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思遥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01
|本章字节:7944字
淡静的新月悬挂树梢,晶莹的雪花穿过树枝的缝隙缀满大地,婉辞倚窗而立,面容一半落在清冷的月华中,另一半却晦涩难懂。
由于贞妃突然到来,原本的晚课被迫取消。她有些明白早课时太后那股怒气究竟从何而来,怕并不单纯地针对各人的着装。
其实不用思索,也该明白,出于对贞妃的保护,皇帝不会任由贞妃离开他保护的范围,偏偏他们不过才来一日,贞妃匆匆赶来,却着实值得商榷。宫里头虽有于冰艳虎视眈眈,但眼下边关局势尚未明朗,婉辞不信于家会有出格的举动,那么,皇帝为何甘心把贞妃带离皇宫?
摇了摇头,仍是不明白。霜娥跟锦儿把今日的素斋端了上来,她叫住她们一起,锦儿尚有些羞涩,被霜娥按住身子,笑道:“我家小姐又不是洪水猛兽,都离了宫,能自在便自在些,小姐,你说对不对?”
婉辞笑意十足地道:“你伶牙俐齿,岂有不对的理由?”
锦儿被她们逗笑,心情似也放松许多,第一次大胆地与婉辞同席。虽是素食,却也格外精致可口。锦儿放下了心事,言谈举止随意快活了许多。
等饭毕,婉辞便打发了她们去歇息。经过修建的鸿锦寺更符合皇家风范。既有富丽堂皇的殿宇庙堂却也有精致清幽的亭台楼阁。她们才刚到,多有新鲜的兴头,婉辞便也不拘束她们,由着她们闲逛去。
铺开雪笺纸,静静思索半日,胸有成竹地落笔,佛门深院的清幽雪景不多时便尽收眼底。苍穹辽阔、青山染黛,曲径通幽处萧寺掩映,郁郁苍柏落满积雪,玲珑别透。一株红梅吐蕊怒放,掩盖冬日的清冷萧瑟。
“画得真好。”身后却是一温柔的嗓音愉悦地赞叹,婉辞一惊,忙回头,只见贞妃着米色滚风毛边对襟短褂,葱黄棉绫裙,浅笑嫣然。
婉辞正要起身,却被她轻轻按住,笑道:“寻常的日子,我也不大喜欢那些礼数,就都能免则免吧。”
婉辞轻笑道:“虽这么说,却也不好让娘娘站着。”她起身给贞妃端来一张圈椅,又倒了杯茶,“娘娘若是过来,也该有人陪在身边,好通传一声。”
贞妃笑着摇摇头:“我就是想来看看颖贵人,却也没料妹妹这里也并无人伺候。我常常跟晚秋说,这宫里我虽然没有机会与妹妹好生说上几句话,却一直把妹妹敬为知己。宫里头人多眼杂,好容易来了这儿,能有机会跟妹妹说上几句话又不必忌讳太多,我已觉得心满意足。”
“嫔妾人微言轻,断断当不得娘娘这番话。娘娘若喜欢,可以时常过来,也是嫔妾的福气。”虽不懂她突如其来的示好,婉辞却也微笑以对。
贞妃将案几上的画拿近,细细端详,复又赞道:“妹妹这画不仅画工细致,难得的是神韵天然,我虽不懂画,却也不得不赞它的好。”
“娘娘若是喜欢,嫔妾权当心意赠与娘娘。“婉辞淡淡含笑,清澈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贞妃。
贞妃杏眼蓦然一亮:“果真送给我?”
她的欣喜那么坦率那么直接,倒教婉辞一怔:“明日我将画裱过,再亲自给娘娘送去,娘娘意下如何?”
贞妃拍手道:“真是再好不过了。”她凝视那画,温柔的笑意为她略显苍白的面孔添上最动人的色彩,“我向来都不大喜冬天,总觉得过于萧条了,如今看妹妹这画,方才明白,原来是我太看不透彻了。妹妹这画,虽是雪景,却看着让人心头暖暖的,想必是应了旁人那句:画如其人了。”
夜寒,婉辞觉察茶水微凉,便起身为她续茶,贞妃目光随她而去:“妹妹进宫也有大半年了。”
婉辞把茶水递了过来,浅笑道:“是,确有大半年了。”
贞妃接过茶盏,微笑着抿了一口,神色略有犹豫,许久才道:“妹妹的容貌才情放在宫里却也是有一无二的,如今,我却为妹妹可惜。”
婉辞心中一动,隐隐猜到她今日的意思,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命,有些东西未必能够强求得来。”
“明珠蒙尘,却是所有人都不会愿意见到的事。”贞妃莞尔一笑,眼底亦有足够的诚恳,“我想,皇上也一样。”
婉辞低着头,贞妃望去,烛光映下深灰的浅影。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她明白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等待来慢慢了解婉辞的心思。
婉辞固执的沉默渐渐令人窒息,贞妃正欲开口,婉辞却抬首粲然一笑,顾盼神飞间,三分清艳、三分宁定、三分清华,甚而一分的洒脱:“娘娘的好意嫔妾十分感激,娘娘是有福之人,很多事娘娘不必亲自费心的。”
她模糊的回答让贞妃不知如何应对:“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的苦衷。”
“娘娘倘若放宽心,想必没有人能真正地伤害到娘娘。嫔妾很是动容娘娘今日这份心,却是无福身受。”婉辞淡然而笑。
贞妃不觉一怔:“你该明白,我对你并无心存利用之心。”
婉辞点头道:“嫔妾明白。”
她更是不解,语气不觉僵硬了些:“你既是个明事理的人,就该知道我是真心待你。”
