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佚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5:26
|本章字节:54804字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身雪白的丝质长衫,宽大的袖口上还有红枫的隐绣。冰朔苦笑一下,自是不必抬头看也知道这人是谁了。
真是个聪明绝顶,应变神速,心狠手辣的人哪!冰朔在心里暗暗评价。
他正要转身离去,眼眸却忽然闪入一道刺眼的白光,感觉像是阳光照在某种晶体上反射出来的一瞬间的强光。白芒过去后,他的眼底清晰地映入一串戴在白皙手腕上的手链。
那是一串用白色透明水晶串成的,几乎称得上完美无瑕的水晶链。
冰朔的脚步猛地一顿,他微侧着头,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串水晶链上,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忽然用很大的力气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那白衣男子,神情更是从震惊到迷茫到猜度到深思到纠结……饶是白衣男子那阴沉诡谲的脸上也夹杂了一丝疑惑。
水链……冰朔一眼就认出了白衣男子腕上的装饰物是时空之门开启的关键,更是菲瑟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本源波动珠。
在这个世间、这个时间,能拥有透明水链的人,还有谁呢?冰朔在心里将一个个人名排除过后,那答案呼之欲出……
“请等一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冰朔感觉到自己微微的喘息,那是仓促做下决定的忐忑和决然,“能不能劳烦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想与你单独谈谈。聂宇飞。”
白衣男子本已侧转的身体猛然一僵,慢慢回过身来。
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人能为了你付出一切。可是你能够幸福,却是包括蓝姨在内,所有人的希望。
窗外,夕阳慢慢变得如血般残红,远远望去,不管是绵延的山、高高的城墙,还是形状不一的屋顶,仿佛都被染上了鲜红的色彩。
冰朔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却见对面白衣之人的目光仍投射在夕阳那边,冰蓝的眼眸似真似幻,衬得俊秀容颜恍如明珠月华。
柳岑枫,火翎国鼎鼎大名的白衣太傅柳岑枫,他的体内却装着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聂宇飞。冰朔微微皱起了眉,为他眉宇间的阴冷,更为他眼中毫无温度的死寂。
对面的白衣男子忽然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这里,还真是难得能见到老乡。不过我们以前似乎没见过面吧?”
冰朔点头,慢慢站起身,行了个礼道:“聂叔叔。”
白衣男子的笑容滞了一下。饶是再镇定的人,看到一个只小自己几岁的陌生少年行礼叫自己叔叔,都不会毫无惊讶。
冰朔坐下来,有些尴尬地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来自公元2023年,离现在的时空大约十五至二十年间的未来。水冰烨,是我养父。于情于理,我都该叫你一声叔叔。”
白衣男子一愣,半晌没想起水冰烨是谁。
冰朔低咳了一声,“韩子默你认识吗?”
白衣男子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忽而冷笑道:“那个霸占着我现代身体的千年孤魂,你连他都认识?”
冰朔笑得有些尴尬,“算是认识吧。他和我爸是战略上的合作伙伴。”
柳岑枫微微挑眉,“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凌云的总裁,最年轻的董事,水冰烨……是你养父?你还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
冰朔看着他眼中讥讽的冰寒,嘴角嘲弄的笑意,想起几年后物是人非的无奈,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蓝姨曾说过,她当年的穿越是因一场车祸而起,你为了救她而被牵连,一起来到古代。她成了受人景仰和保护的神子,而你却替她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折磨。”
“哦?”柳岑枫斜睨着他,漫不经心地笑,“她只告诉了你这些?没有说起,后来我如何给她下毒,如何置她于死地,如何不遗余力地折磨她和风亦寒吗?”
冰朔眼神一黯,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我想,蓝姨可能不愿记得这些。她其实真的很容易满足,哪怕经历了再多的痛苦,只要最终获得那么一点儿幸福,她就心满意足了。”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口气,冰朔忽然抬头笑道:“聂叔叔,我有两件事想请你帮忙。”
柳岑枫眼中的怀思和黯淡猝不及防地被他撞破,顿时恼怒。柳岑枫单手托腮,斜睨着他,幽幽冷笑,“我凭什么要帮你?”
冰朔眨了眨眼,微歪了头,嘴角的酒窝清浅而现,“所以我本来就是在请求你啊,聂叔叔。”
柳岑枫的冷笑又是一顿,他有些头疼地拿手抚着额头,忽然笑起来,“像你们这种人,就该待在那个表面和平美好的社会,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根本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地。”
冰朔的笑容有几分敛起,他听得出白衣男子带笑的言语中那种麻木的痛,却不知那痛是为他自己生生被扼杀在当年的天真善良,还是为那已刻入他生命中的传奇女子。
“聂叔叔……”
“住嘴!”柳岑枫忽然厉喝道,“聂宇飞早就死了!从他的灵魂被染黑那一刻起,他就死了!”
话一出口,柳岑枫却有一瞬的怔愣,他的脾气有多少年未曾失控过了?对于那些惨淡的过去,对于永远黑暗的未来,他不是早就认命了吗?
曾经,他是个最普通的大学生聂宇飞,可以痛快地哭、痛快地笑;而如今,他只是个已死的人,已消失的人,已被所有人遗忘的人。
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那干燥滑腻的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一僵。
冰朔直视着他,松开手,眼中已有了不顾一切的决绝。这种能把自己的安危抛弃不顾的决绝,柳岑枫并不陌生。
冰朔抿了抿唇,秀气的双眉微皱,“聂叔叔,你想回去吗?”
你想……回去吗?
柳岑枫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的神态也是无懈可击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在心里疯狂地翻腾汹涌。
已经二十年了吧,他在这个世界沉浮挣扎已经二十年了,却从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回去。林伽蓝有来回的权利,因为她是至高无上的神子。韩子默可以获得救赎,因为即便恨了千年他仍保有纯净的灵魂。唯有他,唯有他自己……
“聂叔叔……”
柳岑枫回过神来,举手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茶的苦涩在他舌尖浸润开来。他淡淡道:“回不回去,对我有区别吗?”
是的,回不回去,对他根本没有区别。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没有人会等待他,也没有人会渴望他的归去。
冰朔微低了头,正在解他手腕上的东西,闻言随口答道:“不管有没有区别,至少多一种选择不是吗?更何况……”
“滴——”冰朔温润的声音霎时被尖锐的滴滴声打断,他含笑看着橙色的手表慢慢发出朦胧的幽光,然后幽光逐渐由暗变亮。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柳岑枫微眯起眼,他只能听到刺耳的滴滴声,只能看到忽明忽灭的橙光,却不明白对面的少年为何望着虚空中某一处,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菲瑟。”
柳岑枫看不到,冰朔却能清楚地看到橙光中仍是幼童模样的秀美孩子。只是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那副全世界人类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不是菲瑟是谁?!
菲瑟揉揉眼睛,瞪着冰朔怒道:“大清早地吵醒我,你不想活了?”
冰朔笑,对菲瑟的生气恍若不闻,他抓起柳岑枫戴着水链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菲瑟,别睡了,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本源波动珠?!”菲瑟惺忪的睡眼马上瞪大,他看了看冰朔,又看了看柳岑枫,“说吧,你要什么条件?”
冰朔放开柳岑枫的手,看着菲瑟,淡淡道:“如果他想回现代,成全他。”
菲瑟皱眉,环臂抱胸,“你明知道他的本体中已有韩非的灵魂,我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让一个身体分享两个灵魂……”
冰朔打断他,斩钉截铁地道:“那就让柳岑枫的本体回去。”
“喂喂!萧冰朔!我只是聪明绝顶的蓝斯普诺星球第一术师,又不是神!你当我无所不能啊!我要是无所不能还用得着你来……”菲瑟气急败坏的声音忽然一顿,淡紫色的眼中染上了难得一见的仓皇,“冰朔,你干什么?!你要把‘练’给他?!不可以!”
冰朔嘴角勾起标准的弧度,双眼微微眯起,两颊的酒窝越发有着醉人的深度,“这个既然在我手上,自然由我处置了。更何况,你不需要他手上的本源波动珠吗?”
