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静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2
|本章字节:9654字
穿灰色西装的企业家接过郑大可的话说:“老郑你当下是走鸿运了,官商勾结,企业背后有个大背景支撑着,过关斩将好多了。”
郑大可打断他的话,“你过誉了,同时也把行政官员的权力看得过重了,我这里的确来过不少大牌子的官员,省部级的都有,名义上是考察,实际只是来看看,最多提点建议,企业如果想占领市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闷头苦干,在实践中摸索,在摸索中实践。未生产环保材料之前,我们企业曾经是省市的明星企业,省委市委都有领导来我们这里蹲点,三天两头红旗飘锣鼓敲,后来企业产品出问题了,市场运转不灵了,一下子都作了鸟兽散了,如果不是我的一位朋友相助,给了一笔资金让我立刻转产,我现在恐怕连喝西北风都喝不上呢。还是要感谢wo,它使我们的企业产品在国际上有一个衡量的尺度,我们企业的一切都照这个尺度进行。”
“政府本来也不应该站在前台,市场运作是有其规律的,它不可能为某位官员的意志所转移。商场一向是无硝烟的战场,失败了会痛在心中,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就会变得势利了,好了都来众星捧月,坏了又都像躲臭屁一样躲你。所以什么官员呀以及那些像紧箍咒一样的部门啊,平时你也不用理睬他们,到了求他们办事的时候,狠砸一笔钱完事。”一位剃光头的企业家说,言语落地,又抖抖腕上的菩提珠说:“就当是给菩萨烧香了,是香火钱。”
另一位大鼻子的中年男士说:“如今官员也都谨慎了,不像从前敢拿钱了,现在他们要钱要的都很文雅,收一张字画、一个古玩,拿到市场拍卖,比拿钱还赚。所以书画家们在领导眼里永远吃香,特别是那些走红的书画家,听说木青子的字画如今都卖到每平方尺八万元了,如果弄个五平方尺的字画,企业多难的手续都能办下来,问题是字画在市场上还不断涨价呢。”
……郝从容听到这里,心里暗喜了一下,她手里就有一张木青子的画,看样子这东西还真被社会认可,关键时刻就是能派上用场。可祁有音那里她居然走不通,硬是把木青子的字画给推出来了,如果有哪个企业家能找到比周建业更高级别的官员,为吴启正的升迁说上话,她情愿把木青子的字画托付给他转送。当然,这要关系特别铁,在我们国家办事就是要靠关系,关系铁了,物质再铺垫上去,事情也就办得八九不离十了。
郝从容正想着,一位穿唐装的男性说话了,他显得年龄偏大,因为事先郝从容不让郑大可介绍自己的身份,一桌人也就不知面前坐着的这位女性是何许人也,反正都是郑大可约来的人,档次上都不会太差。男性问郝从容:“这位女士是做什么工作的?”
郝从容一愣,顺嘴说:“教师,中学教师。”
“如今教师活得累,压力太大,听说学校经常有累死的老师。如果是大学教师就快活了,一周上不了两节课,待遇还特别高。中学教师要人命啊,分数是学生的命根子,学校各项考核都跟升学挂勾,我老婆从前就是教师,后来我下海赚了点钱,坚决不让她干了,有本事我养着她。”
“再说如今的学生也成问题呀,你看哪个老师敢管学生,管急了要被学生打,学生呢,也只问自己能不能考上大学,至于尊老爱幼等等的德育问题,都跟学校不贴谱,回到家他是老子,老子是奴才,这样的学读它还有什么用啊,不如打份工算了。”又有人接话说。
话题越扯越远了,郝从容直觉这个郑大可她是指望不上了,她本来也不应该对他有什么指望,一个当年靠拉赞助写企业报告文学认识的老板,他怎么可能对吴启正的升迁帮上什么忙呢。作为官场夫人,她真是被丈夫无望的前程急糊涂了。郝从容想提前撤退,便悄悄跟郑大可说家里有事,郑大可点点头,郝从容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溜出酒店。
她在马路边站了一会儿,感到今天来见郑大可甚为荒唐,他能帮助自己什么呢?可吴启正的事情她又能找谁呢?过去,她曾经听邢小美说过,某某的官职是他夫人给要来的,夫人关系多,找到官场的现管当然更好,找不到现管就找企业家,企业家把现管请到娱乐场所,喝过玩过吃过,再送张卡,现管回去就把所托之事办了。邢小美说这话,一定是有事实根据的,郝从容也深知官场用人的不正之风,可吴启正当副书记的年头,并没有以权谋私过,吴启正好像对敛财也不感兴趣,所以逢上他自己要往上去的时候,打通一切关系就要靠郝从容了,想想真是惭愧。
要是许鹏展不出事情多好,他在下边好歹会帮上自己一点忙,何况他那个官还是吴启正给谋的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吧。但这不争气的东西偏偏出事了。眼下郝从容还能找谁呢?
