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因为你远远看到了那高山，高山青秀挺拔，悬崖之中峭壁丛生，险峻、奇特异常，你很惊奇很赞叹，想要更近更近地看着它们，欣赏它们的奇特。你不知疲倦地向前跑着，跑着，跑啊跑，你渴了、饿了，你却浑然不知。一点点，一点点，你终于接近了高山，接近了悬崖。站在山脚下，站在悬崖峭壁之下，你抬首仰望。啊！好高的山，好陡峭、危险、致命的悬崖峭壁！你欣赏着，赞叹着，但是你浑身疲倦，终于感到又渴又饿，于是你闻到了花香，听到了水流声，人们的脚步，丰收喜悦的欢声笑语，小鸟的歌唱声，好羡慕呀！真向往那样的生活！可一切又那么遥远，一切都被这高山这悬崖峭壁阻挡了。它们都太高太难攀登，太难翻越了。于是你丧失了信心，胆怯了。只能恼怒‘我怎么过去呀！’因为你早已忘了，白云，你不正是从那群人群之中而来吗？你只要一步步向后退，高山、悬崖峭壁不过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不是吗？白云。”我慢慢一点点述说。

“是呀，那只是风景，我根本不用攀爬，不必翻越过去，不需要惧怕，我只要离得远点，转过身，水在我手边，饭菜在我眼前，随手可及。我不会受渴也不会挨饿，我怎么忘了自己就是画那风景之人。”他说着，眼神渐至清明。

“白云，你不笨，你很聪明，因为聪明，你给自己绘了一幅幅风景，而这些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那么逼真、形象，连我都会以为是真实的风景呢，你不是很棒吗？”我笑着说。

“真的吗？我很聪明？连你也迷惑了？”他兴奋起来，追问。

这家伙真的很在意输给我呢，顽固的小老头！不过就几局棋而已，但他还是希望受到我的肯定吧，以至于深陷迷局，走到了死路也不愿出来。

“对，我也差点迷惑了，可是你忘了吗？我可是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呢。再美的风景，看看就好了，看完转过身，说不定还有更美、更真实的风景等着我，何必总沉迷于一道风景之中？白云，你不也一样吗？如浮云飘过，再美的风景也无需停留，如果那风景会令你捆住手脚、失掉自我、丧失信心的话，飘过去吧。何况是自己画的风景画呢？”我笑着慢慢说道。

看了看窗外，晨雾里，秋风中飘飞回旋的叶片，更美更真实的风景吗？我移开视线。

“宣小子，你在嘲笑我吧。”白云有点愤愤然地坐起身。

“知道就好。记住，白云，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哈哈！”我大笑出声，嗓音沙哑如公鸭在叫。

“你嗓子怎么这么奇怪？”白云奇怪而惊讶地看着我。

他终于发现了，还算有点良心，还让我和他说了那么多废话，真是——

“都是某人丢下我，害我一个人去赚旅费，下了一天的棋，讲了一天的棋经。从早到晚也没人送茶端水，送吃送喝的，饿了一天，一晚没睡，不成这样才叫奇怪啊……”我瞥了他一眼，很故意地哼了哼沙哑的公鸭嗓。

“对不起啦，下次不会啦……”他牵着我的衣角撒娇，真怀疑这家伙的真实年龄，真是的，越老越小！

“这次原谅你，谁叫你那么爱画画，还臭美的自我欣赏。算了！”我话中有话地笑说。

“宣小子，你又嘲笑我，你以后不会天天拿出来念吧。”他不满又无奈地嘟囔。

“好了，快快解了你的饥渴，睡个好觉。我有重大事情和你宣布。”我说完，整理好墨迹终于干透了的一封封家书，藏在被褥的一侧。

“别偷看，这是我熬夜写的信，现在还不能见光，不然会变质。可不能给人偷了去，知道吗？”

看白云点点头，闭上眼。我才放心的洗把脸，看了眼摆在一旁的生财工具，今天不能摆摊了……

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呢？难道随便赢了个老郑，给他讲解讲解棋局，随手画张图，给了他残局去研究，就有那么不可思议？去街上随便选个地摆上一摊，和个人下一天棋讲解评说了一天，就能生出一堆仰慕者，慕名而来？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难道是柳宣林这张像个十四五岁的脸惹的祸？自己太显山露水了吗？还是一切归于人民群众的“爱国之心”过分强烈，连带我这种高超棋艺的人就变成“国宝级”稀有动物了？我想不通。

唉！三十几两银子省着也能花一小段时间了，不摆就不摆了。省的又招来堆看热闹的人。

去找找我封封家书的主人叙叙情吧，昨天才刚认的亲呢，哈哈。想了想，回房里掏出一封封信，都未有好好封装呢，寻思着顺道弄些信封封装起来更安全不至于假冒伪劣之嫌。

下了楼，此时晨天刚蒙蒙亮，还是有人比我起得更早啊。我是一宿没睡。亍掌柜还真是个勤快的人，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他正拨着算盘算账，听见我下楼的脚步声，抬起头，有些吃惊。

“怎么这么早起，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我说。

“想起家中父母了？”

