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呢，暴风雨的前夕，都是宁静的。就像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件那天，一开始绝对是极度乏味平淡的。

我忍不住长吁短叹外加装成大河马打哈欠，用力揉揉眼角，无聊得连哈欠都出眼油来了。要死不活地撑在桌上，真是无趣至极的一个午后时光。眼前这盘东西，真让人想流泪。餐厅的东西果真如大峰学长所说，真的要把味觉神经暂时收起来，要不然真的只会饿死，没有一样你愿意吃进嘴里。不要怀疑，当然还是因为老板娘的店今天休业，要不然谁会来学生食堂吞这种看起来像食物，但吃起来根本是塑料展示品的东西。

难得最近的工作稍微减少一些，因为开学后的时间不如暑假充裕，所以只能接固定的杂志工作，临时性的case对我这种学生而言，就没办法通吃了。

从巴厘岛回来后，日子开始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过去半年。不知是因为放下心中最烦恼的事，还是进入轨道的模特儿工作本来就是这么忙，总之回来后紧接着期末考试就随之而来，而期末考试结束后，更是进入模特儿最忙碌的巅峰时期。

这种状况在我这种还在当学生的模特儿身上最显著。因为大学生的暑假很长，不用上课，也不用返校，更没有暑假作业那种折磨人的东西，暑假里的工作，公司几乎是帮我塞成满档的状态。

而且公司希望我有空的话，还可以去走走服装秀，搞得我变成全公司最忙碌的人，连淇贞这种身价在我之上的前辈，工作量都没有我大。

我猜主因就在于她的身高吧，虽然几近174厘米，不过要是走秀的话，似乎稍矮。而我在这部分就没她这问题，我的身高很适合走秀，所以现在公司安排给她的工作以广告拍摄方面或是服装杂志为主；而我的工作内容大致上跟她差不多，但加上走秀，工作量就比她大出一些。

而俞婷呢，当广告开始在电视上大力播出后，似乎有很多广告商对她甜美的外形感兴趣，不过她却逆向操作，反倒很少接自身的模特儿工作，而是开始帮公司的模特儿们接工作，练习怎么当好一个经纪人，还有各式各样的公关工作，她似乎对此比较有兴趣。

当然，也是拜她所赐，我这些工作安排全由她一人负责，她的接洽能力不输给卉卉，建议我开始接走秀工作的人也是她，还安排我上课受训，从小发表会开始到大型走秀。

搞得我虽然常常能够见到她，但全都是在工作当中，忙进忙出时擦身而过，两人连闲聊几句的时间都不够。

在学校更别提了，不同系、不同一栋教学大楼，三年级也没有通识课那种破东西，老板娘那边大家又没办法同时出现，真闷啊！好想念他们那些人。其实暑假期间也发生一些事情，比如说大峰学长和阿硕学长都考上本校的研究所，这算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当然也把大美人和研学姐给送出国了。想那天有许多人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去送机，甚至还有乒乓球社的女孩子当场就抱头痛哭。

大家会流眼泪当然是因为感伤学姐要离开，不过会哭到死去活来的主要原因，是阿硕学长。他已经许久没和学姐见面，不过送机那天，他现身了，样子很憔悴，瘦了不少，不过神态却有一种坚定的刚毅。

我还记得那一幕，学姐最后和我们挥手道别后，他沉稳地走过去狠狠抱住学姐，“我会成为更成熟完美的男人。”

学姐的表情有短暂的失神。

“所以，请发挥你最强的聪明才智，用最快的速度，拿到学位。”

“嗯。”学姐温顺地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像个小女孩模样的学姐。

“然后，赶快回来，嫁给我！拜托你了。”学长很激动地把话说完。

当场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学姐的反应，害我还差点憋到没气，因为忘记要换气了。而学姐也愣了好久，才闭上眼，微笑。

“这是你说的……”那时我深刻体会到，学姐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那一刻，我震惊于她流出的眼泪，那么美丽又真实。