下乡扶贫的事情定下来了,下周一就出发,临行之前,祁有音忽然发现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周建业,在她离家的这一年中,谁来照顾他的生活呢?本来,祁有音早就想请个保姆的,两人工作都忙,下班回来再烧饭会筋疲力尽。可周建业觉得雇保姆太摆谱了,周祁晚儿上了大学后,家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两个人,中午又经常吃食堂,他们在办公室呆的时间比在家里要长,雇保姆没必要。
从前晚饭大多是祁有音烧,周建业偶尔会煮一次面条,口感自然不如祁有音烧得好,可祁有音走后,谁为周建业做晚饭?周建业偏是个不喜欢在外边应酬的人,晚上下班大多回家吃饭。
祁有音收拾着行囊说:“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怕你晚饭吃不好。时间久了,对身体无益。”
“这你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周建业帮祁有音往皮箱里塞着书,祁有音这回带的书不少,有哲学有历史还有文学,周建业说:“乡下没有城里热闹,带了这些书你就不会寂寞了。”
祁有音笑笑:“我主要想去乡下充充电,一方面去生产实践,一方面闲时多读读书,远离尘嚣,一定其乐无穷呀。老周,很感谢你这次支持我下去,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恐怕会一直呆在城市里,舒舒服服地坐办公室,用老百姓的话说一杯茶、一张报。只是我一走就是一年,谁来照顾你的生活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像是几岁的小孩子,时刻要家人的呵护关照。这回你就放心走吧,看我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就算给我一次实践的机会。有音,我说你真是操心的命,我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倒是应该我来牵挂你,照顾你。”周建业将书摞好,盖上皮箱说。
“怕你吃不好晚饭。再说我这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在家里你和晚儿总摆在第一位,在单位我又把别人摆在第一位。”祁有音诚心地说。
“就是没把你自己摆到合适的位置,以我看你才是这个家的中心呢。你不是常说早晨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吗?你到乡下,生活条件艰苦,千万注意饮食,早餐和午餐都要吃好一些,晚饭就不用讲究什么质量了,小心发胖。有音,你放心,我会保重的,为了咱一家人我也会保重自己。”周建业说着,手机响了,是办公室秘书的电话。
秘书说:“周书记,本来不想打搅您,等明天上班时间再说,但刚刚接到的这个通知好像很急,各省选派副省级以上的领导集中到北京学习一年,咱们省要您去,明天下午就要动身,后天早晨九点开学典礼。”
“哦,我知道了。”周建业关了手机,转身对祁有音说:“这回你真不用牵挂什么了,秘书来电话了,上边要我去北京学习一年,集体生活,还用你牵挂吗?”
祁有音长舒了一口气,对干部来说去北京学习是好事情,一是提高思想深度,二是能结识五湖四海的同仁,对自己的业务水平、领导素质都是一种提高。周建业在这个时候能进京学习,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扶贫下乡也就免去了一份牵挂。祁有音逗趣说:“好啊,还是你福气大,往大都市走,灯红酒绿,荣华富贵呀!”
周建业也打趣道:“我想跟你一道去乡村扶贫,可组织上不同意,农村眼下才是好地方,绿色环保,空气清新,修身养性啊。”
祁有音忍不住笑了,说:“按我们各自的调侃,好像我们这次都是找了一个目标享受去了。你说,我们真的会去享受吗?”