说着他熟练地拆开手表样式的“练”,取出里面一个专用于通讯的米粒大小的电子配件。随即将“练”戴在柳岑枫手上。
柳岑枫只觉眼前一花,竟看到了一个秀美至极的小男孩,看着他嘴唇嚅动,神情多变。可方才还能听到的声音,现在却如演无声电影般什么也听不见了。
“萧冰朔,你不要乱来!别忘了,你本不属于那个世界,你只是为了见你的父母才出现的,根本不该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你知道一旦本质的平衡被打破,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冰朔已看不到菲瑟气结的样子了,可听他的声音,却还是觉得好笑。他叹了口气,状似非常无奈又无比遗憾地开口道:“是啊!平衡一旦打破,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宇风没什么背景,祺云又跟他爸闹翻了,也不知你回到蓝斯普诺后,还有谁能护得小落周全。”
“萧冰朔!你又威胁我!”菲瑟的声音已经要濒临暴走了。
“总之呢……”冰朔修长的手指点着侧颊,表情甚是无辜地掩住眼中淡淡的笑意,“你若想让我回去,总能想出办法的。是吧,菲瑟?”
“萧冰朔,到底是哪个白痴说你像天使的,你他妈就是一魔鬼!”
冰朔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菲瑟,短短几个月连汉语骂人的精髓都掌握了,佩服佩服。”
菲瑟叹了口气,“冰朔,我真的不是危言耸听。今后,尤其是遇到风帝后,你若再任你的同情心泛滥,肆意妄为,那么连我也救不了你。”
冰朔敛起笑意,沉声道:“我明白的。菲瑟,孰轻孰重,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很清楚。我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的命比别人的命更不值钱。”
我甚至还没有跟他们相认,又怎么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冰朔在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
菲瑟哼了一声,“你的命值不值钱关我什么事,只要别忘了你的承诺……”
冰朔叹了一声,放柔声音道:“菲瑟,放心吧,我们谁也不希望小落受到伤害的。”
一阵沉默,良久,菲瑟犹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缓缓响起:“好吧。五年后,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可以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柳岑枫一直沉默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装饰品,冰朔的解释和承诺仿佛还响在耳畔。
“聂叔叔,选择不是为了寻找等待你的人,而是为了发现值得你等待的人。沉迷于过去而无法自拔的人,不过是懦弱的可怜虫。聂叔叔,你是吗?”
柳岑枫冷笑,在附上这具身躯后,还从未有人敢跟他说这样赤裸裸羞辱的话。他心里有冰冷的愤怒和杀意,一时却偏偏没有办法反驳和发作。
他拂了拂洁白衣衫上的红枫绣纹,淡淡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冰朔道:“有没有办法能让我不引人注目地见风帝一面?”
柳岑枫挑眉看着他,“你要见他?”
冰朔无奈地点头。其实要见到风帝并不难,难就难在,他绝不能在伊修大陆的历史上留下任何或轻或重的一笔,否则,极有可能影响蓝姨既定的结局。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风帝,最好的方法当然莫过于暗闯,可是一来紫都皇宫守卫森严,二来风帝的武功早已出神入化……潜入皇宫又岂是轻易能办到的?
除非,步杀肯帮忙。冰朔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满头黑线,万一那个嗜武成痴的步杀和风帝打起来,万一风帝有个好歹……韩叔叔还不灭了他?
柳岑枫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眼中有深邃难解的暗流汹涌而过。他抿了口茶,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啊,第二件嘛!”冰朔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甚至有几分窘迫。他双手撑着桌沿靠近了正悠然喝茶的柳岑枫,压低了声音,迅速讲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要求。
“噗——”柳岑枫一个不慎,一口水全喷在地上。
如果此时坐在对面的人是从容,那么他因为冰朔的一句话喷水是很正常的。可是,现在因为震惊而喷水的人,却是柳岑枫!阴险狠辣、名动天下的白衣太傅柳岑枫?!这是多么诡异的情况!
柳岑枫毕竟定力绝佳,很快就缓过神来,他施施然擦掉嘴角的水渍,用万分复杂难言的目光瞟着冰朔,“看不出来你……”
“不是的。”冰朔的脸因羞窘而微红,嘴角的笑容万分尴尬,“都说了,不是我用啊!”
柳岑枫低咳了两声,了然地看着他,魔鬼般地笑,“你也不用急着解释,我又不会逼问你准备给谁用,不过这种事嘛,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仿佛想起了什么,柳岑枫的笑容一淡,神情中添了几抹悲绝。
冰朔明知道这种事向来都是越描越黑的,却还是被柳岑枫毫不留情的嘲笑弄得郁闷难堪。他叹了口气,“这年头,好人怎么就那么难做啊?”
柳岑枫几乎为那故作老成的话失笑,他站起身来,淡淡道:“药,我三日后给你。回去吧,否则你的朋友该冲进来了。”
隔壁房中从容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在回荡,冰朔忍不住欣然而笑,点点头站起身来。
柳岑枫打开房门,冰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无限的悲凉绝望仿佛与生俱来般纠缠附着在他身上。他想起韩子默曾说过的话:所有人都欠他,却没有一个人能为他付出所有,拯救他。
冰朔忽然觉得窒闷得难过,一个背负了太多却得不到救赎的人,这世间,可还有人能带他走出命运的荆棘之路?
“聂叔叔。”冰朔忽然轻声道。
柳岑枫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淡淡,看不清真实情绪。
冰朔轻轻一笑,道:“聂叔叔,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吧?”
柳岑枫秀眉轻挑,神情淡漠,眼眸清冷地看着他,嘴角轻轻勾起的讥讽世人般的笑容仿佛昭示着,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冰朔轻轻叩了下光滑的桌面,像在组织着措辞,目光却瞟向逐渐被夕阳染红的绚烂天空。他的声音犹如从天边滑翔而来,悠远而无限畅意:“在这个世界上,也许没有人能为了你付出一切。可是你能够幸福,却是包括蓝姨在内,所有人的希望。既然我不需要付出所有,就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何乐而不为呢?”
聂叔叔,也许他们都欠你很多很多。可是,如果你活得幸福,就能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又何乐而不为呢?
柳岑枫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打开门,悠然走了出去。
是自己把步杀带入了伊修大陆这个世界,如果……他真的与风帝决一胜负,那么既定的结局势必会改变。
客栈简洁干净的中等住房中,从容正如没头苍蝇般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焦躁不安。坐在一旁的步杀则只是面无表情地喝酒,连眼角都没瞥他一下。
晕头转向的从容终于火了,他一掌拍在暗褐色的梨木桌上,怒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步杀抬起头,漆黑如夜幕般的眼眸扫过她,眼底连一丝波澜也没有,“担心什么?”
“你还问担心什么?!”从容露出一副我败给你了的表情,在桌子前大叫,“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冰朔那个笨蛋了!
“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他居然还要求跟他单独谈话,单独啊!
“万一那人身上有什么秘密,来个杀人灭口呢?!万一他嫉妒冰朔长得比他俊俏,一不做二不休毁他容呢?!万一他兽性大发,对着冰朔扑过去呢……啊啊啊——”
饶是冷清镇定的步杀,面对眼前这个无厘头地被自己扭曲的狂想吓得暴走的人,也忍不住挂下满头黑线,“他就在隔壁。”他只是在陈述事实。
半个时辰前,本待结账离开的冰朔忽然神情迥异地拉住了那白衣男子,两人在经过一阵无声的、旁人无法介入的交流后,冰朔要求单独与他谈谈。
于是,反正要找落脚处的他们就在这个客栈住了下来。而此刻,那两人正在隔壁。虽然交谈的声音步杀并没有凝神去倾听,可冰朔是否有危险,周围是否有杀气,他还是一清二楚的。
“隔壁怎么了?”从容哼了一声,“隔壁也不能掩盖他瞻前不顾后、鲁莽、任性、不讲义气、没有责任感、重色轻友的事实!”
“从容……”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冰朔清朗舒爽的声音带着好笑的无奈,“你怎么跟老太婆一样,念叨个没完啊?”
“你说谁老太婆呢,啊?!”从容愤怒了。
冰朔笑,脸上的酒窝像梨花一样干净秀气,“好好,你不是老太婆,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成了吧。”
“那还差不多……”从容得意扬扬地笑,忽然笑容一僵,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恼羞成怒,“说……说什么呢!我可是个男的!”
冰朔心中微微闪过一丝异样,却也没与他计较,而是含笑让身后的白衣男子进屋。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然坐下喝茶的冰朔,又看看神情幽深莫测俊秀邪魅的白衣男子,皱着眉凑到冰朔身边坐下来,“你们……谈完了?”
