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于隐
|类型:穿越·架空
|更新时间:2019-10-06 08:32
|本章字节:8994字
次日下午,樱娘如愿以偿地当了小领头。那些妇人们见樱娘这么快就学会了如此复杂的织法,也输得心服口服,技不如人没办法。何况樱娘是用京腔与姚姑姑说话,这也是她们学不来的。
回到家后,樱娘见伯明的气色好多了,此时他正和仲平一起从板车上卸麦子呢。她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伯明时,伯明虽然做不到给她一个开心的笑容,毕竟遭遇父母双亡之事,他没能那么快就开怀起来,但他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和赞许的眼神,“我知道,只要你努力,肯定能行的。”
忽而,伯明觉得自己这话是不是说得过于古板正经了,他将语气稍稍放软一些,“不过你可不能骄傲哦,否则姚姑姑一生气,就不让你当了。”
樱娘见伯明愿意跟她说笑了,便放心许多,她相信伯明内心是很强大的,不会那么脆弱。她过来帮着一起卸麦子,“你放心,我才不会骄傲哩,又不是小孩子,这么把不住。不过,我一想到每日多挣三文钱,一个月就能多攒上九十文钱,还是有些激动的。”
仲平在旁听了也跟着高兴,好奇问道:“大嫂,你这下可是要管二十多个人,不会像葛地主家的监守那样,手执鞭子盯着人家干活吧?”
“织布坊都是女人,哪能用鞭子动粗。呃……应该像姚姑姑那样以德服人,再恩威并施,还有……刚柔并济,这些道理我多少懂一点的。”
招娣蹲在井边洗菜,她有些听不懂樱娘说的话,“大嫂,你懂得真多,什么恩威又什么刚柔的,我咋听都没听过哩。”
樱娘朝招娣微微一笑,“我也是跟姚姑姑学的,她可是从皇宫司织局退下来的人,自然懂得多。”
大家正说着呢,见周里正朝他们这边走来。他们还以为周里正只是去梁子家看看绿翠到底有没有被休回娘家,没想到他却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他打开一个草本,瞧了瞧,说:“又到了每三年调一次地的时候了,你们家人数有变化,地也得减一减了。”
伯明本来心情才好一些,听里正这么一说,他顿时来气了,“里正,我们家才刚出事,你就说要减地,你这是啥意思?”
周里正却绷着个脸打官腔,“公事得公办,是没有人情可讲的。何况又不只是你们一家,那几家也都得减地。”
这时樱娘走了过来,质问道:“我们家哪里少人了,明明多了人好不好?我和招娣,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不是多出一个人来了么,应该加地才对。”
周里正瞧了瞧招娣的肚子,“真是笑话,这还在肚子里哪能算?必须得生出来后,才能登记在册。”
只见周里正盯着草本上的数目仔细瞧了几遍后,又道:“女人分的地和男人该分的地不一样多。本来你们家应该减掉三亩地,你公爹两亩,你婆婆一亩。再抵去你们家新添的两名女眷,应该减掉一亩就行了。你们家减得算少的,就别叽叽歪歪了,有的人家没有新添人丁,一下减六亩的都有。”
女人只能得一亩,男人得两亩?莫非是因为女人吃不过男人,所以就分得少一些?樱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古代的女人不受重视,从分地的多少就体现得这么明显。
樱娘想到招娣肚子里的孩子没算上去,觉得很可惜,“里正,你说每隔三年才调一次地,那招娣肚子里的孩子到时候都两岁多了,岂不是少给两年?若是个男孩子,就相差更多了,这对我们家岂不是太亏?”
