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在黑夜里肆意地纷飞舞动。

齐哈的冬天才真正的来临了吗？原来真的不一样呢。明日与齐哈之间隔了多少的距离呢？竟这样的不一样。我离开的时候，那里不是已经是冬天了吗？

离开，已经是四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这里却才下第一场雪。

这里的天空灰蒙蒙的，几乎看不到日升日落，风时常呼呼地吹着，鬼哭狼嚎般令人生畏，夹着尘沙漫天飞舞，气候干干冷冷的，秋冬不明。不过，幸好还有月相伴，即使是淡淡的光芒也能温暖人心……

这里的人时常会想些什么呢？这样一个四面环山的国家，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水土肥美物产丰富的国家呢？一路走来，境况越来越糟，山太过荒芜，几乎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和边城笏域相比，那里可以称之为‘天堂’了。

伏阳，据史料记载，这里曾经四季宜人，漫山遍野的开着美丽的伏阳花，金灿灿的花瓣如朝阳般醒目耀眼，锯齿形光滑碧绿色的大叶片连成一片一片地铺张开来，满山满野绿意葱葱甚是美丽。因此，此地因而得名，取名伏阳。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伏阳花不再开放，然后突然一晚之间全部枯萎了。慢慢的只剩下荒山座座，风沙滚滚而来，四季不再怡人。这里不再有春天，再也看不清太阳，而后渐渐的，齐哈国里再也没有春天的降临。只有炎热如火的夏天，只有干冷如冬的秋天，只有严酷冻骨雨雪交加的冬天……

虽然予我来说满眼到处金灿灿、绿油油也算不上什么美丽的风景，看久了也容易视觉疲劳，可还真好过现在的黄土高山，处处荒芜死气沉沉的景象。

伏阳花吗？没见过，想象不出。只是，是不是有点过于神话了。

翻着街上买了的当地的几本小册子，看着纷纷的雪花，今夜子时吗？那个大皇子会连夜出兵吗？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出兵也会受天气的影响，三里的路程……

寒气又重了，还带来了一股湿气，窗户被敲得叮当作响，啊！下雨了。雨夹雪可真是恶劣的天气。哈，连老天也站在伏阳这边啊，看来至少今夜能睡上美美的一觉了。我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扬起嘴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白云端着盆冒着白烟的热水，脚步平稳迅速地移了进来。

“宣小子，你快来烫烫脚。水里加了些盐和生姜，烫一烫脚全身就缓和起来了，晚上就可以睡上个美美的觉了，快过来。”白云乐呵呵地朝我招招手。

“白云，你可真好。我要是个女的，你再年轻个三四十岁，我呀，非缠着你不放了。”我笑眯眯地打趣道，上前洗了洗手，热乎乎的姜味弥漫在空气中闻着特别的醒神。

“那我可不敢，那谁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不可，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白云嘴快的立马接话，察觉到说溜了立刻捂住嘴巴，眼睛在我面上小心翼翼地溜了一圈。

看他这副样子，我好笑地摇了摇头，端着水放椅子旁，示意他转过身。脱去鞋袜一点点地把脚伸入水中，立时通体舒畅，冬日里泡个热水脚真的很舒服呢。只是，这身体的双足也越发女性化了，小巧细白的纤纤玉足，这样的变化还真是个麻烦。

女大十八变这句话用在柳宣林这副身体上，简直堪称经典。还好现在有了易容术这个好用的绝活，要不还真不知道这张脸，哪天会不会长得连化妆都无法掩饰得住了。

“白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就这么坐着好了，静静地听，不要打岔。”我说着，看了看白云端坐着点点头的背影，无声地笑了，快速理了理思绪继续缓缓道来：

“很久很久以前，天和地还是连在一起的，神话里的各色人物也是存在的。他们法力无边，上天入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几千几万年过去了，他们都只是过着单调贫乏修行法术的生活……

他们有法力的护体，不需吃喝任何的东西，没有饥饿痛苦，原本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只是他们开始厌烦了这样的生活，于是开始争斗。因为日子过得实在太无聊了，他们永远不会死亡，因为他们并非肉体凡胎，只要有光便可修复自身的伤势，而那里到处充满了阳光，因此他们永不灭亡。只是，无尽头的日子太令他们烦躁了……

于是，日复一日的激烈争斗使天地分了开来，天上升，地下沉，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日沉迷于战斗的神留在了地上，而只有那些满心善念的神留在了天空，后来人们称之为‘天堂’。”

我顿了顿，喝口水，泡脚的水有些凉了，抬起脚擦干，足尖一点，快速钻进被窝裹了个严严实实，方叫白云转过身。他兴冲冲地跑到床边坐下，睁着亮闪闪的眼睛追问——

“然后呢，然后呢。”

