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速地跑着。也许是此时心绪纷乱，太过焦急，气息不稳，一时竟忘了一身绝顶轻功，只是凭两只脚飞快地跑着。

穿过一条条的街道巷子，进入一家家墨宝字画古玩收藏贩卖的大大小小店铺。因为没有对応都城多做了解，许多街道巷子都还弄不清。因此，我就这么来来回回的飞快奔跑着，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横冲直撞。心里念着想着的只想要找回我的画。那幅灌注了我无数灵魂，无尽相思情感，呕心沥血的封笔画作，我的，我们的画——

“老板，老板，你有没有，你这里有没有来过一位满头白发，六十左右，腆着个肚子，个子这么高，很爱笑嘻嘻，脸上泛着点红光的小老头？他手里拿着一卷‘古萱’的最新画作到您这里出售？有吗？”

我哑着嗓比手画脚，重复着说了好几遍的词句，神情期待焦急地询问着进入又一家字画收藏出售的店铺老板。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和事。

周围的人一听‘古萱新作’几个字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眼睛发光，兴奋奋地询问开来，也不等店老板的回话，兀自竞价争抢起来——

“你说的是那个画界‘鬼才’，旷世奇才，谜样人物，古萱大师的画作？他又出新作了？”

“老板，我要了，是古萱的画我全要了。”

“什么？凭什么你说要就要？也不看看自己和不和那档次。”

“就是。老板，不管您开多少钱，我都收了！”

“你以为就你出得起价钱？老爷我家开钱庄有的是钱，掌柜的，卖给我了！”

“开钱庄的了不起啊，少爷我家还是‘盛庄’赌坊、茶楼、丝绸的名门大户，一家小小钱庄有什么能耐摆显装阔绰？”

“有什么了不起？‘盛庄’？我家主子可是王爷，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你们都给我闪一边，那画我家王爷收了！”

又是乱七八糟的景象。

“老板，有吗？早晨有人拿画来过吗？”我紧紧地抓住店老板的衣袍，盯着他急切地追问。

“这，这，没见过，没有人来卖画……”老板有些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吗？麻烦您了。”我失望着却又松了口气，立刻放开店家。转身冲了出去。

只是，刚冲出店门不远却被一人闪身拦住了，一个不稳，冲撞到那人怀里，他稳了稳我的身子，抓着我的双臂兴奋地说道：“亦宣，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吧？”

亦宣？有点熟悉的名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抬起头看向那人，打量了好半天才认出来人。

原来是司徒楚啊，好久不见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了。

“我，咳，咳，我，咳，我现在还有要事，咳咳咳咳！”

我哑着声，还没说完一阵猛咳起来。也许是刚才太专注的冲跑了，现在一停下来，分了神，身体上的不适就涌了上来，越发疲累难受。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额上都是汗水，生病了？天，你的额头好烫，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吧？”司徒楚看着我，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用袖摆擦着我额头上冒出的大片冷汗，一脸的担忧。

我虚弱地推开他，轻摇了摇头，平复心神，抑制着咳嗽的冲动。“谢谢你，我没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先走了。”我有些气息不稳地说完转身——

一阵凉风吹来，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四肢冰冷得厉害，浑身冒着冷汗，只是却令我清醒过来，冷静了不少。

刚转过身被拉定住了。回过头，司徒楚定定地盯着我直瞧，一双桃花眼闪过许多纷乱复杂的情绪，我看得不清明，也没心去在意。

“我没事。”我勾起嘴角微笑，看了看他扯着我袖摆的手，看向他：“我还有事。”我轻声说，示意他放开我的衣袖。

“你有事。什么事？为什么不告而别？”他紧盯着我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表情有些隐忍，严肃而霸道，少了以往的温和笑意。

我看着他一会儿，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轻皱了皱眉，很不喜欢他这种有点强硬的态度。

冷漠地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司徒兄，这是小弟的私事。我想没必要和您说吧？我现在急着赶路办事，改天遇上了再和您闲话家常，今天麻烦您行个方便，请放开您的手。”

说完，不理会他的表情，佛开他的手。转身向前迈开脚步，只是走出几步停了下来。

身后司徒楚说道：“你是不是在急着找‘古萱’的画作？”

我转过身研究性地看着他，思绪飞快地运转起来。

他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想起他也爱好收藏字画，家里也算有钱有势了。

只是，我可不相信画会在他手上，毕竟白云再怎么的也不会找他当买家。不是他不够好，而是为了替我的身份保密，他是不会把画卖给熟识的买家的。当然，司徒楚也很可能从商家手里买了去，只是，会这么恰巧吗？那么短的时间里，白云真的看不懂我那幅画吗？随随便便的就把它丢商店里贱卖了？只是……

我皱了皱眉，淡淡地说：“我找的是新作，今天最新的画作，以往的那些，不需要。”

“是新作，今天的。”司徒楚淡淡地笑了，只是那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瞬间即逝。

“抱歉，司徒兄。您手上所有的，恐非我要寻找的，小弟先行告辞。”我淡然地说，说完潇洒转身，迈步离开。

因为刚才的冲撞和这短暂的思索时间，让我冷静了下来。即使我真的很焦急，很想找回那幅画，可是我冷静下来了。那么，即使是一瞬间的眼神变换也能捕捉住，足够我判断事情的真伪了。

