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依前幽恨锁重楼(2)

作者:凌千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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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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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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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0650字

我正踌躇着不知说什么,骤然听见,九曲碧波亭那里,有惊天动地的响动传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我心中诧异着,只见到跑出来一名气喘吁吁的小太监,我正色问道:“里面出了何事?这般喧哗?”小太监瞅了一眼韶王,又看着我道:“回禀娘娘,回禀王爷,是端雩公主来了。”我和韶王皆是疑惑,端雩公主今日抱恙辞宴,怎会又忽然进宫来?


韶王一听是端雩,因是亲妹,其关切之意自是不寻常,上前一步问道:“公主来了便来了,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小太监想必是在宫中当值不久,没见过什么世面,韶王疾声一问,他就被吓住了,脸色一白,说话也有些结巴,“回……王爷的话,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子们都好好地看着戏,端雩公主事先也没禀报……突然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公主她就像是中了邪般,双眼煞红……一上来就掴了慧妃娘娘一个耳光。”“公主竟……”我大为震惊,不禁失声叫出。我看向韶王,他神色中的震惊不会比我少,许是担忧端雩,二话不说就朝着九曲碧波亭中大步而去。


我心中惊疑,端雩公主的性格虽说跋扈张扬些,但不至于当众做出如此荒诞出格的事情,更何况奕槿、后宫的妃嫔、诸王和公主等都在场。


小太监的鼻尖上急得冒出汗珠来,他胡乱拭了一把,紧接着道:“公主冲撞慧妃娘娘的时候,幸好让娘娘身边的人七手八脚挡住了。公主被制住后,不知为何,还叫喊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那情形真真吓死人了。现在皇上已命人将公主强行送回府上去了,里面眼下乱得很,请娘娘还是先行回宫去吧。”原本平和喜庆的家宴却是变故横生,那件事在宫人们惊骇无比的表情中,一传十,十传百。随后的日子,我深居在冰璃宫中,不大外出,也常常听到从外面传来的风声,说是那日端雩公主被强行送回府上时,叫喊哭嚷了一路,护送公主回府的侍从皆是胆战心惊,要知道公主乘坐的云凤舆车途径闹市,若是不慎让沿途百姓瞧见,就是有损皇家体面的大事,就算长了十个脑袋也抵不了罪。


还有的说等公主到府上时,整个人闹得近乎都要脱力,随后就来势汹汹地病倒了,至今还未见好。而慧妃那日因身边的宫人护主得力,虽然免受掌掴之辱,但不得不说是在阖宫面前失了颜面。她自闭在漪澜宫中一夜,第二日主动向奕槿请旨,说是她虽不明缘由,但愿前往公主府,亲自向公主赔罪。奕槿准了她去,却是回回被端雩拒之门外,连一面都见不上。


幸好那时太后已移驾阴山行宫,否则这些事非要传进她的耳朵中不可。


那日之事,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心中觉得好生怪异,慧妃和端雩乃是姑嫂,多年来关系自然亲厚,虽说端雩往日的性子颇是骄蛮跋扈,但她到底是皇家的公主,涵养怎会如此不济,无端端地说翻脸就翻脸,大闹皇室家宴,如市井悍妇一般?其中必是有隐情吧,却让人想不透是为什么。


此时,樱若和三殿下都在我宫中。我看着那个眉目间与慧妃有两分酷似的孩子,不由得想到慧妃,想到她近来忧烦缠身,倒是不安宁。


灵犀正跟他们一起解九连环玩,她应是惯于此道,我看着她手指灵活,上下翻飞如蝶,转眼间已是解开七个,看得樱若和三殿下,那两张小小稚嫩的脸上满是惊叹佩服的神色。


灵犀眸色清悠,一脸轻松地笑道:“慧妃和公主是十多年的姑嫂,好起来的时候比亲姐妹还亲。若是不好了跟仇人似的,又有谁说得准?想来也是不用担心,慧妃素来识大体,等过几日公主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她面朝我说话,眼睛根本不看那九连环,手中动作却是未停,玎,又解开了一个。