周建业这会儿收敛了笑容说:“有音,这次你下乡扶贫和我进京学习,都是一次十分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们毕竟人到中年,这样的学习机会不可能总是给予你我,要特别珍惜这次机会。我们都不是享受型的人,如果讲享受,我们就不会选择这样的职业,公务员永远是国家公仆,拿的是百姓奉禄,要踏踏实实为百姓做事情。当然,有些行政官员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应该拥有的职责,一旦权力在握,就利用手中的权力大搞权钱交易,丧失了一个行政官员的品格,自然有纪律和法律在恭候着他们。”见祁有音认真看着自己,周建业又说:“城市的灯红酒绿对我来说只是交通指示灯,红灯停绿灯行,为了一家人的安宁请尊守交通规则,至于荣华富贵,我们只看中自己的行为给百姓带来了多少利益,我们心灵的富贵才是真正的富贵。有音,你说呢?……”
祁有音语调平静地说:“好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呢?我只想这次到了长水村,重点要做一些妇女工作,我是妇联系统的干部,代表妇联去扶贫。最近一些媒体报道了很多留守家园的妇女的事情,个别情况相当糟糕,妇女是半边天这话都说了多少年了,但妇女真正从思想意识上认识自己是半边天,还需要一个实践和认知的过程。其实,在社会主义新村建设中妇女是很重要的原素,不论在家庭中还是在生产中,如果妇女把自身的主观能动性调动起来,其热量能量都不可低估。”
“好哇好哇,听你这番话我就已经知道你的工作思路了,但愿我家里这位妇女同志到了乡村能像一颗小太阳一样闪闪放光。”周建业鼓励着祁有音。
说话之间,两人将祁有音下乡带去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现在祁有音要为周建业收拾东西。
周建业的衣服不多,春秋只有两套西装,一套深灰色,一套深蓝色,都是祁有音给买的,当时她想给周建业买一套颜色浅些的西装,可周建业不想穿衣太乍眼,他的西装也只有在开会和外事活动的时候穿,平时他喜欢穿茄克,休闲宽松。冬天除了毛衣就是羽绒服,夏天的衬衫多是棉质的,长短袖都有,白色居多,周建业的穿着与他的做人一样低调而不张扬。
最后就是睡衣了,周建业有两套睡衣,宽松肥大,棉布的,带暗格,周建业在家里喜欢穿睡衣,祁有音发现其中一件睡衣的袖口已磨破了,她想给周建业买一套新睡衣带上。
祁有音说:“该带的衣服都收拾好了,只是睡衣太旧了,买套新的带上吧。”
周建业接过祁有音手里的睡衣,上下打量了一眼说:“这不挺好的吗?没必要买新的,就带它吧。”
祁有音说:“看男人有没有生活质量,要看他的睡衣。你穿着这么旧的睡衣,一旦让同仁们看到了,人家会不会笑你的夫人不关心你呀?”
周建业笑了说:“你以为我去当模特吗?旧睡衣穿着舒服,我喜欢就行了,管别人的目光干什么,要是我连穿衣服都顾及别人的评价,那还是我周建业吗?”
祁有音想想周建业说的话也对,只好默认道:“那就依你吧。”
这时,周建业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本来我想在你下乡之前去你家里看看老父亲的,我突然要去北京学习,来不及去了,你下周去长水村之前最好回家看看,老爸上回要的进口药我已经托人买好了,在我的办公室里,回头让秘书带给你。老爸这一辈子南征北战,不容易呀。”
想到患癌症住院的父亲,祁有音的心情沉重起来。本来,周建业和祁有音都想把老爸接到省城住院,可老爸说来省城住院会给女儿女婿带来很多麻烦,于是就在当地的医院里住下了,周建业不时为老爸购买一些市面上难见到的药品,作为一个女婿,也算尽到了责任。
祁有音说:“走之前我一定回去看望老爸一下,我扶贫的长水村离他那里比这里近多了,如果我有空闲,会经常回去看看。”
周建业说:“别忘了把我买的药带上。长水村虽然离老爸那里近些,可你忙起工作来,会没时间回去看他们的,你的脾气我了解。”
祁有音笑笑,没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