冰朔侧着头,笑道:“是,谈完了。”
“都谈完了他怎么……”从容用眼角余光瞥着房里的不速之客,那语言已经称不上暗示了。
冰朔浅浅一笑,静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悠远,“从容、步杀,他叫聂宇飞,你们可以叫他宇飞。在这三天内,他会与我们在一起。”
从容眼中掠过一道精光,快得连冰朔也没有察觉,但步杀却看到了他那一闪而逝的惊诧。
柳岑枫怎么都谈不上友好诚挚的幽深笑容扫过步杀,又掠过从容,发出一声轻若罔闻的嗤笑,“多多……指教。”
他的目光落在冰朔身上,忽然开口:“这个客栈后院有个天然温泉,要去吗?”
白衣男子出现在他们视野中多时,这却是从容和步杀第一次听他开口,那清冷略带嘲讽的声音中,竟仿如带着一根细细的羽毛,能轻易撩拨人心弦。
冰朔笑道:“也好,我和步杀从海中爬上来后,就没有好好沐浴过。步杀、从容,去吗?”
步杀淡漠地点头。从容却是一怔,忽然撇过头,脸色微红道:“我……我就不去了。”
“不去吗?”冰朔微讶,“可是这几日你和我们同行同止,也没有好好清洗的机会啊!”
“不用你来提醒我!”从容怒得恨不得封了那张嘴,“我犯困不行啊!想休息了不行啊!”
步杀放下酒杯,冷冷道:“走吧。”
从容一怔,望着步杀清冷的表情,眼中神色微显复杂。
三人本该是同去澡堂的,但冰朔可悲地发现,自己和步杀连能换洗的衣服也没有。路上随意购买的那几件,不是穿脏丢了,就是没洗。无奈之下,冰朔只得花钱雇小二去街市上随意购买两套。
步杀与柳岑枫一路同行,气氛诡异地死寂。路上凡是有迎面碰上者,无不被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流袭击,冻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人脱下衣物,浸入温热的水中,仍没有消失,反越见严重。
温泉很大,温泉中显然不止他们两人,甚至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可此时此刻,他们身边的位置却空得让人误以为,这温泉生意极差,马上就要倒闭了。
步杀当然不会管旁人的死活和眼光,他只是闭上眼睛泡澡、休息。
柳岑枫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聚在一堆瑟瑟发抖地偷看他们的众人,忽然露出个堪称绝艳的笑容。
这笑,这容颜,这风姿,明明妖冶绝艳,可看在澡堂众人眼里,却让他们生出一背冷汗。
这种寒意猖獗的气氛,直到柳岑枫也闭上了眼,才逐渐退去。温泉澡堂中才又慢慢正常地热闹起来。
“你在追求武道的极致?”
步杀睁开眼,身旁的人依然闭着眼,嘴角噙着一抹幽深的笑,但却显然是在跟他说话。
柳岑枫也睁开眼来,冰蓝的眼眸深深看入那双仿佛没有一丝光晕的黑眸,“在这种年纪,就练到了天地无为,该说你是幸,还是不幸呢?”
步杀微微皱起了眉头,冷然看着他,“天地无为?”
柳岑枫神思复杂地笑,修长的手指顺着流云黑瀑般的发丝轻轻滑下。步杀的目光落在他手腕橙色的饰品上,微微一怔,他认得,那是冰朔的。
柳岑枫对他的目光仿若未觉,姿态慵懒地靠在池岩,淡淡道:“你如今正徘徊在天地无为的边缘处,想要真正突破‘精气神化一,天地人无为’的境界,除非经历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战。只可惜,这天下能成为你对手的人太少了。”
夕阳的余晖退尽,天空渐渐暗沉下来,早有店小二将用薄薄轻纱笼住不怕风吹的灯火挂在温泉周围。蒸腾着暖暖雾气的温泉中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浅黄的薄纱,迷离而梦幻。
步杀摊开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因握刀而来的薄茧。没有……对手吗?
“不过——”柳岑枫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蓝眸沉沉仿如将逐渐暗沉的天空都吸纳在了眼中,“在这个城中,或许恰好有一个人能成为你的对手……”
柳岑枫的声音忽然自发地停了下来,只因澡堂里忽然变得寂静无声。他也感应到了什么,将目光投向那灯火下只裹着浴巾的少年。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饶是柳岑枫的心思幽深、阴沉诡谲,也在这一瞬间失了心神。站在那里的少年不过唇齿微露,温润浅笑,甚至带着几分无奈,却仿如将世间所有纯净美好之物都聚集到了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玷污他,没有什么可以沾染他,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他……
梦幻如仙的影像竟在一瞬间与那人的脸面重合,带着更强烈、更不可抗拒的冲击……这种……傻瓜一样执著的人啊!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腕间橙色的手表上,眼中竟褪去了纯然的戾气阴柔,反弥漫出一丝淡淡的忧伤和温暖。
冰朔被那样一大片赤裸裸的震惊的就差没烧起来的目光刺得只能无奈地苦笑,他还要不要……解开浴巾去泡澡呢?面具没有戴……可是,总不能戴着面具洗澡吧?……以前在学校,也没那么夸张啊!
“你去了很久。”池中忽然传来他熟悉的冰冷声音,竟奇迹般地让冰朔浑身的不自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如果说这澡堂中还有谁能保持淡定自若的心情不动摇的话,那定是步杀无疑了。毕竟撇开心性不谈,他与绝世俊秀的祈然同池而浴的机会,又岂会少?
冰朔一笑,再没有一丝尴尬地踏入浴池,“买你的衣服费了点儿时间。”
步杀挑眉,不解他的意思。
冰朔抿起唇,道:“我特意嘱咐小二买一套衣服从里到外一定要是纯黑的,可小二跑了好几家店,还是抱歉地回来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纯黑的内衣裤!”
步杀额头的青筋暴跳,低吼:“萧——冰——朔!”
“咳咳——”冰朔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步杀,你也别太失望了。其实,里面的衣服是不是黑的,谁知道啊……”
冰朔的声音忽然一顿,一种浮躁的感觉骤然浮上全身。然后他听到步杀冰冷的厉喝声:“冰朔,低头——”
冰朔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只觉几滴冰冷的水溅在自己颈上,眼前闪过一片凌厉的寒芒,银白中还透出几丝诡谲的翠绿。他侧头回望,瞳孔却猛地一阵收缩。
那明显是淬着剧毒的暗器,被步杀用内力激起的泉水挡了一下,竟余力不消,冲着他左后方看不清神色的柳岑枫疾驰而去……
“聂叔叔,小心……”冰朔连忙出声提醒。却见柳岑枫面色不变地伸手接住那射来的暗器,然后冰朔最后的“有毒”两字,直接消失在湿气蒸腾的温泉中。
只见两只白皙修长近乎完美的手指夹着透出绿光的暗器,柳岑枫轻轻一笑,暗器顶端忽然冒出阴森的绿色烟雾,他竟用内力把毒素瞬间蒸发了。
冰朔终于放下心来。柳岑枫却忽然冷笑,明明悦耳的声音竟如来自修罗地狱:“飞廉、律令,你们不想活了吗?”
温泉里诡异地静寂着,冰朔已大致猜到,那飞来的暗器其实是针对他的,只是被步杀一击偏离了角度。而灵觉也让他隐隐感到静谧处还藏着两个杀意若隐若现的人。
柳岑枫忽然站起身来,随手一挥,白色的丝绸浴衣便妥帖地裹住了他的身体。他的声音悠然淡漠,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残忍,“飞廉,你现在不走,以后,就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柳岑枫低头扫过仍在浴中的冰朔和步杀,只见那双漆黑的眸中闪着不易察觉的亮光。他拂了拂湿滑的长发,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不必看我,我们两个交手,百招之内我必败于你手。真正值得你挑战的人,在风吟皇宫中。”
步杀的眼眸霍然一亮,冰朔却一下子僵在原地,脸色难看得无以复加。他终究还是要报复吗?
是自己把步杀带入了伊修大陆这个世界,如果……他真的与风帝决一胜负,那么既定的结局势必会改变。冰朔忽然发现他把自己逼入了死胡同。
人哪!果然不能太自以为是。看着柳岑枫悠然远去的冰冷背影,冰朔默默叹了口气。
旁边忽然传来水声,步杀起身了,他们两个原本就比冰朔下水的时间早。步杀漆黑的眼眸淡淡地扫过他,声音清冷无波却斩钉截铁:“没有人能摆布我。”
冰朔怔了好久,直到连脚步声也消失,他才不自觉地笑出来,“真是个不坦率的人。”
我可以等三天,因为三天后有更大的希望。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啊!妈……妈!