我笑了笑继续道：“然后故事就要开始了。留在地上的神发现他们已经再也使不出法力，他们会受伤会流血，会衰老死亡，他们已经成为普普通通的人类了。地上不再日日阳光照耀，这里有可怕的危机四伏的夜晚，有严寒，有酷暑，疾病灾难，生离死别，事情不再轻易根据他们的愿望而改变了。

日复一日，日升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完全成了平凡的人类在此繁衍后代。数十年数百年数千年过去了，人们的记忆退化了，慢慢的完全忘了他们也曾是神的一份子。”

“世上的人有千种万种，不一而致，世事多变无常，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在人所未知的另一个领域空间里，有那么一株杂草，一株能幻化人形有思想感情的杂草，一株经过考验洗尽尘间之气，几可修炼成仙上至天堂的杂草，在飞天之际却卷进了一场风暴之中，来到了人间错入凡身，成了个真真实实的人类……”

我停了下来，看着听得兴致勃勃的白云，轻摇了摇头，笑了，继续道：“这个人类世界对她来说好陌生，有好多她无法理解却又必须面对的事情。人类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勾心斗角，渴望野心都不是她喜欢的事情，于是，她决定踏上她继续修行的旅行。”

“虽然莫名成了个人类，但她还是那株草，是她的思想感情。只是正如千篇一律的故事般，这株杂草成了人，替代这个人类生活着。不可避免地认识了一个人，被他的深情感动了，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个人类……”

“只是当她意识到时，才发现那个人类爱上的并不是那株杂草本身，而是被替代了的人类……”

“这可是一株有思想有感情，几可成仙的杂草呢，固执且骄傲。这样的事情她怎么能够接受呢？因此，纵使会难过、不舍、伤心，但她放下了。拖泥带水牵扯不清，太过复杂的事情，对她来说太难了，她学不会，也不要这样的情……”

“因为她终究只是一株草，是无法适应太过复杂的人类世界的。她喜欢风，喜欢阳光，喜欢雨水，喜欢蓝天白云，最纯净的世界，离不开泥土的芳香。每天呼吸些清新的空气，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就足够了……”

“其实，他们本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事物，人草之间有太多的障碍了，根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而这一切——错入凡间成人，相遇，动情，历经考验，不过都是上天和这株草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一个飞升成仙的最后的一个考验，一场美丽的误会……”

我缓缓地说着，有些困倦，打了个呵欠闭上了眼睛，睡意涌了上来。朦胧之中，白云推了推我，我清醒过来睁开眼，看着他有点迷迷糊糊地问道——

“怎么了，很晚了，还不睡觉？”

“然后呢，然后呢，结局呢？不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吧，她放下了，到天上去了？还是怎么样了？那个人类又怎么样了呢？”白云精神奕奕急切地追问。

我疑惑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话，想起我编的故事，想起一首歌里唱的一段歌词，有些失笑地说：

“故事里的事说是也是，不是也是，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白云，结局有很多种，我最喜欢的结局是，那株草放下了，成功的经受了种种考验，最终上了天堂。作为奖励最高的慈爱尊者给了每一位能上达之万物三个愿望……”

“于是，人间的男子忘了曾经的伤痛，找到了另一段新的爱情，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人间有恋人终成眷属，世界越变越美好，欢喜大结局！”

“宣小子，老头子不喜欢这样的结局。一点都不欢喜……”白云听着，摇着头，皱着皱眉看着我，十分不满意。

“哦，那白云喜欢怎样的结局。”我笑笑，有些好奇地问。

白云很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呢，他真的很聪明，立刻联想到某些事情上了吧。呵，也是啊，我也不擅长编故事，信手捏来，胡扯了一通都差点不懂结尾了呢。

“嗯，既然那株草爱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爱她，她可以留在人间和那个人一起生活的。既然会不舍，会伤心难过，就不要离开。也许，那个人爱上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是她了，只是她不知道呢？她也可以尝试和更多人类接触，不是所有的人都那么复杂，喜欢争斗，喜欢勾心斗角的。她完全可以留下来的，为什么要到天上去呢？她在人间都没有半个亲人和朋友吗？她的亲人朋友就没有一个，值得她信赖，让她牵挂不舍的吗？她就这样走了不是在逃避吗？不是太冷漠了？她怎么可以不留恋呢？人类虽然复杂，相处久了也会生出感情的，她就这样到天上去了？宣小子，她就不能留下来吗……”

白云定定地看着我，有些迟疑和不满激动地说，说着说着有些哽咽，眼中泛起泪花来。

我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