“嫔妾只是认为娘娘无须忧心,而嫔妾其实并不能帮到娘娘。”即使亲厚如皇后,却也不曾劝服到她,贞妃的心意她终是要拒绝的。
贞妃缓缓摇头,眼底微含凄凉:“你并不知晓,我其实是孤立无援的。”她嘴角带丝讥讽,道,“那些人,她们投靠我、奉承我,为的不过是我能帮她们获得恩宠的那一点恩惠。背地里,有谁真正瞧得起我,真正甘心投效于我?唯有你,我生辰时那幅画让我明白,你是把我当做和你一样地来看待,我亦不会把你跟她们一同对待。你们看我似是无须忧心,可是,我又怎能不忧心?我若是孑然一身也罢了,偏偏……”她停顿片刻,泪光闪烁,才续道,“我感佩你的才华,却是真心诚意结交,更何况,除夕那夜,皇上待你并非无心。”
婉辞默然。她并非不能体谅贞妃的心情,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想要守住得来不易的宠爱势必要放弃一些她视如珍宝的东西。有些话于她的身份立场是不该说的,但心里却隐隐为他可惜。那样一个男子,他该是懂得守护的人。
“嫔妾人微言轻,原不配娘娘的盛情。既娘娘推心置腹,却也不好推却娘娘的心意。娘娘今后若有差遣,嫔妾分内之事会为娘娘分忧解难,再多的,怕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婉辞笑意宁婉,话语虽轻,然却无任何转变余地。
贞妃放下手中茶盏,竟觉察不到丝毫暖意,只勉强一笑,道:“妹妹是个有心的人,是我没有这样的福气。”她站起身,神色倦怠而失落。
见她要走,婉辞屈膝道:“娘娘,这画明日裱过了嫔妾会亲自送去。”她注视她疲倦的面庞,心中有不忍,“娘娘面色似乎不佳,嫔妾略懂医术,可否给娘娘把一把脉?”
贞妃如临大敌一般不迭摇头,踉跄地退后一步,以手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镇定心神道:“我没事,不烦劳妹妹了,这便回去了。”
婉辞将她送至厢房门口,目送她单薄的身影进入内室,才幽幽转身。
真被她料中,这里却早已不是清净的处所。
第二日,婉辞依规矩去佛堂做早课,才到院中,便看到有侍卫把守门口。见她要出门,一三十多岁的太监忙躬身道:“奴才小路子给颖贵人请安,奴才奉太后娘娘旨意,请贵人速速搬离此处,太后娘娘吩咐,贵人的早课可以不用去了。”
霜娥正要开口,婉辞微微转头,以眼神制止她的话,转而道:“跟锦儿一起,帮东西收拾了,搬到院子里,等两位娘娘早课回来后,请了安我们便走。”
霜娥气鼓鼓地转身离去,婉辞淡然微笑。贞妃在晚秋的陪伴下颤颤巍巍地从里间出来,此情此景不免一怔,微蹙秀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路子回道:“回贞妃娘娘,奴才奉旨接颖贵人搬到别处。”
贞妃向婉辞问道:“你要搬走,是为昨夜之事吗?”
婉辞心中苦笑,却只得躬身回道:“嫔妾也是一无所知。”
贞妃这才淡淡点头,向小路子温和道:“既然是太后娘娘的懿旨,你们好生伺候颖贵人,不能怠慢了她。”
小路子点头应道。
贞妃不觉有几分失落:“以为能在这里与妹妹多多亲近,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她话未说完,另一头定嫔款款而来,目光在她们身上微一打转,默不做声。
贞妃不易察觉地皱眉,却终究没有发作。微笑与婉辞告别,才要出门,却见恪纯小跑着似要进门,她警觉地退到一边,双手交握,护在身前。
侍卫见是她也不曾阻拦,恪纯正要跃过门槛,却听到头顶一声巨响,头顶横匾直直地掉落,恪纯心中一紧,已来不及后退,身旁的侍卫眼明手快将她甩了出去,横匾重重砸在侍卫头上,晕厥过去。贞妃面色如雪一般苍白,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得动弹,定嫔睁大眼,握住胸口不停地拍打。婉辞飞奔到摔倒的恪纯身边,恪纯许是受了惊吓,不住地气喘,婉辞见状匆忙掏出手帕,用雪搓湿,覆于她的面上,她的呼吸慢慢平息。
“霜儿,快去太后那里把秦太医找来。”婉辞亟亟地吩咐,定嫔惊魂甫定,也跑过来围住恪纯,亟亟地问她:“公主可有大碍?公主可有大碍?”唯有贞妃始终一动不动,晚秋不住地问她,她却紧抿嘴,失了血色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却一言不发。
不消多时,秦太医跟随霜娥匆匆赶来,身后还有太后身边的碧玉姑姑。秦太医诊了脉,察看恪纯脸色,抬头对婉辞道:“公主大病初愈,不宜奔波,加上惊吓过度,如今只能就近寻个处所,让公主休养。”
恪纯紧紧攥着婉辞的手不放,碧玉无奈,只得向婉辞道:“颖贵人,公主暂时托付给贵人,待奴婢问了太后示下,再作打算。”
婉辞点头,示意霜娥与锦儿一起将恪纯抱了起来,往厢房走。定嫔猛地起身,犀利的眸子狠狠地盯住尚未回神的贞妃,眼里的寒意有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