我听灵犀说得轻描淡写,像是无一分在意的样子。


樱若此时全副心神全被吸引在九连环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极是认真投入,趁灵犀不留意,就将其抢了过来,欢声叫道:“表姑,表姑,最后一个让樱若来。”“好好。”灵犀无奈一笑,也就随了她去。不过我瞧樱若虽看了半日,但显然未曾掌握要领,两只白嫩的小手拨弄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将最后一个环解出来,气恼得差点就要将那玉制的九连环掷在地上。而三殿下向来敏慧,想必是看明白了,正要好意去帮帮樱若,可是樱若的脾气却是格外要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直嚷道:“不要你帮!不要你帮!樱若要自己来!”灵犀在旁侧看着,不禁朝我玩笑一句道:“想不到咱们的韵淑郡主竟也是这般霸道的脾气。”我笑而未语,灵犀道:“等郡主年纪大些,让她将女儿家该读的书都读起来,好好地收敛一下性子。”樱若听得这话,扔了九连环,一溜烟钻到我身边来,小手拖拽着我用来压裙的鹅黄双生莲子玉佩,声音娇软道:“樱若不要陪着明薏姐姐读书,樱若不喜欢明薏姐姐……”灵犀笑出声,指着她打趣道:“你不喜欢明薏,你那明薏姐姐还怕了你呢。”


我轻轻而笑,樱若天生的活泼好动,而颐玉公主过于斯文安静,两人的性子怕是合不来,我还想起以前听太后说过,樱若十分淘气,在御花园捉了虫子,吓唬胆小的颐玉公主。


侍女见樱若一直腻在我身边,唯恐吵得我生烦,伶俐地走上前,将樱若和三殿下引去旁边,“小郡主,奴婢准备了点心上前,先去用点可好?”樱若朝那侍女做了个鬼脸,腻在我身边不肯走。那时,灵犀忽然转首朝我,笑着说起一件事道:“姐姐有所不知,这孩子心思有多坏。前段日子太后尚在宫中时,碰巧玉阴侯夫人来。我那三姨母不大喜欢樱若,当着太后的面说了她两句,无非就是埋怨七表哥过于放纵女儿,不成个规矩。”“樱若一开始还是安静地待在太后身边,忽然蹦跳着跑到侯夫人面前,高声地欢呼侯夫人寿比南山,在场众人都诧异万分,想来那日并非侯夫人寿辰,郡主为何无故祝寿?姐姐知道,太后问她时,她可说出怎样的一通话来。”她忍下笑意道:“她说曾有人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侯夫人说的话向来不中听,想必是长寿之人,所以她想要提前祝寿一番。”我闻此,亦是不禁失声笑出,樱若真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孩子,这种歪话也亏她说得出来,讶然问道:“被小辈反将一军,那侯夫人是如何说?”“侯夫人那时气得说话都打颤了,连声只道七王爷真是好家教。”灵犀摇摇头道,“就连韶王也要尊称侯夫人一声三姨母,谁想得到樱若论辈分最矮,竟能说出这种大胆不敬的话来。还好太后偏爱樱若,出面打了圆场,否则这事还不能轻易过去。”案上的紫蝴蝶团花纹瓷瓶中插着新鲜的花,芬芳馥郁。我淡淡看了一眼,道:“侯夫人的辈分到底比樱若高,她若不跟郡主一般见识,也不见得会自寻无趣。”灵犀呵呵笑着,将我的话一带而过。只见她爱昵地伸手,在樱若粉白娇嫩的脸颊上掐了一下,满满笑意道:“真不知道七表哥怎会养出个这么刁钻的丫头。”樱若呀的一声,像条灵活的小鱼般躲开了。藏在我身后,还冒出脑袋,调皮地冲灵犀挤挤眼睛。


这样笼统过去了快有五六天,据公主府上人来报,端雩公主自从那日病了之后,就一直未见好转,宫中的御医去了一拨又一拨,看来看去却瞧不出什么病症来,回宫禀奏时,皆是推说心火旺盛,兼之情绪剧烈起伏,身子扛不住就病倒了。