空旷的屋里,冰朔和柳岑枫两人隔桌而坐,步杀靠在床沿闭目养神。
“三天后,是风吟传统的‘皇朝祭’。这一天风吟皇族会依祖制举行国会,宴请群臣、贵族以及外国来使,期间自然少不了余兴节目。离这里三里处有个彩娱坊,由于他们出色的歌舞表演,已确定被选为当天献艺的其中一坊。”
柳岑枫淡淡叙述的低沉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魅惑质感。冰朔听过却完全不觉沉醉,反倒脸色难看,嘴角暗抽,“你不会是想让我当殿表演,以期获得风帝的青睐吧?”
柳岑枫瞟了他一眼,施施然道:“冰朔,我一直以为你是挺聪明的小孩……”
冰朔闻言顿了顿,却不怒反笑,“不知聂叔叔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oomuchclevernessisfolly’政治家solon的名言。”
柳岑枫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来到古代将近二十年,一下子听到一席英语,冰朔又刻意将每个单词咬成标准的中国人很难听懂的美国音,竟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回轮到冰朔瞟他一眼,从容开口:“物极必反,过分聪明就是愚蠢了。聂叔叔,你觉得呢?”他笑着反问,眉梢眼角都是少年特有的恶作剧成功的狡黠。
从容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气氛正热烈着,他却毫无所觉地冲到冰朔和柳岑枫对坐的一桌,顺手抄过冰朔的那杯茶狠狠灌下,然后就毫无形象地瘫在了桌子上。
冰朔忍不住好笑,“怎么了,被人追杀吗?”
“不是。”从容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冰朔,我要和你们分离了。”
冰朔点头,“哦,你要去办你的事了吗?几天可以回来?”
从容露出一副哀怨的表情,“啊,你怎么能这么冷静呢?我们要分离七天,七天耶!要是我为了想念你们,七天都茶不思饭不想,岂不是饿死了?”
冰朔降下一头黑线,随即又好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你还是早去早回吧……”他取回自己的杯子,重新又倒满一杯,正要再递给从容,忽然——
杯子毫无预兆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冰朔忽然痛苦地揪紧了胸口,面色惨白,眼神惶然,竟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从容惊叫了一声,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一个暗影骤然晃过他,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少年。
“冰朔……”步杀将内力源源不断送入他体内,沉声问,“怎么了?”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痛楚的呻吟自冰朔的唇间溢出来,可是这些痛楚却不及他眼中惊惶的万一,“我……步杀,我能感觉到,他们……出事了……”
步杀浑身猛地一震,脸色竟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冰朔口中的他们是谁,他当然知道……
祈然和冰依。他们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他想否认,想讥笑,想对这样妄下的断言置之不理,可是……心中翻腾的恐惧是从何而来?浑身的焦躁不安又是因何而生?
难道,祈然和冰依……真的出事了?
冰朔从地上爬起来,皱眉道:“我想先赶去出云岛国看看……无论如何……”
步杀点头,他一刻也待不住了。
柳岑枫淡漠地看着他,幽幽笑道:“风帝呢,你不见了?那药也不需要了吗?”
冰朔断然摇头,神情坚决,“这些都可以拖延,但我现在必须离开。”
步杀已经开始不耐,冷冷道:“走吧。”
冰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望向从容,唇抿了抿,想开口却又发不出声音。
从容的神色很平静,但他的目光却没有与冰朔相接,而是投向了别处,“你别说了,我有非办不可的事情,今日是绝对不能走的。”
步杀眼中闪过一丝冰寒,他已经没有一丝耐性了。从容却似察觉到什么猛地退后一步,面色微白却决绝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若不想去,没有人可以逼我!没有人!”
冰朔一把拽住步杀的衣衫,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算了,我们不该强人所难。”他转头看向步杀,眼中有着遮掩畏惧的坚强,“步杀,我们走吧。”
步杀在心底叹了口气,其实他更想一掌敲昏了从容把他带走。但从容眼中的宁折不屈,以及冰朔的道歉,却让他无能为力。
他冷哼了一声,正要抬步,却听从容顿了顿开口道:“我虽然没有办法跟你们走,但或许可以让你们看到他们的情况。只是……得有个条件……”
冰朔急忙问道:“什么条件?”
从容皱了皱眉,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沉声道:“你们身边有他们的头发、血液或者指甲吗?甚至,只要是沾染了他们身体发肤的东西都成。”
步杀双手微微一颤,某种带着失望的焦躁浮上心头。很显然,从海里爬出来的他们,并没有任何与祈然和冰依相关的东西。
步杀抬起头正要招呼冰朔离开,却见他咬紧了下唇,最后终于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我有。从容,拜托你了。”
步杀一下睁大了眼睛,无法形容心底惊诧难言的感觉。总觉得某个极诡异的真相,开始慢慢浮出水面了,就在他眼前。
从容将一盆水放在桌上,衣服已换成了一件纯白的丝衣,衬得他眉目清俊雅致,又有几分柔和的妩媚。在烛光下,那张脸,那双紫色的瞳眸,总觉得有些不同。
“冰朔,等一下我施术使水面呈现淡蓝色时,你就将准备好的东西放进去,记住了吗?”
冰朔心神不定地点点头,他和步杀都因为心中的恐慌和害怕而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容的异状。柳岑枫却发现了,他望着那张秀丽得过分的脸和那双独特的紫色眼睛,嘴角勾出一个幽幽的冷笑,轻喃道:“异能力者吗?”
水盆中慢慢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光影淡去,水面逐渐呈现出淡蓝色,水波浅浅波动。
冰朔蓝眸一深,忽然探手抽出步杀腰间佩的汲血刀。汲血刀出鞘一半,冰朔在所有人震惊的瞪视中,单手握住刀鞘,然后猛一用力。
鲜红的血顺着刀柄慢慢滑下。步杀一怔之后,即惊怒地低吼:“你干什么?!”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汲血刀。破刀之时所掠夺的,可不只是人的鲜血那么简单,更是包括人无法恢复固本的精元。
仿佛是为了与他的愤怒相应和,流淌在汲血刀刃上的血液忽然如被加热般沸腾起来。冰朔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迅速收回手摊开在水盆上方,让血液一滴滴落入水盆中。
屋子里充斥着各种古怪而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因为血液而苏醒的汲血刀的鸣叫声;刀刃上血液吱吱的沸腾声;水盆中血滴落时的滴答声;步杀怒吼声的余音;从容念咒的呢喃;柳岑枫意味不明的冷笑声;还有冰朔微弱的吸气声……
打破这一切局面的,是从容身上骤然散发出的七彩光芒。他的发丝、衣衫都被鼓得满满的,仿佛随时都会撑破……然后,慢慢地,他的发色、瞳眸甚至容貌都逐渐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栗色细长柔软的发丝,白皙剔透的皮肤,秀丽雅致的容颜,还有紫色褪去变为黑蓝的盈盈水眸……这……这分明……是个女子!
冰朔微张了张嘴,睁大了眼睛。如果是女扮男装他自然能轻易识别,但她竟是以魔法掩盖自己的真实面貌。那豪爽、粗心偶尔迷糊的从容……竟然是个女子?连步杀眼中也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从容你……”冰朔的话还没问出,却被从容打断,“看水面。”
冰朔一惊,连忙低下头去。他的表情先是疑惑,随即是深思,然后慢慢变得不安和面色苍白,直到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他只觉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般,双腿一软,坐倒在椅子上。
光芒敛去,从容虚脱地倒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问:“都看到了吗?”
步杀的手握在刀柄上,神色依旧冰冷,额头上却有不断颤抖的青筋暴起。
从容叹了口气道:“这些影像,若非刚刚发生,便是已经发生了的。冰朔,你也看到了,即便你去也帮不上任何忙。”
“帮不上忙,就能不去吗?”冰朔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甚至是有些瞪视着她,“帮不上忙,就不去。你能吗?”
