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众长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25
|本章字节:7444字
对于何东楼在每次对话时的停顿,刘钟都觉得心紧。他适应的对话节奏好比打排球,你击球过网了,就会预期对方如何回过来。而跟何东楼的对话,仿佛是球过去了好久,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会以什么方式回来。
当官真他妈累,什么话都要字斟句酌。刘钟想起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的领导讲话,都一样的费劲。说话不经过大脑当然是傻子,但每句话都在大脑里转上几圈,人还活不活了?
“什么银行?”何东楼好一会儿才又问。
什么什么银行?换其他人,刘钟早这么反问了。我们不是在谈钱吗?你是嫌多了,还是嫌少了哇?怎么突然扯到银行了?
他迷糊地看着何东楼,刚好碰上何东楼的眼光,刘钟第一次感觉有股寒气。刚才进泳池的时候,整个环境都充满了暖气,并不觉得冷。在池边跟何东楼坐了,寒气就过来了。跟这样的男人,张瑾你也够可怜的。
何东楼看人,很少主动收回眼光,他要直盯到你发毛。那样子似乎在告诉刘钟:谈钱当然要谈钱存在什么银行咯!
蓦地,刘钟反应过来了,继而心头一喜:谈到银行,不就说明他愿意接受钱款了吗?
“您放心,不会是中资银行,汇丰的,全球任何地方都可以支取。”
“款呢,还是要罚的,一点不罚说不过去,”何东楼收回犀利的目光,看着泳池的水,仿佛水里面都是钱在漂浮,“但会按这类案件的最低额罚,非法所得也是要退的,你们自己选几个金额少的交易退。其他几个办事的兄弟,你们自己看着打点,我不出面。”
何东楼从银行又扯回到罚款,说明刚才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刘钟慢慢觉得自己开始跟上了何东楼的节奏。
正在这个时候,何东楼站了起来。
“我还要再游一会儿。”也不说再见,径直就往池边走过去。刘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刚想开口,何东楼又回过头:“下周我打电话给你,你别打给我,我们把这事儿给结了。”
说罢,扑通跳入水中。
上次殷警官将柴卫和余恒在一起的事情向万诗锦和刘钟透露了以后,从万诗锦那里没有得到突破,倒是刘钟没有沉住气,失言自己回家的时候,余恒并不在家。而余恒不在家,即使有人证明刘钟回家了,但回家后是否又外出,就没有人可以证明了。
每个人都没有义务随时要证明自己是否在某处,是否有证人,除非在那个时候,一个与你有关的人出了事情,需要你证明。但是,你即使拿不出证明,也只能说明你不能排除有嫌疑,如果据此抓人,却站不住脚。殷警官还得再寻找线索。
从柳河街小区外围的调查看,这几个人当晚都没上过张瑾的楼。先说刘钟,他经常到张瑾家,每次都开着自己那辆白色的“雅阁”,即使是周围几个居民老太太也都记得。但事发当晚,没有人看到刘钟的车来过。从“天网”上调来的监控资料也没发现刘钟的车子出现过。
他没有开车来,并不意味着他就没有来过。世界上没那么傻的人,明知道自己的目标大,还开着车来作案。当调查员将何东楼、柴卫、余恒、万诗锦、倪贤媛的照片给周边的邻居看时,大家都表示没有看到过这几个人。
但是,11月7日那晚下了大雨,许多店铺都提前关门了。再说,深秋的夜里,即使不下雨,也不会有人在街边乘凉。这样一来,找到目击证人的可能性很小。
殷警官在烟铺和碟片店里外都看过,这两家店铺是关门最晚的,从屋子里往外看,即使罪犯出现在大街上,里面的人也仅能看个大概,况且是晚上,也看不真切。在碟片店里,殷警官皱着眉头看着卖碟的“杯底”,看他那样子,那么近视的眼睛,能看出个啥?他不喜欢“杯底”那张脸,瘦得像偷工减料一般,面无三两肉的人,大多奸猾。
“这些人以前到你店里买过碟片吗?”他把照片递给“杯底”。
“杯底”分明不是在看,是在闻,凑那么近。
“他来过,”他指着柴卫,“他也来过,”又指了指刘钟,“这小子经常开辆‘雅阁’来接那女的,你也知道,女人嘛,总归是慢吞吞的,所以,他就会到我这里来挑些碟片。”
“女的也来吗?”
“她不来的。她跟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不来往的。最多就是看那男人在里头挑碟,她就站在外面,不像大多数女的,叽叽喳喳,要这个韩剧,要那个日剧的。”
“在11月7日的前几天,他们来过你店铺吗?”