画并不在他手里。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我跟他走，目的大概和我赠送的那局残局图谱有关，我可不想卷进麻烦堆里。

平下心绪似乎连病都好了起来呢，没那么难受了，看来这场病还是心病啊！心里纠结着，总想着些人和事惹出来的病。我暗自苦笑，边走边思索着。

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司徒楚站在我面前，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盯着我直瞧，勾起一抹笑颜，似乎多了一份阴郁的诡谲和轻佻？

他淡笑着向我靠近，缓缓地说：“亦宣，你怎么认为我在骗你呢？画真的在我那儿。你看你都累得脸色苍白，头冒冷汗，四肢冰冷，声音干哑，唇色发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你都生病了……我能骗你吗？萍水相逢，好歹也处过十来日，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吗？我司徒楚在你眼中是那么坏的人吗？我不是那么坏的人……”

说着伸手撩开我头上散落的一缕发丝挂回耳后，指尖擦过我的脸颊，停滞，笑意深深，又要伸向另一边。

瞬间，某种信息快速的在我脑中闪了闪，我状似不经意地退开一步避开他的碰触。扯开一个笑脸——

“抱歉，司徒兄好意关心小弟，是亦宣误会了。既然画在您手上，那么亦宣也不夺人所好了，请您好好珍藏。小弟还有其他要事，实在不宜耽搁，就不陪您，先行告辞了。”我说完绕过他，脚下轻移施展轻功飘然消失在人群中。

那个人根本不是司徒楚！或许应该说是司徒楚变了，变太多，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狩猎的危险气息，一种看到猎物的欣喜表情，一种血腥杀戮理所当然的情绪和某种隐讳的人伦邪念，真令人恶心！想吐！

而我居然会瞬间强烈的感知那么多的讯息，这令我吃惊，也令我困惑，这是以往再强烈的直觉也不可能做到的。甚至在他碰触到我的头发的时候，还有些模糊不清的意念、精神波动和影像闪过脑海。这是怎回事？好像有一种不可控制的力量存留在身体里了？

我的脑袋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了，居然会产生类似幻觉的东西？还有，我的轻功好似又更出神入化了，仿若一转念便融入空气中无声无息的没了？

站在客栈门前，仰望天空，止住眼里的湿意。

不找了，明日轩，我累了，不找了。没了就没了吧，不过一幅画而已……

进了客栈，白云见了我，立刻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叨叨叙叙起来：

“宣小子，你回来了，你让老头子我在这等你，我可是一步都没离开过哦。不过，你生病了，不要出去吹风对身体不好，我有帮你准备吃的东西哦，你这个样子脸色这么差，一定没吃东西吧，我……”

“白云，先进房里。”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面无表情地截断他的话。说完走上了楼，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扫一眼屋里各处。没有类似于画卷卷轴之类的物件。看来是真的卖掉了吗？呵，心里居然有些空空落落的。

“宣小子，你生气了？对不起，老头子我实在是忍不住，所以就，就……”白云小心的进来，挪步到我跟前，低着头边说边偷偷观察我的表情，神情万分愧疚，一副怯怯诺诺的小媳妇样。

我都还没开口问，他就先坦白了。白云一向如此呢，看来我的脸色真的很不好啊。

细细的对他做一番打量，有丝疑惑闪过心头。看着耷拉着脑袋怯怯诺诺的白云，总觉得他有了些很细微的差别，有哪里不同了？我轻皱了皱眉，是因为刚才受了司徒楚变化的影响吗？总觉得此刻站在眼前的白云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吗？

“白云，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轻声说。很不喜欢自己的疑神疑鬼。

白云愣了愣，不过还是很听话地抬起头，目光柔柔带笑地看着我。

我仔细地盯着他眼睛看了一会儿，看看他的白头发、些微红光的脸、短白髭须，脖子、肩膀、肚子、有些紧张，手指来回绕圈圈的习惯性小动作，站着总不安分，微微前后垫垫的脚跟。最后再看向他的眼睛。

暗松了口气，还是那个白云，即使有些很细微的差别。我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有些故意地说：

“白云，你变瘦了点，矮了点，看来你真的老了，骨头都开始萎缩了。不过，皮肤倒是保养得不错，比以前更亮泽，更显年轻了，皱纹都少了好几根。看来你的心情相当不错呢。”

“宣小子，我知道错了，别生我气了，我下次不敢了，你别不要我，我以后都会很乖很乖的。”白云愣了下，向前一把抓着我的衣袖，习惯地摇啊摇的，泪眼汪汪，扁着嘴地看着我。

又开始撒娇了。唉！

“白云，卖了吗？”我淡淡的，像问他也似在自问。

“卖了……”白云低声说，愧疚地低下头。

“多少？”我再问，我第一次过问他卖出的价钱，第一次在意这样的事。

明日轩，古萱玲，你们的画会值多少钱呢，其中的思念感情与念想值多少钱呢？

“……”白云不语。

“说吧，我想知道是多少。有点好奇，毕竟是封笔之作呢，白云。”我幽幽淡淡地说。

“宣小子，一，二，三十万两黄金。”白云仍旧低着头有些心虚，吞吞吐吐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