从容垂下眼帘,低声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随你们回出云。有我在,她存活的希望大一些,不是吗?”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五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用力的幅度甚至能让人看到他此刻的脆弱和全然的害怕。可是最终,冰朔还是逼着自己吐出一个冷静的字:“好。”
好!我可以等三天,因为三天后有更大的希望。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啊!妈……妈!
5章:登陆与怪人
什么叫天使的面容,恶魔的本性?这就是啊!什么叫腹黑?这就是啊!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时间退回到十几日前,一行人遭遇海难的时刻……
此时此刻的海面,波平浪静,凉风徐徐,刚刚的惊涛骇浪,凶残白鲨,仿佛是个梦境。
冰依被浸在海水里久了,头脑反倒清醒了过来,连精神也好了许多。当然,她不可能不好,从头到尾都不用自己动一下,舒舒服服地躺在某个怀抱里,怎能不好?
“祈然,你说他们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祈然为了节省体力尽量言简意赅,“步和铄在一起。”
“哦……”冰依眨了眨眼,“那久妖呢?她怎么样了?”
祈然顿了一下,低下头瞟了她一眼,面色淡淡地道:“冰依,不要再跟我说话。”他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要节省体力。”
你确定你是节省体力,不是无视久妖?冰依在心里大叫,不过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靠在他怀里。半身浸在水中当然不会很舒服,但她却慢慢开始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间,她勉强提起精神揪着胸前之人的衣襟喃喃道:“祈然,要是我们俩游到筋疲力尽依然看不到陆地,此时正好有一块只能承载一人的浮木,你会不会把我放上去?”
祈然眉头微皱,对她说“我们俩游到筋疲力尽”这种话,他都懒得去计较,只是斩钉截铁地回答她后一个问题:“我会劈碎那块浮木。”
冰依闻言满身睡意顿时冲散了不少,她咯咯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说:你活着就好呢。果然,泰坦尼克号不是什么人都能乘的。不过我呢……”她缓缓敛低了声音,困意又浓了,“如果是我,可能还是无法看着你死吧……哪怕要留你孤单一人在这世上……”
祈然挺秀的双眉紧紧皱起,低头看了一眼迷糊混沌的妻子,猛地收紧了手。这个海,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半个时辰后,祈然终于抱着半睡半醒的冰依登上了出云岛国。他自然不可能认错路,而且与生俱来的内呼吸加上身为医生的体息调和能力,使得他游上沙滩、寻到干燥处坐下来休息时,也不过是气息微急、手脚无力,远没到筋疲力尽的程度。
当他生起一个火堆开始烤自己和冰依的衣服时,回想起方才的惶急,便忍不住自嘲地笑。他居然会因为冰依的一句话,真的害怕两人在海中筋疲力尽而被迫做某些残忍的选择。
“呜……”久违的干燥,温暖的空气让冰依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浑身都很酸软,就好像冬天时拿着冰块玩久了回热时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她既舒服又痛苦地叹息,然后缓缓睁开眼来,对上祈然湛蓝的双眸。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登陆了?”她带着几分鼻音,迷迷糊糊地问。
祈然失笑,伸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一副受不了的表情,眼底却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成功登陆的是我,从头睡到尾的人没资格说话。”
冰依吐了吐舌头,忽然打了个激灵,浑身凉飕飕的,一双手连忙抱紧了她,融融暖意袭来。她怔了一下,仿佛此时才完全清醒地看了看祈然,又看了看自己。
“你……我,我们的衣服……为什么……”她指着自己和祈然身上半赤裸的衣衫,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你……千万别……打野战不好……”
祈然看着她又羞又窘,偏是讲不利索话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来,悦耳中性的声音犹如古筝琤琤,爽朗却又不失温润。他伸手指了指火堆旁正在烘烤的衣服,笑意还留在唇边,“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自然得在火上烤干,冰依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冰依的脸上一下烧了个通红,她此刻真恨不得立时昏过去,偏偏脑子却是越烧越清醒。天哪!她刚刚说了什么?打野战不好?mygod!让她去死吧!呃,不过,祈然应该听不懂吧?
祈然知道她害羞,也不再逗她,只道:“等下衣服一干,我们就离开这里,希望天黑以前可以找到借宿的地方。”
冰依正要点头,祈然却忽然面色一变,迅捷无比地探手抓过火堆旁的衣服,也顾不得是湿是干,一把裹住冰依。衣服刚一着体,只听一声歇斯底里地喊叫声从头顶上方传来。
“啊啊啊——救命啊——快接住我啊啊啊——”
祈然抱住冰依,敏捷地后退一步,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干燥的沙土上扬起一阵沙尘。
“咳咳咳……呸呸……”来人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一边吐着嘴里的碎沙,一边破口大骂,“你也太胆小、太没用了吧,看老子砸下来居然连手都不伸一下,屁滚尿流地逃走?!你是不是大男人啊……”
他的目光接触到祈然的脸,声音猛地一顿,眼底霎时放射出灿烂的精光,发出惊声尖叫:“啊啊啊——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男人?难道你是女扮男装?!”
他噌一下蹿到祈然面前,伸手想抓他的手,却奇异地没抓到,于是他改牵着祈然的衣袖,摇啊摇,“小姐,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对你的爱就如日月星辰般化为了永恒,哦——我早已成为你的俘虏,我的心只为你跳动,只为你燃烧。哦,亲爱的——我对你的爱……”
在如此肉麻的话下,饶是祈然镇定超然,此刻也忍不住满头黑线。忽然,从他怀里探出一只晶莹修长的手臂,狠狠往他头上捶了一记。
“哦哦哦!哦你个头啦!”只听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怒火中烧地吼,“当着我的面勾引我老公,居然还敢用唐僧式的告白来寒碜我,信不信我剃光你的头发,剪掉你的xx,让你一辈子都只能当和尚?!”
祈然僵了一下,他觉得自己有石化的倾向,否则就得照镜子好好检查自己的头发,看会不会早生白发。他沉着脸将肆无忌惮的手拽回来,塞进衣物间严严实实包裹起来,才面色淡淡地问那莫名其妙的男子道:“这里可是出云岛国?”
那男子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满脸都是又黑又浓的胡须看不清真面目,唯有一双茶金色的双眼还算明亮,身上都是泥污,怎么看都像是个山间野人。他闻言眼珠子微转,拨了拨杂草般的胡子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祈然抱着冰依在岩石上坐下来,思索着是先打晕他把衣服烤干,还是先弄清楚此刻的处境。只听那人又道:“我就说嘛,要是岛上有个这么风神俊秀、花容月貌、出水芙蓉、我见犹怜……”
“砰——”他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歪了脑袋后,连忙正了正神色,说:“你们上岛有什么事吗?要知道,这个岛可是非常排外的,你们贸然进去,恐怕会有麻烦。”
祈然眉头微皱,沉思了半晌,“我们要找一个人。”不待他问,祈然又道,“在岛上是否有一个懂巫术的男子?”
“男子?”那人反问了一句,随即漫不经心地笑道,“确实有,怎么,你们要找他?”
祈然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精芒,但他只装作不见,淡淡道:“不错,有一事想请他帮忙,也只能请他帮忙。”
那人看了祈然半晌,茶金色的眼眸时而清澈时而深邃,然后他忽然懒懒地笑道:“啊,既然是美人的要求,我怎么能拒绝呢?我带你们去吧,我知道他在哪儿。对了,我叫科特,你们可以叫我科科,也可以叫我特特……”
就连祈然也只觉一阵恶寒,更何况是冰依,她抽搐着嘴角道:“我看不如叫你小蝌蚪吧。”
那人闻言垮下脸来,哀怨地看着冰依,“你怎么能把如此可爱的我和大脑袋小尾巴的黑虫子相提并论呢?如果你非要跟我表示亲热的话……”他猛地一甩头上的“杂草”,“不如叫我小科科吧……”
“祈然……”冰依恐惧得都快呜咽了,“你确定我们要跟这种人同行吗?你就不怕我因厌食抽搐心脏病发而英年早逝?”
祈然拍拍怀中人的脑袋,忍不住也觉得好笑,但他也只是悠然从容道:“我叫萧祈然,这是我的妻子,水冰依。如此,就麻烦你了,科特。”
祈然将冰依小心地放在岩石最平整的地方,缓步走到科特面前。科特仿佛因被那容颜晃到眼而后退了一步,随即连忙站定谄媚地笑道:“我们……是现在出发?”
