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一天，市分行下岗分流方案出台。分行督办组来到东城支行开展下岗分流活动。这次以民主评议的方式进行，大家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这是职代会一致通过的办法，谁也无可厚非。

晚上，东城支行的职工们早早地来到三楼会议室就坐，大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这厄运会落在谁的头上，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白茹组织学习市分行下岗分流方案，公布了下岗分流人员计划，此次下岗分流人员五人。在紧张进行测评后督办组开始唱票，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着结果的宣布。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虽然等待的时间不长，他们好像等了一个世纪。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督办组停顿一会儿开始宣布：“列为下岗名单的人员是江美心、门卫洪师傅、三个储蓄所各一人。”

江美心发疯似的冲到白茹坐的地方，将选票夺过来撕得粉碎，无比愤怒地吼道：“我让你们选，叫你们选。”随后她转过身来，指着在场的所有职工恶狠狠地控诉：“你们存心想害我，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出我洋相让我下台是不是？没想到我都一把年纪了，却栽到你们这一帮小杂种身上，我不服，我不服哇，凭什么？我是行长，行长——”她歇斯底里地吼着，说着说着就晕了过去，白茹赶紧掐她的人中，没有醒过来只好迅速将她送往医院。

三名储蓄人员一时间脸变成了白色，他们愤怒地看了一眼白茹：“咱们走着瞧！”扔下一句话转身走出会议室。

白茹心里真不是滋味，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此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抢救江美心而外，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也不愿意想，说不想是假的，结果真的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当然她更明白这是民意，只要有机会，民众总要将其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民意不可违啊，古有训“民可以载舟，亦可覆舟”。她感到这个工作特别难做，下岗的不是别人，而偏偏是一个资格最老且又是领导的江美心。至于门卫洪师傅是一位临时工，列入减员对象合情合理。她感到头胀胀的，此时的她守在江美心病床前，盼着她尽快醒来，同时，她盼望她不要醒来。“我呸呸呸，乌鸦嘴。”她又在心里骂自己，真不知道江美心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

“白主任，你回去吧，这么晚了，还是让我们来照顾她。”李子君、向红梅一直跟到医院。

“你们都回去，再说我是行长，等她醒来也好说话，你们在这儿就……”白茹不好再往下说白，想想平时江美心对她们的态度，此时她们守在这儿，等她醒来还不知道要骂出什么更难听的话出来，她太了解江美心。

向红梅明白白茹的话，拉李子君往外走。“这怎么行呢？不能留白主任一个人在这儿。”李子君说什么也不肯走，此时她想起和江美心的多次冲突，心里很难受，虽然，结果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她从来不害人，每次和她争吵过后就让不快迅速随风吹过。虽然江美心一直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从来都想着与人为善，奉行同事之间和睦相处的原则，尽管如此在营业室工作得并不是很愉快。江美心总是拉拢那么几个人一直排斥她，她也不在乎，因为她觉得自己做事问心无愧。当然好多方面受白茹的影响，她非常佩服白茹，这个女人之中的豪杰，自己和她比起来真是相差太远太远了。

“你真是太实诚了，小李子，走吧。”向红梅把她拉出来。

李子君挣脱向红梅拉着的手：“你干吗？白主任一个人在这儿怎么行呢？”

“还有信贷人员嘛，真是死脑筋。”

“我怎么死脑筋啦？我是诚心诚意的。”

“你诚心诚意，人家未必领情。”

“她下岗又不是我投的票，我又没害她。”

“你说得清楚吗？平时你们俩水火不容，她不怪你怪谁？等她醒来，你就成了她的出气筒。”

李子君赶紧用手捂住她的嘴巴：“打住，打住。谁和谁如同水火啊？大家心里都清楚，特别是你最清楚，我可是什么话都对你讲的，是她一直和我过不去啊。”

“可以这么说，但是她不这样认为啊？就她那个性与思维，一准认定是你在背面搞她的鬼。”

“笑话，我搞她的鬼？你没看到吗？唱票的时候我比她仅隔一票。否则，就是我下岗了，我的妈呀，吓死我了！”李子君说着蹲下身子捂住咚咚咚跳个不停的胸口：“这太可怕了。”

向红梅吓得忙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什么好好的，我差一点也下岗了。”

向红梅这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心里的紧张情绪才放松下来。“不是一票而是两票，刘红霞才隔一票的。”向红梅纠正起来。

“多危险啊！我的心里好难过。有人想让我下岗，可我平时没有得罪谁啊？尽心尽力做事，老老实实做人难道还有错？我真想哭。”李子君说到这里，心冰凉伤心地流出了眼泪。“红梅，我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人，做到这个份上，太没意思了。”

“就是。你不害别人，别人却有心想害你，这就是社会现实，人心莫测啊。”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人呢？你说，我一个堂堂中专生，如果下岗，怎么活啊？”

