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纠结着，谢少维已经走到她眼前，弯下腰。

颜苗对上他的眼睛，还未开口，就听得他说：“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

颜苗表情有点僵硬地接受了这份从天而降的邀请，两人直挺挺地一起走到舞池里去。

她和谢少维手拉手，面对面，和平友爱地共舞，光是描述起来就感觉很诡异。

这画面怎么都不合理。合理的进展应该是，谢少维突然动脚把她狠狠踩上一回，趁机报仇，然后双方一通混战，大打出手。

但两人谁都没有踏错步子，踩到对方，不仅没有交战，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只默默地踩自己的步子。

不知怎么的，僵硬归僵硬，跟谢少维倒是跳得比较顺利。

跳完一曲，两人站着面面相觑，又没什么可交谈的，谢少维突然说：“你今晚很漂亮。”

那口气毫无愉悦之意，连赞美的话都说得这么不高兴。

颜苗也不知道他是真心夸奖还是勉强客套，只得谨慎回应：“谢谢。”

谢少维在她对面站着，沉默了一会，突然又说：“你是我见过穿旗袍最漂亮的女人。”

“哈？”

这回没等颜苗做出反应，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自顾自转身僵硬地走开了。

这赞扬没头没尾，没铺垫没后续，颜苗也摸不着头脑。

恰逢谢子修拿着酒过来，问：“你和谢少维跳舞了？”

这种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颜苗当即狗腿道：“哪里哪里，谢先生，我不会忘记我是替谁干活的。”

和对手跳个礼节性的交际舞，不代表她会做出有损自家上司利益的事情，可不能成为被他扣薪水的理由。

谢子修只微笑地看着她，而后突然说：“过来，该我们照相了。”

一走过去，就见摄影师已经举好相机对着他们，颜苗来不及准备，就被摄影师贴着脸迅猛地一通“咔嚓咔嚓”。作为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她顿时闪花了眼，手脚僵硬，嘴角抽搐。

谢子修倒是相当从容，伸手过来，绅士地搭放在她腰上，带领她面对镜头。

颜苗从牙缝里颤抖着小声问：“我、我要摆什么姿势吗？”

“没事，这时候你只要微笑就好了。”

颜苗勉强扯出一个歪掉的笑容。

“你中风啊？”

“……”

幸而谢子修的盛大气势完全掩盖了她的肢体不协调，颜苗的背半贴着他的胸口，那胸膛坚实可靠的触感，突然就令人很有一种放松的安全感。

感觉到谢子修的气息吹拂过耳边，颜苗只觉得脊背都发起麻来。

“麻烦你，笑的时候不要咬牙。”

“……”

终于一通拍完，大功告成，末了又有人过来帮他们补了两张拍立得。谢子修接过照片，看了一眼，不置可否地挑挑眉，转手递一张给她：“你看，像不像军阀和姨太太？”

派对结束，颜苗回到家，不由又去镜子前看了一眼。

镜子里的女孩子身形袅娜窈窕，一头黑发被身上那织锦缎的质感衬出了墨玉般的光泽，脸上也有着桃花般的粉色。

压根都不像她自己了。

今晚所有给镜子里这人的夸奖和暧昧举动，都是这身旗袍所赋予的。一旦脱下来，她就还是颜苗，整一个过了十二点的灰姑娘。

颜苗认清现实地解了头发，松开扣子，魔法也随之从她身上消失了。

换上廉价睡衣的灰姑娘小心地把这珍贵旗袍折好，打算干洗之后再还给谢子修。

整理手包里的东西的时候，颜苗又看到那张拍立得。色调昏黄的照片上是微笑着坐在沙发里的年轻军阀，身着旗袍的少女靠在他怀里，略显羞怯，因为紧张还抓了他的一只胳膊。

“……”

画面看起来是还蛮像军阀跟姨太太的。

不过事实上他们根本就是恶霸军阀跟任劳任怨吃苦耐劳混口饭吃的小丫鬟、、、

正“追思”谢子修的种种劣迹，越想越觉得他是个坏人，电话突然在包里响了。颜苗只得摸出手机，接通了就赶紧停止腹诽，心虚道：“呃，谢先生有什么事吗？”

谢子修在那边笑道：“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今晚玩得开心么？”

“嗯，很开心。”

“吃饱了么？”

“……饱了。”吃这方面她是绝对不会失手的。

之后有了短暂的安静，两人似乎都没有合适的台词，颜苗忙补充说：“对了，谢先生，衣服我明天送洗，过几天还给你……”

谢子修打断她：“那个不用还，是给你的。”

“啊……”

“那是照着你的尺寸做的，我拿回来难道自己穿？”

颜苗终于迟钝地想起，谢子修让裁缝给她量过尺寸这件事。

那旗袍原来真的是特地替她做的。

这反射弧奇长的“恍然大悟”，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以壮士断腕的心情咬牙问：“那，这衣服要多少钱？我改天给你。”

谢子修倒像是一愣，而后才道：“不用，是我要求你参加的，这也算工作着装，该给你报销的。”

颜苗顿时大喜过望：“真的？不用另外扣薪水什么的吗？”

谢子修在电话那头笑了：“不用。”而后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你今晚很漂亮。”

“……谢、谢谢。”

连措辞都一样，不愧是兄弟呀。

因为那旗袍实在太精美，颜苗爱不释手地把它小心折好了，放在被子里，然后抱着它入睡。

颜苗一向最讲求实惠，公司发放的福利，她巴不得全都是现金红包提货券或者能吃能喝能转卖的实用货品，哪怕是一口活猪呢。

然而收到这件来自谢子修的，既不能吃也没场合穿第二次、更难转卖得出手的“工作装”的心情，居然会是这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喜欢上这种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