“开‘雅阁’的好久不来了,上次他说有张碟片放不出来,说下次来换,也没见他来过。”
“那这个人呢?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殷警官指着柴卫。
“让我想想……记起来了!就是楼上那女的死的那天晚上他来过。”
“几点钟?”殷警官尽量按捺住自己的兴奋。
“大概九点多吧。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不是很晚。对了,那时候还没下雨。他也没呆多久,以往他来挑碟片,总要有个半个多小时。那次是直接问我有没有美剧《犯罪心理》,我说有,他拿了就走了。”
“他住附近吗?”
“不大像。不是我吹,我这里的碟片,品种多,很多客户都是从其他地方过来买的。你看现在哪条街上没有卖碟片的?一般到我这里来的,就算是碰巧来随便翻翻,也会发现我这里的货比其他地方好,而且最新的片子,我这里第一时间就有了,绝对不是枪版,你看这张……”
“是你最早报的案?”殷警官打断了“杯底”。
“是我最早报的,但不是我最早发现的,是门口的清洁工老赵发现的。他一早来扫地,发现了一女的躺在地上。我听到动静就跑出去了。他吓坏了,根本不敢打电话,周围几个人也不敢,大家就叫我打了。”
“听说你也通知了电视台?”
“嘿嘿,不是电视台的,是一个职业爆料人,他们整天就在全市犄角旮旯找消息,然后卖给电视台。电视台的记者哪能都第一时间跑到现场啊。”
走出“杯底”的店铺,殷警官上了车。刚刚吹过一阵风,零零落落的又掉下一些叶子,整个街道颓丧不堪。快过年了,小区竟没有什么喜庆的色彩,仿佛年节的气氛只在大商场有,而这个居民小区,竟然触及不到。偶尔几个孩童扔个鞭炮在空中,嘻嘻哈哈的是他们的快乐,而周遭的往来人等,脸上都没有岁末的轻松,嘟嘟哝哝地走在路上,活像被老板拖欠了年终奖。
殷警官发现自己的警车挡风玻璃上,落下了两滴鸟屎,白乎乎的。他开启了雨刮器,喷了好些水,才勉强扫干净。
这时,电话响了,是警校同学,现在检察院举报中心工作的章也打来的。
“忙什么呢,都?”章也问他,“今天晚上聚聚?约你两次了,再不来,架子也太大了吧?”
殷警官经常说自己选错了行。他这样的人,总希望麻烦能够很快过去,而他从事的工作,偏偏麻烦一桩接着一桩。犯罪案件在任何季节都可能出现,它们才不会管你过不过年,你的心情是否平静。
章也的工作虽然也是查案子,他却乐在其中。“麻烦是解决不完的,麻烦就是我们的生活。”他经常开导殷警官。
殷警官看了看表,快六点了:“好吧,吃饭去,好久没见了。”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开了,说好不谈工作,说来说去,还是聊到工作上。
“搞我们这个工作,还经常有些意外发现。”章也不胜酒力,一会儿就脸红筋涨了,一来劲,两条腿干脆盘起坐在凳子上,“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今天我接到一封举报信,是举报一个税务局官员的。这不奇怪,举报中心就是收这种信件的。但这封信却有所不同,里面的照片引起了我的兴趣。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院里面有个妞很正点吧?”
“妞哪有正点的,丑女就是妞。你是说那个叫岳什么的来着?”殷警官没太在意,今天点了鱼,刺多,得小心对付。他把肉嚼了进去在口中团着,用舌头寻找刺的所在,捣鼓半天,才敢吞下去。就是吞下去了,也还怔怔地感受着,怕刺到喉咙。
“岳小凡,去年分到检察院来的,听说她有个什么表哥在法院工作。这妞人长得真是正点,我们院里面好几个哥们儿都盯上了她。”
“你不也盯上了吗?还没进展啊?”
“我也想啊,人家那眼光多高啊,里三层,外三层,哥们儿我近不了身啊。”章也狠狠地抽了口烟。
“然后呢?”
“嘿嘿,我收到的那封举报信中的照片,居然是她跟那个政府官员在酒店里面的,出双入对啊。从两人肩并肩,手拉手的距离来看,她肯定被‘正法’了。郁闷。”章也瘪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嗬!至于吗?他们这样的身份,还需要开房?”殷警官觉得有些纳闷。
“那也说不准,克林顿,总统啊,憋不住了不也照样在白宫开荤。”
“换我就不会,别在自己吃饭的地方拉屎。拿我瞧瞧,那女的长什么样,听你说得这么油腻腻的。”
等章也把照片递给殷警官的时候,刚刚还迷迷糊糊喝酒的他,立刻来了兴趣,他的兴趣没有在岳小凡身上,而是她旁边的男人——那不正是何东楼吗?!
殷警官一阵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