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带她逛完一整排的店后，有些营业时间只到晚上十点的商店已纷纷准备休息，而她也终于有了停止的打算。

沿途大家以看外星人的表情一直对我们行注目礼，搞得我得尽力镇定才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倒是她，全程非常轻松自在，对我颐指气使像个大小姐，想去什么店就用手指一指，我就赶紧背着她跑过去。幸好她只有精油买得比较多，不过，精油的外包装全都是玻璃制品，这么几十瓶精油的重量也不轻，购物袋就沉甸甸的。而其他物品则以纱笼、衣服这些很轻的东西为主，手工艺品那类的东西，她嫌太麻烦，不怎么感兴趣。

谢天谢地！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搬回酒店。

“回去吧！现在就还来得及去餐厅吃饭，乌布那边有些餐馆都开到十二点，就算来不及在那边吃，也可以带回酒店。”

“好吧，看你也拿得很辛苦，那我就适可而止。”

那不就要感谢女王陛下了？真是的！

因为背她，所以刚才血拼时，她顺便买了一个单带背包，好大一个购物袋，把东西全塞在里面后，我斜肩背在前胸，然后再背起她。回到乌布后，还是得走很长的距离，因为要先去餐厅再步行回酒店，这些地点的路小出租车也不大进去，重点是晚上也没什么出租车，找车子的时间还不如干脆就靠双脚。背着她就当做是锻炼体能的散步好了。虽然她不算重，不过加上她买的东西，我也要承担五六十公斤的重量在身上，加上又是长时间的步行，难免吃力。

“阿杰。”

“嗯。”背着她步行往餐厅的方向，看看那些开得比较晚的餐厅还有没有食物卖。

“你好厉害呢。”

“怎么说？”她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话，我只好反问她。

“你已经慢慢地变成一个可以掌管你们家公司的优秀人才了。”

“干吗忽然这么说？”重点来了。

“因为你待人宅心仁厚，做事吃苦耐劳，还有着高尚的情操，学业方面成绩更是维持在高水平，渐渐变成一个实至名归的‘继承人’，只是你自己没有发现。”

哈哈哈。听完后我当场爆笑出声，差点没有软脚，因为脚说实在的也走得挺酸的，要不是因为还背着她，我还真想倒在地上笑。太好笑了，不能抑制地狂笑不停。

“喂喂喂，先生，有点礼貌行不行，这可是淑女在跟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笑呢？”

“呃，啊，到餐厅了，先吃吧！我现在饿到没力气，你竟然还讲这么好笑的笑话，想累死我吗？”她一脸很不平的表情，不过大概真的是肚子饿了，她一坐定就开始点菜，像个饿死鬼一样，东西一上来就狼吞虎咽，完全没空和我争辩。

“啤酒！”她那爱灌酒的毛病又来了，狂吃猛喝，我也懒得制止她。本想问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因为背着她像是背着一个大火炉似的，体温高得太不正常了，肯定是在发烧。不过现在这时间也没地方找医生了，连同扭到的脚也只能回台湾再处理。

吃饱喝足就再次背起她打道回酒店，一路沿着羊肠小道行走，旁边还有荷花池点缀，空气中飘来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味，凉风徐徐，感觉好不惬意。

“啊，阿杰，我跟你讲……像、像你这么好的人，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真觉得不可思议。”她似乎有点喝醉了，虽然她自夸从来没醉过，但一天的劳累和发烧中的身体状况，铁牛都会倒，何况是她，“其实……我从昨天就开始有点发烧，所以才跑去买退烧药，我想应该是水土不服吧！没有讲出来是因为我不想耽误拍摄的进度。”

“你早点讲，或许还可以去医院，现在才讲，还真是让人束手无策。”

“呵，对不起啦，就麻烦你多担待了。”

“难怪今天一整天，只要靠近你就觉得像大火炉。而且你的反应比平常慢，头脑都不清楚了。”

“没办法，那药一吃下去，要维持冷静不迷离就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像是身体和意识脱离般，想维持清醒很不容易。”

“嗯，别说了，想睡就休息一下，反正还得走上一段路呢。”

大概真的累了，听我这么讲后俞婷就没有再出声，过一会儿就传来她沉稳的呼吸声，应该是睡着了。而我呢，也恰巧可以沉淀脑袋中混乱的思绪，这样的月色和风景，让人变得很澄澈。踩上石板路上时，忽然有东西掉下来，恰巧落在肩上，就卡在我和俞婷之间，大概是果实或树叶之类的东西，我腾出一只手打算把东西拿下来丢到地上，一摸才发现是朵白色的鸡蛋花，凑在鼻子上闻，味道好清香，而它柔和的白在月光下显得庄严又圣洁。

一股陌生的勇气油然而生。

“俞婷……俞婷？”连叫几声都没有人应答，看来她真的睡着了。这样也好，不然说出来也可能会无故增加她的困扰。“在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初三学生的时候，就爱上你了。不过，我猜你大概早就不记得这件事，还记得那时你说自己是第一次逃学。”忽然觉得月色美景还缺点什么……

“啊，”想到了，“是音乐啦，少了配乐真是一大缺失。现在若能一边走一边听乔治·温斯顿的《卡农》，像《我的野蛮女友》里面那样，不知该有多浪漫。”