周里正拧眉道:“我也没办法,从来就没有给腹胎分地的说法,哪家生孩子都得吃这个亏。何况小孩子不是有娘喂奶么,要什么地?你们家男丁多,分得的地相比那些女娃多的人家,已经算是占大便宜了,就别为这一亩两亩的地争了。”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们这一家子多小气多爱斤斤计较似的。樱娘自知争不过这些几百年来沉淀下来的规定,也就没说话了。
“还有,你们家赶紧收麦子,明日葛地主家也得发粮了吧,后日就得交地税了,一共四百斤粮食,这个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动。今日你们就先交一下人丁税,一共三百文钱,或是一百斤粮也行。”
樱娘这下真听不下去了,“减地的时候,男女不一样,你们多减了一亩,怎么交税男女就一样了,怎么也该少交一些才对,这些规定是不是太不合理了?或许是你搞错了?”
周里正不乐意了,“我哪能搞错,还真当我是吃白饭的?你们这些妇人懂啥,别瞎掺和,这是历年来的规定。我向来秉公办事,不会特意为难你们家的。快说吧,人丁税你们家是交三百文钱,还是打算交一百斤粮来抵?”
家里的粮已经不足一百斤了,怕是只有五六十斤。至于拿钱,樱娘与伯明还真不舍得拿出来,昨日才刚领回来三百多文钱呢。
樱娘只好说个软乎话,“里正,能延个一两日么,家里才刚收麦子,还没打下来,待明日从葛地主家那儿领回了粮,后日和地税一起上交。”
周里正终于松口了一回,知道他们家欠了债,现在确实很难,也不逼他们了,“好吧,后日一起交,一共五百斤粮。”他合上了本子,去别家了。
周里正来之前,一家人气氛才好些,被他这一搅和,这会子又沉闷了。
伯明想到自己做为长兄,不能带头让一家人不开心,便安抚道:“你们别忧愁,明日不是就能从葛地主家领粮么?以前一年能领七百斤,这次因为仲平这些日子没去,二叔说了,葛地主家答应只少给五十斤。这一下就能领来六百五十斤,交了地税和人丁税,不还剩一百五十斤么?少一亩就少一亩地吧,反正家里的这些粮马马虎虎够一家子吃。”然后他又朝樱娘浅浅一笑,“还有你们大嫂还在挣钱哩。”
樱娘听了也跟着咧嘴一笑,她喜欢看伯明笑。其他人自然也不忧愁了,家里有大哥有大嫂,他们心里很踏实。
“招娣,咱们做饭去吧。”樱娘招呼着招娣正要往厨房走,却听到伯明朝院子外喊了一声“娘”。
樱娘吓了一跳,还以为伯明突然魔怔了,或是太思念他娘了而认错了人?可是,紧接着她又听到另一种声音,“伯明啊,你们家麦子收得差不多了吧?”
樱娘听出来了,是她娘李杏花来了。她的预感告诉她,她娘来了肯定没啥好事。
果然,李杏花走进院子后,一面夸招娣能干,一面又说家里是不是有了好收成,因为她见院子里堆好些麦子。紧接着,她就扯出这两日得交三百斤粮赋税的事来。
樱娘微微蹙眉,“家里有七亩地,还有伯明下聘给的粮,不会连三百斤粮都没的交吧?”
李杏花唉声叹气道:“唉,虽然税是能交得起,只是家里的粮剩得也不多了,主要是收成不好,今年净是虫子,这一年怕又得紧巴巴地过了。我今日来倒不是为这事,你爹昨日在家打麦子,可能是甩麦把甩得太高了,他把脖子给扭着了,疼得叫一晚上。今日早上找郎中来敷药才好一些,可是郎中说得接连敷上十日,要花三十文钱哩。”
樱娘没好气地说:“三十文就三十文钱,莫非迎亲时给的钱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杏花赶紧将樱娘拉进屋里,不想让在院子里的伯明哥们几个听见。“你这闺女是傻了还是怎么回事?当着他们的面瞎嚷嚷什么,三十文钱可不是小钱。迎亲礼不得留给你弟定亲用么?你在织布坊干活,每日能挣钱,给个三十文又怎么了,这是给你爹敷药,难不成我和你爹还白养了你不成?”
樱娘气得脸有些憋红,“娘,你没搞错吧?家里有钱不花,还非要跑到这里来问我要三十文钱?你不知公婆刚……,我们家欠下了四千文钱的债呢!”