“在这么多人面前求婚，你要做好负全责的心理准备。因为若将来没有娶我进门，大家可都是会知道的，只要证人们还没死光，你这话就会永远被人记得。”学姐哽咽之余，不忘再三确定，果然是强人本色。

“嗯，大家都可以作证，我们一起加油吧。”阿硕学长抱着她，用力点头。

害我当场就飙泪了。

有时想想，爱情其实还是有可能会有童话故事般的结局的。说不会有那种结局的人，是因为他们没办法遵守自己的诺言，也无法相信别人可以做到，没办法坚持和努力的人，当然会随波逐流，永远都不会有理想中的结局。一两年的时间，有时眨眼间就过去了，我现在已经开始期待他们俩的结局，而且我也诚心相信俞婷算的绝对灵验。

用力吸吸鼻子，这种没事做的午后，害我“又”想起这件事，差点“又”快哭出来，呜，回想千遍都觉得感人啊。但，为何这样难能可贵的悠闲时光，我非得一个人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可？平常那些烦人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就连序明那个聒噪的大声公，今天居然也跑得不见人影……

无聊可以杀死一个人啊！

一切都是这么的巧合，刚巧我今天没有任何工作，刚巧老板娘今天工休，刚巧又没有任何人出现转移我的目标，更该死的，刚巧那群人竟然就坐在我隔壁桌。

纯粹是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原因，才会发生接下来的那件大事。

“喂，你们有没有听说那件事？”

“哪件事？”

“就我们队长和他女朋友的事呀。”

“他女朋友？”

“哦，学弟你是新加入的队员，所以不清楚。”

“是这样的，我们队长和企管系那个有名才女本来是一对的，之前在校园小道上或是球场边，常常会见到他们在一起。有时候才女会来看我们练习，有时候去校外比赛时也会来加油打气。”

队长？企管系的才女？忽然有一个很熟悉的感觉呀。我瞟一下旁边的桌子，四五个男生穿着运动服，嗯，没错，果真是篮球队的人。那么他们说的队长应该就是俞婷的男朋友，而那个女生八九不离十是在讲俞婷了。我当场精神为之一振，开始学起狗仔队，专心地偷听起隔壁桌的八卦新闻。

不过，早知道就别这么八卦。八卦果真是个不好的坏习惯，唉。

“哦，那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本来只是纳闷，因为从上学期末开始，我就很少见到她，连那种重要的比赛她都没露脸，后来甚至整个暑期的集训练习也都没瞧见她出现，接着是这学期了，现在也已开学一个多月，依旧没见过她人。因此，我怀疑他们应该分手好一段时间了。”

分手？！

这两个字像是雷电打中我的头顶，顿时让我错愕得无法回过神来。他们怎么可能会分手？不是说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缘分吗？

“哎呀，这个问我就好啦，还听说、怀疑呢。上次和队长一起出门泡妞，他就跟我抱怨过了。他把她甩了啦！”

“啊？队长跟你说过啦，那你干吗不跟我们讲？真是的！害我们天天猜到快内伤。”

“我记得那女生长得很可爱哩，是日本可爱型的娇小女生，而且常常带东西给我们吃，人很和善。说实在的，队长干吗甩掉这么好的女孩子？”嗯，我赞同这位仁兄的看法，当然也很想知道内幕。

“拜托，我也是这样问队长。结果你知道的，队长是风云人物，又是众多女孩子倾心的大帅哥，自然很臭屁嘛！他说他当初接近俞婷是因为她有个校花死党。”

“校花死党？”

“哎呀，这你又不知道了啊，学弟！”

“我是曾经看过校刊啦！但校花年年都有，不知你们讲哪届的。”

“去年那届的，头发长及腰，长得像全智贤的女生，广告明星呀！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哦，去年的呀！那个女生我倒很有印象，因为校刊上曾介绍过她，听说目前专门拍广告。这种校花很特别，很容易让人记得。”

“对呀，大美女哩！队长说他就是喜欢那种长发又高挑的女孩子，而且又很有个性，他比较喜欢那种带挑战性的，俞婷这种路边小花，他还真的没兴趣采。”