可以和她在这么近的距离之内，讲出深藏已久的秘密，还能不被任何人发现，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对了，那时你的脸比现在圆，当然啦，也有着可爱的梨窝。你那个时候还真是猛，竟然不只是想逃课，还打算逃学，结果矮冬瓜翻不过墙还摔下来，最后当然是遇上我这个救世主啦！在拉你上围墙坐定的当下，我心跳似乎忽然漏跳好几拍，那种事还真是第一次发生，于是，尽管当时年纪小，不过我很清楚，那就叫做初恋的感觉呀。呵。”我边讲边忍不住红着脸微笑，幸好她睡着了。

“去年好不容易转回南部的学校，巧遇大峰学长后，竟然在企管系的迎新舞会上见到你，当时真有一种奇迹降临的感觉。从那时候起，我都满心期盼着过日子，但是……上次听你说关于注定这回事的时候，才明白原来有奇迹是不够的，有缘也要有分才行。俗话说得好，姻缘天注定，有时候这种事实，真叫人难以接受呀，却又不得不接受。因为你我似乎真的只有当朋友的缘，而没有当情人的分。”

看着沁人心脾的白色花朵，心里坦荡平静。

“人生是不断在做选择。是该静静祝福你，默默结束掉自己的初恋呢，还是选择放手追你？若不考虑清楚，说不定会造成截然不同的命运。选择前者，我放弃的决心是否能够贯彻？不知道，没走到那一步是不会得到答案的。那么，若是选择后者呢？光明正大去追你后，会产生的过程和结果更加多样化，比选择前者复杂多了。”

“你想想看，”我自言自语有点讲上瘾了，“去追你后的情况一，就是理想中最美好的那种，真的直到永远，唉，不过这是最梦幻的一种状态。情况二，交往时间非常短暂，因为种种原因，我们不会有好下场。情况三，交往很久很久直到毕业后，我也当完兵，念完该念的书了，但却不知何原因，分手了。很多人都是这种结局，所以不得不把它列为重要结局之一。总之，不能担保在一起后，就会有美好的未来。还有，最重要的重点来啰，那就是情况四，只要一发生情况四的结果，那么前面三种情况都属于想太多——那就是你当场就拒绝我的追求，压根儿没有在一起后会产生的种种问题。虽然这种最爽快，也没有默默退出的问题，但也等于是宣判死刑了。”

“嗯，”停顿片刻，“但换个角度想，会置诸死地而后生也说不定。”

“哈哈。我真是乐观的人。”

背上的俞婷忽然轻微动了一下。“喂，你不会醒了吧？”都怪我笑太大声。

继续静静地行走着，她又一动也不动了，当然也没人应声，我想刚才大概只是她睡梦中稍微换个姿势罢了。

“哦，对了，顺便谢谢你。我很感激你当年说我并不是一个坏学生，让我在那个黑暗的青春期里得救了，使我没有变成一个有钱的败家子。”这点倒真的要谢谢她。“是铭感五内的那种感激！”再次补充说明。

“既然我并非你的真命天子，也不想增加你的困扰，只能选择前者去实行。放心吧，我会尽力去维持并完成我的选择。置诸死地而后生太残忍了，我想还是默默流泪比较凄美啦，也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唉，不能成为保护你的男人，觉得很抱歉，不然一定会对你很好。但也别太担心，为了感谢你当年的‘义举’，若你将来遇上任何困难的问题，以站在朋友的立场，只要我帮得上忙的，别客气，记得来找我，好歹我家也算有钱有势，一定可以替你解决许多问题。”

酒店已然近在眼前，这席单人的“对话”，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哎呀，这样我不就中计了？你想想看，将来想就家大业大之势帮你，不就得接管家业成为公司继承人才行？！”看来再怎么逃，也难逃我妈的五指山啊。

“呵，那么你就专心地朝幸福快乐前进吧！而我呢，唉，只能朝着‘能够帮助你’的继承人之路前进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踏进酒店大门阶梯后，才想到差点忘记说的一些话，而这些话当面都是讲不出口的。

“趁现在全部说一说，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我赶紧调整呼吸，准备一口气说完，“你那经典的周式微笑超甜美，而颊上梨窝更是我的最爱，外加补充一点：其实你比我拥有更高尚的情操和体贴别人的心，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看见导演他们一群人就坐在大厅聊天，看见我背着她进来，大家纷纷跑过来，“你们回来啦？啊，就知道你一定是去找她了！”大家似乎都是在等我们。

“晚安了，俞婷。”我轻声道。

在还没有接近其他人时，先道晚安。一晚上聊得真愉快，感谢她听我说，也感谢她睡着了。

“刚才她们俩都跟我们招了，我们骂她们骂了一晚上，这么危险的恶作剧，实在太胡闹了。”

“算了，以后再算账。现在先处理她的伤，能否麻烦女孩子们先帮帮忙？”

“我们来好了，她今天晚上先跟我们挤一间房吧，刚才我们已经把她的行李拿到我们那间去了。”造型师和她的助理说道。

跟着她们三人到房间后，我把俞婷放在椅子上，并且摇醒她，“她们会帮你，别担心。”

俞婷露出疲惫的笑容，“好的，谢谢你，今天晚上你辛苦了。”

“麻烦你们。”把她的状况大概交代一遍后，我就退出女孩们的房间。

放下俞婷后的身体变得好轻盈，但她温热的体温消失后，让人有一股空虚感，就像是下定决心放弃她的自己一样，整个人骤然轻松。不过，却突然感到寂寞。原来，终究还是得孤单地在人生的旅途上行走。呜，我的脑袋果真不大适合想这种太过文艺的悲情。也只有这样了，再见啦我心爱的初恋！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痴心妄想，也不会再自寻烦恼，更不会增加她的困扰。

现在，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