“不……”祈然面无表情地摇头,忽然伸指在科特的睡穴上轻描淡写地一点,才睁着无辜的蓝眸说完剩下的话,“我们要烤衣服。”
科特立时倒地,呼呼大睡。在一旁的冰依忍不住打了个抖,暗道:什么叫天使的面容,恶魔的本性?这就是啊!什么叫腹黑?这就是啊!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呸呸!我在说什么呢?!
于是,祈然扯下冰依身上仍属半干的衣服,继续烘烤。于是,夕阳无限,春光大好,鼾声如雷……
他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快乐地在他身边,就足够了。这就是他的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了这个岛后,冰依的身体反而逐渐好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虚弱和嗜睡,但绝不会动不动就白着脸晕倒,也能够自己行走,有时甚至生机勃勃到让祈然头疼。
自从出现了科特这个人后,祈然第一次发现,原来冰依也是如此好斗,对他的独占欲也是如此之强烈。他本该是窃喜的,当然,只是本该。事实却是……他觉得自己确实有早生华发的趋势。以下几幕场景可以做出见证——
某例一:
早晨起来,科特一睁开眼,就找祈然的袖子。你问找袖子干什么?当然是……纠结地摇摆着,扭扭捏捏地说:“我……我昨晚梦到你了,你在我梦里就好像最美的卡穆尔神……”
还在睡梦中的冰依明明因嗜睡未醒,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抓紧了祈然的衣衫下摆。小脸绷得紧紧的,好像在梦中都进入了战斗状态。
祈然见怪不怪地抽回袖子,却用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小而温暖的手握在掌心,语调波澜不惊地说:“我记得你说过,卡穆尔神是战争和勇者的代表。我想,跟美搭不上边吧?”
科特呆了一下,抓着头发讪笑着跑了。于是乎,紧闭着眼的冰依露出幸灾乐祸的狡黠笑容。连睡梦中,嘴角都翘得老高。
某例二:
三人终于进入城镇,科特也借着祈然手里的钱彻底改头换面。剃掉胡须,梳理了头发,换上干净衣衫的科特还真不能仅用“人模人样”来形容。按照冰依的说法是,摆在现代就是一性感强健的混血帅哥。
这话让科特乐了好几个时辰,花蝴蝶似的在祈然面前转圈。脸上如花的笑容,得意挑衅的眼神,让冰依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以至于直到晚饭,她都愤愤地没有食欲。
祈然无奈之下,只得问:“冰依,我们从玻拉丽斯号上带出来的银两还剩多少?”
冰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钱向来是祈然保管的,她那么迷糊的性格,怎么可能理得来这个。
祈然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瞟了科特一眼,“如果不够,就把投资收回来吧。”
冰依先是一愣,随即看看科特身上的衣服,又看看他霜打茄子般的脸,终于痛快地大笑出来。
果然,不动声色的人才是最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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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必然上演的毫无营养的斗嘴。
科特:“瞧瞧那些女人,看着我们两位绝世美男,简直就像苍蝇见到血。”
冰依:“对,简直像见到了一只同类和一摊新鲜血液的苍蝇。”
祈然:“冰依,我不认为被比喻成一摊血,我会开心。”
祈然:“冰依,你在写什么呢?”
冰依头也不抬,“仅献给科特的幼儿启蒙教育书。”
“什么什么?给我的?”科特开心得忘记了曾经被耍的经历,凑过去看,“什么书?”
冰依笑嘻嘻地把手中歪歪扭扭的图文递给他,“小蝌蚪找妈妈。”
冰依:“小蝌蚪,你到底认不认得路啊?!都走了这么多天了……”
科特:“我要找妈妈。不乐意你别跟着我啊!”
这次轮到冰依无语了。
类似的明争暗斗天天上演,让祈然旁观之余总是哭笑不得。不过幸好科特虽是个古怪的人,但绝对是个称职的向导,再加上出云岛国本就不大,所以不出几天三人就到了出云岛国的国都——维斯塔城。
维斯塔城是一个宗教文化气息很浓厚的城,也是一个由家族控制严重排外的城镇。尤其是祈然,一进此城,他就发现人们望向他的眼神都变了。
尽管目光中的惊艳还是有,可更多的却是看见他蓝眸后的戒备和恐惧。祈然很诧异却一直不露声色,只暗暗将种种古怪记在心里。
科特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们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祈然却能确定他本是维斯塔城中的人,而且曾经的地位必然不低。因为他进入维斯塔城后的反应太平淡,也太安之若素了,甚至还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点儿与生俱来的傲然,才让他若有所悟。
进城后,冰依的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脸上的疲倦也难以遮掩。虽然不至于昏迷,却再也没有了一路上的活力,让祈然不自觉地心疼焦虑。
安顿冰依睡下后,祈然敲开了科特的门。科特初一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嘴角花开般翘起,正要说话,祈然却抬手阻止了他,“冰依不在,你不需要再装了。”
科特一怔,僵立在原地。祈然缓缓地从他身侧走过去,声音淡定而没有情绪波动,他说:“你其实很怕我,是吗?”
科特关上门,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怎么会呢,我被你迷得神魂颠倒还来不及啊……”
祈然抬起眼睑,半是冷笑半是嘲讽地幽幽瞥过他。科特浑身一僵,搁在桌上的手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连忙控制住。
祈然自顾自地取茶倒了一杯,“在海边时我就察觉到了。虽然你整日对我装出一副迷恋的样子,可是我一旦接近你,你的反应就很紧张。我有说错吗?”
科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终于不再伪装,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太自然地笑,“既然你早就知道却不戳穿,为什么不一直假装下去呢?”
祈然想起冰依虚弱的脸,眉头微皱。随即,淡淡撇开他的问题,“你为什么怕我?”
茶金与湛蓝,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对视着。一个幽深淡漠,一个复杂难明,但最终科特还是败下阵去。他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个人,天生就有野兽般的直觉。一个人身上的气息是善是恶,我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可是你……”
祈然唇角讽刺地掀高,“是大奸大恶之徒?”
“不!”科特断然摇头,“如果是大奸大恶,我顶多避开就是了。可你……你给我的感觉太深不可测了……明明该是善的,却又觉得一不小心就会给我们带来巨大的灾难,所以我不得不看着……”科特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捂住自己的嘴,脸色有些发白,“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祈然神色依旧平淡清冷,仿佛没听到科特说了什么,“我对你和你的国家没有半点儿兴趣。你只需告诉我,如何能找到唯一的法师。”沉默片刻,他还是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伤害他,只是想求他为冰依治病。”
闻言,科特涨红了脸,眼中有些愧疚和羞惭,“我……对不起……我不该自以为是……”在祈然面前,他始终无法自在地说话,“那个巫师,是我的……哥哥。”
祈然猛地抬起头瞪着他,声音微颤,“能马上找到他吗?”
科特摇头,一脸歉意,“我离家一年多了,从容……我是说哥哥他又比较待不住,所以此行是不是见得到他,只能凭运气。”
祈然眉头紧皱,半晌终于无余叹息地站起身来,简单地说了句:“多谢。”便转身离去。
科特看着紧闭的门良久,忽然狠狠地抓了抓头发,气急败坏地甩自己耳光,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张臭嘴巴,怎么还是这么管不住自己?唉……老姐,但愿你乖乖地待在老巢没有挪窝,否则你弟弟我就惨了……爱情啊,果然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萧祈然是这样,妮安又何尝不是……”
仿佛想起了什么,科特浑身打了个抖,利索地爬进被窝里取暖睡觉。
祈然回到屋中时,天已昏暗了下来。他一边想着方才科特所说的话,一边回到床边脱去外衣,然后将熟睡中的冰依轻轻抱进怀里。
冰依倦极虽然嗜睡,却总是睡得不深。所以祈然只是轻轻一动,她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咕哝道:“祈然,不知道步杀和铄,还有久妖都去了哪儿,沿途留了那么多记号,为什么他们还不和我们联系?”
祈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也许是冲到了不同的海岸,失散了。”
冰依“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钻了钻。祈然连忙收紧手。
“祈然。”
“嗯。”
“你……想要孩子吗?”
祈然身体骤然一僵,随即勉强自己低下头,自然温和地笑,“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冰依将脸埋在他怀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长久沉默着。正当祈然以为她睡着时,她却忽然开口了:“祈然,我当时那么说,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忘记冰朔,希望他对我们来说永远是独一无二的。绝不是用来惩罚你我的。祈然,你明白吗?”