李杏花撇着嘴,“欠的债关你什么事,你着急啥?你辛辛苦苦挣的钱,不给生你养你的爹娘花,却要给与你相处只不过三个月的人家还债,你脑壳坏了吧?”
樱娘其实不是不舍得这三十文钱,就觉得李杏花简直太过分,婆家如今这么难,娘家不愿帮一点也就算了,竟然还惦记着她的钱?她挣的钱就必须给从来不把她当回事的爹娘和弟弟们花?
虽然她在婆家日子短,但是公婆和伯明对她都很好,她和这一家子人相处很融洽,她喜欢过这样的日子,现在她与大家都有了感情。但是她与这个娘家才相处那么一日,感情没培养出来,倒是生了不少气。
“我没有钱,你赶紧回去吧。”樱娘冷冷地说道。
李杏花有些急跳脚了,“咦?你咋能没钱哩,你上个月不还干了那么些日子的活了么?”
樱娘只好骗她说,“钱都还债了,还给他三叔了,家里现在一文钱不剩。”
“真的假的?你可不能骗娘。”李杏花觑着她的脸,生怕她是在扯谎。
“当然是真的了,若你是借给大伯家一千文钱,你见他家有人挣钱了,你不急着要债?”
这下李杏花相信了,气得直拍大腿,“哎哟,我的傻闺女啊,你挣的钱不好好攒着自己花,也不知道给娘家,竟然着急还什么债呀?薛家现在只有你一人挣现钱,多威风啊,你咋不知道高贵自己呢?若是知道你能去织布坊挣钱,爹娘就不急着让你嫁到薛家了,到时候指不定有富裕的人家来说亲。”李杏花悔得呀,肠子都要青了。
既然要不来钱,李杏花也不在这里呆了,又气又悔地直跺脚走了。
伯明虽然没听清她们娘俩在说什么,但也知道岳母应该是来要钱的事。他进来问樱娘,樱娘便把刚才的事说了。
伯明寻思了一下,说:“要不……还是给你娘三十文钱吧,家里不是有三百多文钱么?她好不容易来一趟,空手回去多不好。”
“伯明,不是我小气不给,只是我怕娘来要钱得手了,以后会成习惯的。家里明明有钱,却还来这里问咱们要?”说来说去,樱娘与娘家没感情,她不想做这个冤太头,这一给怕以后就没法收拾了。
“可是……”伯明是个脸皮薄的人,不想被岳父岳母在背后骂。想来樱娘辛苦挣来的钱,给她娘家花一点也没什么。
每个人都是由爹娘生的,再由爹娘辛苦养大,岳父母将樱娘拉扯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此时,他又想起自己的爹娘,他都没来得及孝顺他们,结果……
虽然他也不喜欢岳父母,可是他不想让自己有愧疚感,哪怕顾着面子,他也不能让岳母第一次就空手回去,否则这样的事说出去,彼此都难堪,怕是还会影响樱娘在外的名声。他寻思了这么些,最终还是拿出三十文钱,跑出院子,追上了岳母。
樱娘叹了一气,也没说什么,便去厨房和招娣一起做饭。
李杏花见伯明给她送钱来,顿时喜出望外,只是心里又开始怀疑樱娘的话来,“你们不是没钱么,樱娘说都还你三叔了。”
伯明顿了一下,扯了个谎,“这是我以前存下来的钱,樱娘不知道。”
李杏花刚才还觉得女儿嫁给薛家亏了,现在一想,又觉得眼前这个女婿还不错,“樱娘嫁给你,可是你的福气,你瞧她,多巴着你们薛家呀,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你可不许欺负她!”
“娘,你放心,我会对樱娘好的。”伯明这是说给岳母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他还暗自下决心,他一定要好好努力,让樱娘过上好日子,不再跟着他吃苦。
李杏花点了点头,拿着钱走了。想到女婿家也这么难,看来也指望不上什么了,她走在路上忍不住一个劲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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