马,博士几个回合就把他搞掂了,和藏獒先生相处得很好呢!答应合作。但几次接头都没有成功,他再不老实,就把他做了。”
“怕是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啊,外面追查得很紧,我看还是要速战速决。”佟希仁望着树林深处那看不见的土屋,“他还在那里?”
黄耀昌不正面回答:“来,干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