祈然的手微微颤抖,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人。
“我不希望你孤单,不希望你把什么都锁在心里,更不希望你拼命活成我希望的样子。”冰依反手抱住他,“冰朔还有无限的未来,我们也有……祈然,我希望你快乐,是真正的快乐。”
轻轻的叹息,仿佛心底最深处的美妙琴音,柔柔的手指拨动他掩藏在最深处的彷徨。“祈然,我就很快乐啊。无论是冒险的刺激、情感的波折、同进退的默契,还是思念的痛彻心扉,我都能毫无负担地肆意挥霍。只因为,你在我身边。祈然,你呢?”
祈然紧紧地抱着她,良久,只觉得有什么在轻轻融化,变得更加温柔缠绵。他用最平和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也是。”
每个人对快乐的定义都不同。他是一个无法分辨善恶的人,他是可能为人带来灾难的未知数,可是那些于他又有何干?他不需要痛快地哭、真心地笑,更不需要全世界崇敬感激的目光。
他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快乐地在他身边,就足够了。这就是他的快乐。
你们要见的人,是这个皇权背后的支撑点,也是整个卡穆比特家族最大的秘密。
祈然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科特竟带着他们去拜见出云岛国的王——德比。据说他是出云岛国最古老的卡穆比特家族的现任族长,在这个小岛国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科特说:“你们要见的人,是这个皇权背后的支撑点,也是整个卡穆比特家族最大的秘密。要见到他,必须取得族长的同意,若是硬闯,等于是和整个出云岛国为敌。”
科特突如其来的深沉让冰依非常不习惯,一度她还以为这个人中邪了。可是,当皇城守卫听了科特耳语露出震惊表情的时候,冰依不得不把这些惊疑搁在心里。她得先调理好自己的身体,否则心里最不好受的肯定是祈然。
城门突然大开,几个将官模样的人迎出来,恭敬地将科特请进皇城。由此看来,科特在这个家族中的身份定然不低,连带着他们也受到了夹带几分监视的热情招待。
冰依对身边碍眼围绕的士兵恍若不觉,放眼望去,只觉皇城内俨然又是一个小城。城中华服男女来来往往,只是路边往往不到五米就伫立着一个士兵,所以看上去更加肃穆威严。冰依抬头远眺,意外地看到一座形状奇怪的山。
那山就矗立在皇城最中心建筑的背后,呈暗灰色,笼罩在云雾中,看不到全景。但看形状,却像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冰依忍不住啧啧称奇,在一个城市最热闹的中心地段背后,居然耸立着一座火山,虽然还不能断定它是死是活,但也够古怪的了。
进入宫殿后,祈然和冰依被留在了花园中,四周疏疏落落地站着些侍卫,看似对他们毫不在意,实际却一刻不放松地盯着他们。
冰依懒懒地坐在石桌前,用手托着下巴。祈然波澜不惊地起身在花园中转了一圈,步出的范围一直在侍卫可以容忍而他又能观察清楚形势的边缘。
侍卫们不知不觉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尤其是他那奇怪的步伐。祈然落下最后一个脚印,嘴角牵扯出微小的弧度,对于这个花园中所布的迷阵,他已了然于胸。
冰依懒懒地看着祈然潇洒随意而走,薄薄的衣衫和半束的发丝随风轻扬,心里无聊地感叹着:为什么就是有人能把这么怪异的走路方式,演变成舞剑一样漂亮呢?
正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脆脆嫩嫩的声音:“阿嘉斯,阿嘉斯,抱,抱。”
冰依愕然看去,只见一个绝不会超过四岁的粉嫩小男孩,正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伸出肉乎乎的双手,期盼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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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依好奇地挑了挑眉,他是把自己认错成什么人了吗?可是孩子胖乎乎粉嫩嫩的小脸蛋实在太吸引她了,所以她忍不住弯身把他抱了起来。
软软的身体一入怀,一双小手就马上小蛇般缠上她的脖子,“阿嘉斯,阿嘉斯……”清脆稚嫩的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抱着她的小手紧得她喘不过气来。
冰依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背,不知是该拉他下来,还是安抚他。正犹豫间,身上忽然一轻,却见那孩子已经被祈然单手拎了起来,两双眼睛一大一小,一蓝一绿,互瞪了半晌。
小男孩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嘉斯,南南怕,阿嘉斯……”
冰依心头一紧,想也没想就从祈然手里抱过他,轻轻安抚,“别怕。乖,告诉我,阿嘉斯是谁,我带你去找她。”
“阿嘉斯,你是阿嘉斯。”男孩泫然欲泣地抓着她的衣襟,眼里满是害怕和依恋,“阿嘉斯,不要再丢下南南,阿嘉斯……”
冰依为难地抬头看向祈然,觉得这件事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祈然哼了一声,不说话,脸上却明显写着两个字——不爽。
冰依又将目光投向周围的士兵,只见他们并没有一丝惊奇的表情,反倒是看着这孩子眼底有隐隐的冷漠和……厌恶?
厌恶?为什么?冰依不解,是因为瞳色吗?她记得科特说过,在出云,唯有拥有茶金瞳色的人才会被承认为真正的国民。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冰冷的愤怒。
这只是个孩子,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不管他拥有怎样的瞳色,不管他的父母是谁,此时此刻难道不该得到别人的疼爱与呵护吗?为什么连孩子都要以瞳色来区别对待?
想到这里,本就喜爱这孩子的心越发柔软,冰依抱紧了他,柔声道:“南南别怕,阿嘉斯不会离开你的。”
那孩子闻言顿时破涕为笑,墨绿的眼眸中闪着纯然的喜悦。忽然他低下头,在冰依的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冰依和祈然都吓了一跳,旋即,祈然的脸黑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冰依尴尬地摸摸还湿润的面颊,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当年在自己怀中漂亮而稚嫩的冰朔,心里顿时柔软一片,让她的笑容也温和轻软得如棉絮。
“阿嘉斯的味道……”怀里的孩子有些茫然地喃喃念着,“香香的水果味道……”
然后在祈然要杀人般的瞪视下,自称南南的孩子咯咯地笑着凑到冰依颈间,贴着她温热的脖颈使劲地嗅,“南南最爱阿嘉斯了!”
“臭小子!”祈然忍无可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提到半空中与他平面对视,“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祈然,”冰依惊呼一声,“别伤了他!”
南南这一次似乎有恃无恐,反瞪回去,用脆生生的声音大叫:“坏叔叔,烂叔叔,阿嘉斯不爱你,她只爱南南……”
噼里啪啦,火光四射,简直是一触即发的状态。
“小南,小南,你在哪里?”远处一个女子的呼唤声越来越近,忽然惊叫了一声,大喊道,“啊,你……你别伤他,小南——”
冰依愕然望去,只见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女孩发了疯般冲过来,一把抱住祈然的大腿,居然尖叫了一声,张嘴就咬。
冰依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见那小女孩早已如预料般被祈然自发而生的内力震了出去。脸色惨白地躺倒在地上,呆滞了几秒钟后,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坏人,坏人!我要去告诉阿巴斯,坏人欺负我和小南!”
冰依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掉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厉声道:“通通给我安静!”
“祈然,把南南抱给我……啊,我让你抱,不是用丢的。”
冰依手忙脚乱地将南南抱稳,单手拉起那小女孩,只觉头脑已有些眩晕。她勉力定了定神,才问:“现在,请你清楚地告诉我,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南南,我是说这个小男孩为什么会把我错认成阿嘉斯……”
小女孩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显然已经冷静下来。她怯怯地看了祈然一眼,忽然一呆,不知道为什么脸一下变红了。她觉得很没面子,于是狠狠将脸扭回来,恶狠狠地道:“我可是公主,你们要是欺负我,我就叫阿巴斯重重地惩罚你们!”
“所以我说……能不能劳烦小公主你告诉我,阿巴斯又是谁?”
“阿巴斯不是人名,而是卡穆比特家族里一种传统的称呼。意思是父亲。”科特那熟悉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让冰依一下子认识到,他终于逮到机会要报一路上被戏耍的仇了。
不过她还是疑惑地反问:“父亲?”