“那他干吗还跟她在一起呀？”问得好，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

“没办法呀，因为校花的男友听说是个大流氓，队长试图靠近她，却一直苦无机会下手。至于他后来为什么会跟那个才女在一起，是因为他觉得好歹她也算是个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因此才勉强跟她在一起的，不然他对那种长相不怎样、身材也不怎样的女人才没兴趣。”

“会吗？我觉得她长相甜美又可爱，很好看呀！咦？等一下，为何会知道她身材不怎样？”

“啊，学弟，你不会纯情成那样吧？当然是因为他们……”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四五个人顿时凑近，害我只好假装筷子掉到地上，转过头去捡，借此再靠近他们一点。看他们笑得那么诡异，一定是不堪入耳的下流内容。

“队长还说，每次都是那女生主动的哩，热情得很，想不到外貌端庄正经的女孩子，竟然内在会这么浪荡。”

听到这里，我发觉自己的怒火开始在加温当中。在我看来，就算发生过关系，也不该这样讲给别人听，人家好歹是个女孩子，到底懂不懂得一点绅士该有的风范啊？何况这种事情是你情我愿的，为何要这么践踏俞婷的感情？再说他们讲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是真实的？老实说，我打从心底就想否定他们讲的鬼话！

“天呀，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开放。”

“拜托，分手是因为队长玩腻她了，像这种女人，队长说他这辈子想要几个就有几个，玩到无趣就丢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抓紧拳头就朝隔壁桌用力敲下去。

砰！

那惊天动地的声响传进脑袋后，我的知觉才开始恢复。眼前餐厅的木质方桌，当场被我砸成两大块，桌上的碗盘全部摔碎在地上。一股气愤难当的怒火，正熊熊燃烧着我。

“你们队长现在在哪？”我一字一板地咬牙道。

“你、你要干吗？”

“告诉我！”将要犯戒，因此理智使人不痛快，而我也理智太久，不想忍耐了。

“应、应该在篮球场了，因为等一下我们得练球，他通常都会提前去。”

我伸手用力拍在那个男生身上，他似乎被我的样子给吓着了，瞪大眼看着我。

“谢谢你。”我诚心向他道谢。

然后转头准备走人，“哦，对了。如果今天你们所讨论的这些事，有人敢乱讲出去的话，我就杀了你们；或者是将来有不相干的人把话传到我耳中，我照样杀了你们。总之，这件事若没有到此为止的话，我一定把你们通通杀光，听清楚了没有！”

眼看着他们四五个大男生，带着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点头。

“嗯，那就拜托你们了。”

这年头要保住自己的气质，还不能失了大家风范，实在太困难了！生平头一次警告别人，竟然没有骂脏话，不但如此还得说请、谢谢、拜托这种字眼。我全力往餐厅外面冲去，目标当然是篮球场。篮球场在学校的山坡上，餐厅和它刚巧是对角线，我一路狂奔。

“阿杰，阿杰。”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但完全不想理他。

篮球场，就在眼前！

“你们队长在哪？”一进篮球场我就大吼。此时的篮球场竟然有一堆人，还有女生看我叫这么大声，盯着我吓得球也掉了。

“队长？”最前面的女生很镇定。

“篮球队队长！”

“我想你说的人应该是在体育馆里面的练习场，这里是一般人上体育课用的，有人上体育课的时间，篮球队不会在这里练习。”

“啊！”气死我了，竟然没想到是体育馆的练习场。连忙掉头，杀回去。

“阿杰？”大峰学长和阿硕学长迎面而来，叫道。

“这么急要去哪？刚才叫你你都不理人。”大峰学长拉住我。

“学长，有事等会儿再讲，我现在很忙，要去找人算账！回头再聊。”推开学长他们，往体育馆直奔。

用力踹开体育馆大门，轰的一声，里面所有的人都看着我。

“队、队长！就是他。”刚才隔壁桌的那些家伙也在这边，用手颤抖地指着我。

“哦，我记得你，是模特儿公司的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队长，别过去，他、他可是要……”我狠瞪多嘴的人一眼，他立即噤声不敢再说。