“不是，只是，突然多出许多亲人，高兴。”我真诚地道出我此时的想法。

于是，我开始和他闲聊起来，东拉西扯的。也算一种提前的告别吧。只是他没听出我话里话外的含义，最后，问了那些我新增加亲人的住址。

好在来这住店落脚来来去去的人不太多，更何况我想我之所以突然一回来就被人堵了，和这里的房客脱不了关系。

知道我会下棋的人不多，和老郑赌棋时，在场的就六七个人，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找上门来？

原来根本就是从那三个伙计，亍掌柜、韩玉岑和房客朱玉龙这些人中传开的，搞得拉帮结伙来瞻仰我的尊颜。只不过最后口耳相传拉进那么大量的人群也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吧。

让那么多的人在这里等我回来，也没特意吃些什么的占着桌椅位置，估计是和掌柜熟悉的人。

小毕竟是小镇，街头巷尾的，消息不胫而走。结果上门下棋，来请教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待我从“墨宝斋”回来时，客栈里又是一派热闹空前的景象了。人群之中还有不少我昨日新增的亲人、朋友。顿时倍感亲切了。

只是这样的景象肯定有我累的，于是，打消了原本要亲自送信的念头。

幸好客栈不算大，能容的就那么些人，挤着就百来号人。何况我的亲友们也很能体贴我，怕空气不流通对我产生不良影响。在人员即将爆满之际，掌柜直接关店赶人不接客了，只留了些沾亲带故的人。

看着一张张朴实纯真、直爽豪迈、聪慧机敏、勤劳诚恳、善良的脸孔，我一一扫过，都是些心思细密的聪明人呀。

也许知道能相处的时光不多了，都各个抛开棋子，丢下我留给他们的残局和我共渡难得的时光了。也是呀，毕竟我是外来客，不知根在哪里？下一刻又飘向何处。但凡昨夜和我带上关系的亲友都跑到这儿来了，邀我去家里做客。为了不再越来越多的人把我棋艺如何高强了得的事传得神乎其技，弄得人尽皆知，千托万托的让他们别再往外传播了，否则我有天会过劳而死。

还好都信誓旦旦笑眯眯的向我作了保证，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昨日走掉的大堆人，旁观了我摆摊下棋的人民群众这些那些那么多人根本无法保证啊！今日新增加的陌生脸孔几乎都是我那些亲人们他们拉来的亲朋好友。

于是，一时间某个镇上，某家客栈，大白天的关起门来似秘密谋划、商谈什么国家事件，或是阴谋诡计、造反，或是江湖大事等各种各样的传闻在我离开后不久传了开来。

想起那日场景，真是让我又气又笑，都是些棋痴、棋疯子，还是那句话：人民群众太爱国！把卫国棋当成保家卫国之大事。可想而知，是一局局棋下得我手软又精神亢奋。

为什么？原本之前那夜只是为了快点应付完一搭拉杂我以为的“第三类”人而摆出了同一时间和三五人下指导棋的那策略，却成了那堆成了我亲友的棋痴们整蛊我的手段。

那些个亲朋们想看我出糗，非让我输上一局不可。从开始的同时应付两人增加到三人、五人、七人、十人若干人一起下，挑战我的精神力、记忆力啊。开什么玩笑，我什么人呀，我可被某人训练成一看棋盘立马可以聚焦的人，当然没那么轻易被打败，何况棋艺相差太多了，我对他们算知根知低了。根本不需去记每一盘棋，说是和那么多人一起下棋，其实不然，针对性各个击败一早盘在脑中的布局，哪那么轻易输掉。

只是最后我还是被打败了。被我的睡意打败了，在四十三位亲人友人面前，在四十三局棋局未完之前我坐在某张椅子上，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睡得昏天暗地、天崩地裂、任谁叫都叫不醒、摇不醒。谁叫他们一起合伙欺负我呢。

夜深人静，正是众人酣睡之际，两条人影悄悄地推开客栈房门，快速灵巧地闪了出去，离开了客栈，渐行渐远。只留下一个传说、一封封家书，留给世人慢慢传颂……

星空之下，一人呵欠连连，拖着步子，慢悠悠地走着，抱怨着。

“宣小子，我们干嘛像做贼似的不告而别？”

我斜他一眼：“我说白云，你老兄能不能别睡那么死的不问世事？你是猪啊，睡了一天还打瞌睡，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到大西洋让你清醒清醒？”

结果他居然问：“大西洋在哪？”

我翻了个白眼，想起他初时轻盈的身子，现在却故意拖拉的沉重脚步声，我心中升起某种念头。

笑着说：“白云，看着你连日来的表现，实在让我失望啊。”我摇摇头，看他站定的身子，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无奈又感叹：“我们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吧！”

“宣小子，我知道错了，你别丢下我，不要我。”他又装可怜装无辜。

“好吧，现在上天给了我一个启示和神力，要是你能追上我的脚步，我们就算还有那么点缘分了，要是不呢，嘿嘿！白云，你就自求多福了。”说完我足尖一点，飘了出去，消失在夜空之中。

看着他惊讶，瞬间清醒的呆样，我心里乐呵呵的。

谁叫他总在我面前装可怜、病弱、扮无辜？明明是一常年习武之人还给我装。还有意无意的试探我，半夜了还偷偷摸摸地为我把脉。我可是忍了好几天，现在才爆发，也让他跟着留在身边，已经很厚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