“是啊!”科特还没说完,那小女孩一下子蹿了出去,扑到他身上一把抱住他,开心地大叫,“科特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科特露出个可以称之为温柔的表情,把小女孩抱起来,一边解释道:“在古老的卡穆比特家族,对父亲和母亲的称呼,是使用火神父母之名来表示尊敬的。”
冰依忽然有些很不好的预感,抱着南南的手僵了一下,“那么阿嘉斯是?”
科特嘴角一咧,露出两排亮锃锃的洁白牙齿,“当然是母亲了。”
经科特说明,冰依才知道,原来那个小男孩叫思南,是卡穆比特家族族长德比之子、太子殿下——索库的孩子。只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个来自风吟国的卑贱歌女,思南出生后又没有茶金瞳色,所以一直不被家族承认。直到两年前,在索库的强烈要求下,才将他接回宫中。
据说因为这件事,索库殿下的风评一直很不好。甚至有人提议,如果他不与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断绝关系,就不配继承皇位。
两人听完这件事后无动于衷的表现让科特很不解。他却不知,对于这样的事,两人早已习以为常。皇家本就是人情味最淡薄的地方。
冰依漠然道:“太子殿下的风流债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可怜的不过是孩子。”
“你懂什么!”科特忽然失控地吼道,“索库才是最无辜……”
他忽然停下了话语,甩了甩脑袋,似是很不解自己为何会失控。他叹了口气道:“这里是卡穆比特家族的私塾,离皇城最近,我叔叔又是首席,所以你们可以安心在这里休息几天。我安顿好一切,就带你去找……哥哥。”
祈然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冰依指了指南南,“他不跟你回去吗?”
“不用了。”科特摇摇头,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他在这里叔叔会照看他。回到宫里,除了米娜……就是那个小公主,其他人只会为他带去灾难。等索库殿下回来,会接他回去的。”
科特离去后,冰依感觉一阵眩晕,连坐也坐不稳。祈然连忙扶她躺下,直到看着她沉沉睡去,才将目光投向躺椅上同样熟睡的思南。
皇族斗争吗?祈然皱眉想着,这不是他想惹上的麻烦。但愿科特不要因此绊住了手脚,没余暇带他去找巫师,否则……
忽然,脚下一晃。祈然站起的身子趔趄了一下,他心中微诧,待再感觉却什么也没有。他摇了摇头,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也过于疲倦了。
看了南南熟睡的小脸半晌,祈然长叹了一口气,将他抱起丢进床的最角落,然后脱去外衣,跳上床,搂着冰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仗,无论输赢都可以为南南赢得友情和敬意。当然,有你在,那些小伤甚至不用担心留下伤疤。只不过……某些人公报私仇的可能性很高啊。
三天过去了,科特一直没有来,冰依的身体时好时坏,没有什么痛楚却总是体虚气弱,面色苍白,就连那双透彻的茶金眼眸也逐渐失去了光彩。
她无力之余,总是忍不住对祈然说:“我现在过的就是猪的生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幸福。”祈然闻言只是宠溺地笑,背过身去摆弄纱帐,绝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忧心和寒意。
其实,就连身在私塾、身体抱恙的冰依也能感觉到这个维斯塔城中压抑沉闷的氛围。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冰依不用细心品味,也嗅得出来。所以,她很能体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蝌蚪把他们丢在这里,就逃了个无影无踪。
更何况,私塾中的日子也不能不说惬意。因为逗南南,冰依让祈然动手做了许多类似折纸、风筝、陀螺之类的小玩意儿。南南开心之余,慢慢地竟也将这个私塾中其他的小孩都吸引了过来。
冰依只要收起浑身的刺,就是个典型的亲切可人的大姐姐。祈然就算是张开满身的刺,那也是诱惑人接近的最美丽的仙人掌。是以仅仅三天,每到放学时间,总有七八个孩子围在他们身边,唧唧喳喳,好不热闹。
夕阳快要西下,私塾的后花园中却还是热闹非凡。冰依舒服地躺在竹制摇椅上,享受十月略带凉意的风拂过自己的脸庞,耳边是孩子们吵闹嬉笑的声音。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我命令你把这个陀螺给我!我是皇子,你们谁敢违抗我,我让阿巴斯处死你们!”
此言一出,原本良好的氛围顿时被破坏。冰依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又合上。
“不!这是阿嘉斯给南南的,是南南的!”
“你胡说!你的阿嘉斯是狐狸精,是妖怪,你是小狐狸精、小妖怪!冰依姐姐才不是你的阿嘉斯!”
“卡鲁加你说什么鬼话呢?居然敢说南南是妖怪,小心我撕烂你的嘴!”这是昨日见过的那小公主的声音。
冰依睁开眼睛,见南南含泪的漆黑双眸正期盼地看着她,颤抖的小手带着凉意抓住她,“阿嘉斯,阿嘉斯,他们欺负南南!”
冰依叹了口气,心道:我此刻帮你是容易,但我走后呢?你不仍要受人欺负?她咬了咬牙,迫自己狠心,然后直起身,伸手将他脸上的泪滴抹干净,才凝重道:“南南,你是勇敢的男子汉,还是胆小没用的懦夫?”
南南茫然了一阵,随即小脸涨得通红,“南南勇……勇敢!”
站◎伊修大陆之神秘少年的微笑
笑了,拍拍他脑袋,“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南南,这话你现在可能听不懂,但一定要记着。他们……”冰依指了指嘟着嘴一脸不爽的小殿下卡鲁加和其他小孩,“他们都是你的伙伴,是你的朋友。男孩子之间的感情,就是吵吵闹闹打出来的。你要把自己当做和他们平等的强者,而不是受了委屈就只会寻求别人庇护的懦夫,明白吗?”
南南又茫然了一阵,泫然欲泣,“不……明白。阿嘉斯,南南不乖吗?阿嘉斯……”
忽然,一只手提起他的领子直接丢到人圈附近,祈然俊秀的脸上噙着一丝嘲讽,“受了委屈,只会撒娇,不觉得难看吗?”
南南愤愤地盯着他,一点儿都没有惧怕的意思。反倒是其他小孩,看到祈然都不自觉面带敬畏地退了一步,然后不停地拿眼角余光偷瞟他。
南南指着祈然,用稚气的声音恶声恶气地喊:“跟南南抢阿嘉斯的坏蛋!阿嘉斯是南南的阿嘉斯!”南南握紧了拳头,眼里饱含愤怒的泪水,倒是不往下掉。
祈然嗤笑地看着他,淡淡道:“这个架势倒还不差。想保住陀螺,想不受人欺负,就用这种表情回头吧。”
南南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一时苦恼,一时又愤恨不已。祈然哪里还理会他,从藤椅上抱起冰依,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惹得园中几个小孩都红了脸,嘻嘻哈哈地说着“羞羞”。
小公主米娜走到南南身边,摸摸他的头,“南南,别难过,我带你去玩。”
南南一偏头,避过她的手,咬着牙齿说:“不!我绝对,绝对不要让他看扁。”
他猛地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瞪着卡鲁加,声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而颤抖,“我要跟你……跟你决斗。我赢了,阿嘉斯就是南南的阿嘉斯!”
祈然嘴角抽了一下,“这个臭小子。”
冰依忍俊不禁,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温润干爽带着幽谷清香的颈上,“不过你倒是很疼惜这个臭小子嘛!”
祈然哼了一声,抱紧了她,不说话,目光却还落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身上。
卡鲁加先是被南南的气势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不由得恼羞成怒。毕竟他已经七岁了,南南却要再过两个月才满五岁,身高也差他半个头,而他居然被这个小鬼头的气势给镇住了。
“决斗就决斗,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他双手叉腰大声喊道。
米娜慌忙拉住卡鲁加,急得快哭了,“我……我不准你欺负南南。你再这样,等索库哥哥回来,我就告诉他。他……他不会放过你的。”
卡鲁加闻言瑟缩了一下,看那表情显然是对那名叫索库的殿下又敬又畏。他冷哼一声,用以掩饰自己的畏惧,挑衅又鄙夷地看着对手。
南南马上大声道:“米娜姐姐,不许告诉阿巴斯,谁也不许告诉阿巴斯!这是我……我们男子汉……之间的决斗。”
说出“男子汉”三个字后,南南似乎连眼神都变得自信振奋了,他还记着那些勇者之间决斗的样子,于是走到卡鲁加面前,高高地举起手。
卡鲁加脸上再也没有一丝鄙夷,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以及一双闪着漂亮光泽的茶金色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