向红梅中肯地分析：“你就是好人一个。你的宽容，你的大度，让我们人人佩服。可这里的人不全是像你这样正直、坦率、真诚的。当你各方面太出色就对别人产生威胁，所以有人就要千方百计地压制你，除去你而后快。”

李子君一脸吃惊地问：“有这么严重吗？我能威胁到谁呢？我也没想到要高人一等呀。”

“你没有想，别人可不这么想啊？想想平常她对你的态度，这要是换任何一个人不被她逼疯才怪，真是报应！”

“打住，她可没有开罪你啊？”

“我是为你气不过嘛，想想你哪方面不比她强啊？你干吗要让着她呢？她还以为你好欺侮。哪有她这样当领导的？”

“她年纪大又是领导，我不想和她对着干影响工作，再说要是她到行长那儿告我一状，就吃不完兜着走，以后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还是你想得远些，否则你一辈子在银行难以出人头地。”

“我想过出人头地，可我凭什么呢？太难啦！要说你比我还优秀呢？又是业务技术能手，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哦。”

“我？切，她们才不把我放在眼中，技术能手已成为过去时，现在不全看这个的。”

两个人说到这儿谁也没再开口，默默地朝前走。

“小向，我家老江她……她不要紧吧？”向红梅只管自己说话，没有在意江美心的老公童仁心坐着人力车经过身边，一时间她们俩人愣在那儿。

“快告诉我，怎么样了？”

“不，不，不要紧，说不定已醒过来了。”

“什么叫说不定已醒过来了？难道她……”

李子君将向红梅拉在一旁小声埋怨：“不会说话就不要抢着说。”她转过身，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对着童仁心说：“童经理，你不用担心，江行长没事，只不过是血压升高造成的昏迷。”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那我赶快去看看。”说着他吩咐人力车快走。

“童经理再见。”她们俩人只好怏怏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白茹看见童仁心走进医院，将他拉到一旁：“童哥，不要担心。医生已检查过了不要紧，只不过是高血压引起的短暂昏迷。对不起，有件事我得向你说明。”

童仁心一脸疑惑地看着白茹，问：“白行长，是什么事让你这么难以启齿？”

白茹停顿一会儿，犹豫不决，童仁心焦急的样子，她只好开口：“童经理，是这样，我们银行正在开展下岗分流活动，这次单位进行民主评议，江主任被列入下岗对象之列。”

“什么？她被列入下岗对象？不会吧，白行长，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童仁心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她尽心尽力地工作，怎么被列入下岗对象呢？”童仁心脖子上气得青筋鼓起，阴沉着脸，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白茹。

白茹心里如同射进一颗子弹，她万般无奈而又不得不迎着童仁心咄咄逼人的目光说：“童经理，这是民意的决定，任何领导不可能干涉。”

“民意？什么民意？难道人员精减这么大的事就交给老百姓划几个勾勾就行了，这也忒武断了吧？有这么下岗人员的吗？还是国家银行。”童仁心越说越有气：“我家老江，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为了支持她工作，我花钱请保姆做家务，让她以工作为重，她的付出却换来下岗的结果。你说这事落在谁的身上受得了，难怪她晕倒了。哼，不能就这么算了，我找你们行长去。”

白茹想出很多说服他的理由，可见他在气头上越说越增加他的气恼，只好转移话题：“还是等江行长醒后再谈这件事吧。”她说完转身走进病房。

童仁心走到江美心的病床前蹲下身来，用手理顺她两鬓边的乱发，喉咙哽咽：“我可怜的老婆，一生没受过委屈，这次对她打击太大了，让她怎么受得了啊？”说完他用力摇着江美心的身体：“老婆，你醒醒啊！”

护士小姐拉开他：“病人是血压升高压迫大脑引起的昏迷，不能晃动身体，引起血管破裂就危险了。”

童仁心一下子站起来，愤懑地指着白茹：“好吧，把人整死了，我正好找你们银行算账，我要一命抵一命。”

“童经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江行长人好端端的干吗咒她死呢？你这是人说的话吗？”白茹听他说出这没良心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抢白到。

“我说的不是这意思。白行长，她人是你们整下岗才躺在医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找你们找谁去？难道我自认倒霉吗？”

“童经理，我们不要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让江主任快点醒过来，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谈。”

“好，我的公司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这人就交给你们了，你们最好保证她没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房门哐地一声将墙壁上的石灰粉末震得往下直掉。

白茹出门望着童仁心远去的背影，心里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论什么大道理就能说服人的，更何况是面对江美心和她的老公，两人都不是一般的人物。童仁心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据她所知，不久他们公司也要精减人员，这也是他将要面对的难题。问题的关键是江美心，这个生性好强的女人，这个重量级的人物醒来后还不知要闹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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