眼里看着他，怒火中烧，冲过去朝着他那自以为是的脸就是一拳。

“哎呀！”

“啊！”他们队上的女孩子助理放声尖叫。

“你干吗动手打人？”

“我干吗不动手打你！像你这种人面兽心，没有绅士风范的王八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你等等……呃。”我再次伸手挥出一拳。

“你在说谁呀？”他开始伸手挡。

“周俞婷呀！还有谁！”他难道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俞婷？这、这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有病呀！”他狠劲也上来了。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你知道吗？她不只是我的初恋，还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孩子，你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她！害我打算默默退出，连心意都没有告诉她！你竟然说她是玩腻就可以丢掉的女人，要玩几个就有几个！我若不杀了你，我就不叫张匡杰！”

接下来我们当然是打成一团，说实在的，篮球队的队长还真不是盖的，应该算很有打架的天分，只可惜没受过打架的特训。所以，纵然体格比我壮硕，肌肉挥拳的力道也比我大上许多，不过，蛮力和空手道之间，还是有差别的。

“住手，阿杰！”似乎有人过来想拉住我，但我已经打红眼了，根本无法停下来。

“你们这些队员都是白痴啊！赶快拉开你们队长！会打死人的！”这指挥大家的声音，应该是大峰学长发出的吧。

“放手！我要杀了他！”我手脚拼命挥舞大叫，但左右两边都被人架住了。

“你们不要拉我，这神经病，竟然敢找篮球队的人打架！他不想活了！”

“来呀！怕你啊！对，我就是神经病啦！但总比你这狗娘养的好多了！”唉，脏话正式出口，已经没办法控制。我把气集中在手心，接着把学长们弹出去，他们俩被甩出数米外，挣开学长们的控制后，我再度冲向前去海扁那烂人。整个体育馆尖叫声连连，没人敢出手阻挡，而学长们大概也被我甩得不轻。

趁着这怒气和勇气都满当当的当下，要把他跟我的新仇旧恨一起算清楚，我忍这自以为是的猪头很久啦！现在若不打他，我怕将来就没机会这么爽快地痛扁他了。

“哈！”一道女声在背后清脆地响起，随即后脑勺传来一阵凉凉的酥麻感。

“啊……”我的动作忽然停滞下来，踉跄地往后倒退几步，伸手抚住自己的头，缓缓转身看向来人。

“卉…卉？”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身体顿时虚软无力瘫坐地上，往前倒下后，接着陷入一片黑暗中。

全身无法动弹，手试着移动，痛却由手臂传遍全身。

“醒了？”

这声音……不会是……

“董事长，那么行程皆已全部帮您调开时间了。”

“嗯，那么你跟司机先回公司去吧。”

没错，肯定是她。

“妈……”她的秘书离开后，我才出声叫她。

她端坐床边，摸摸我的脸，没有开口。我以为会看到的严厉表情通通都没出现，这下可稀奇啦！

“幸好都只是皮外伤，会暂时变猪头好一阵子，不过没有毁容就是万幸了。”完全不敢碰自己的脸，我想大概挺严重的，肯定肿得跟猪头三没两样吧？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对不起。”沉默半天后，我才开口道。

“为什么？”她竟然问为什么？！

“这样会害你很难收拾残局。”

“阿杰——”

“妈，你什么都不用说，反正我现在做什么你别管，总之将来我一定会接管你的公司，请别再担心这个问题。”

老妈脸上是略微吃惊的表情，接着露出少见的温柔笑容，“阿杰呀，妈妈很感谢你竟然这么懂事呢！不过，我常常提醒你，要成为让父母骄傲的人，不代表就要你接管公司。”

“啊？不是吗？”从小到大她的话中意思不就是这样吗？难道是我文学造诣太低，竟然误会了二十年？

“喏，你看！”她亮出一本流行杂志，在我面前晃呀晃。

“不会吧？！”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连忙爬起身来，抢过那本杂志。

“这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我的男生罢了，真的不是我。”哎呀，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嘛！

“老婆嘿。”此时门被打开，探进来一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