这还瞒着太后那头,唯恐太后得知公主骤然得病,让太后病中伤神。奕槿对待端雩,比其他皇亲姐妹更多几分看重。现见她如此,也是忧虑非常。


端雩公主的事一时间闹得泼天浇地,想必太后那里很快就瞒不住了。对此,宫中亦是议论纷纷。我记得有一回,还是在灵犀的甘露宫中,碰巧瑶妃也在,灵犀问起端雩近况,话语间涉及端雩和其驸马林桁止。


那时,瑶妃摇着头道:“想当年,还是九公主她主动请旨下嫁林家,公主是先皇的掌上明珠,而林将军亦是少年俊杰,多般配的一段金玉良缘,谁想得到如今会成这样?”灵犀唇角含着笑意,烟眸轻横了瑶妃一眼,道:“瞧瑶妃姐姐说的,九表姐不过就是一时意气罢了,况且九表姐和林将军共结连理十数年,一同养育三名子女,多年的感情怎会说不要就都不要了。”瑶妃那日不知为何,似是有所感触地道:“夫人说得极是。想来按我朝惯例,凡是女子,一旦出阁,定是要从一而终,就算是贵为公主,金枝玉叶,万般荣宠,也断无改嫁再醮、另择夫家的道理。且不说眼前九公主怎样,就说先时的四公主,虽和燕国公同鸾多年,但彼此厌恶,当真是形如陌路,以前两人还能共同出席皇家宴会,现在连表面文章也懒得做了。唉唉,想当年四公主如何哀求先皇,先皇都只是冷冷地回了她,只叫她安心在燕国公府终老。”刹那间,灵犀眼底一簇光亮如电飞掠,极快地瞥过我的面庞,仿佛想要说什么,到唇边却是氤氲成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而那刻正好奕槿走了进来,他应是听见了瑶妃刚刚的话,目光如廊下冰雕般冷沁沁地扫过瑶妃一眼,惊得瑶妃差点就捉不住手中的扇子,身子一僵,从椅子上直挺挺地跪倒下来。


而我再次看向他时,他的眼中依然还是温暖如许的融光,柔和地看向我。若不是旁侧的瑶妃还是战战兢兢,都让我疑心那是错觉了。


正好一日无事,奕槿就偕我一同出宫,前往公主府探视端雩。我们乘坐九龙盘空金舆出了宣武门,天子仪仗,浩浩荡荡,随行使臣、宫人分立两侧,持红罗销金龙纹方扇,鸾凤赤方扇。一柄九龙曲柄黄盖伞随风高扬,另设有龙头幡、豹尾幡、绛引幡、羽葆幢、霓幢等,四十枝引障花及提灯八十,浓墨华彩,前后呼应。如此胜景,引来无数百姓围观,直要将街市围得拥挤不堪。


然而此时,与奕槿共乘的唯有我一人。隔着深绣垂帘,我听外面人声喧哗,抬头高高地瞻望着金舆,敬若神祇。当真是万民敬仰,我那时心神一错,这就是他要我一同面对的荣耀吗?


公主府依傍林氏将军府而建,是当年丰熙先帝赐予爱女的府邸,其富丽堂皇,规格体制不输于皇宫。我们刚至时,林桁止将军已亲自率阖府上下人等,跪在门前接驾,却不见端雩身影,此举虽傲慢无礼,但奕槿为探视皇妹而来,自然不会同她计较。


我看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大约三十岁的年纪,身着青金石及朱紫色绣雄鹰展翅一品官袍,腰间束着蟒纹玉带,在一行人中愈加显得朗眉星目,气宇非凡。长年累月的军旅生涯,将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磨砺成了坚毅的古铜色。想来他必是林桁止将军无疑,他是慧妃的兄长,也是我的表兄。


那时的我,意态清贵、笑容合宜地站在奕槿身侧。他是盛世君主,身边自然要有足可与他匹配,拥有倾世殊色之容的女子。而我就是依附在他明黄龙袍上一枝至艳至美的娇花。我与林桁止虽是表亲,但眼下不是叙旧情的时候。林桁止看了一眼笑倚君王侧的我,眼底暗暗升起些莫名翻涌的情愫,匆匆低垂了头,坚定铿锵地吐字道:“臣参见皇上,参见宸妃娘娘。”奕槿抬起右手,示意他免礼。在众人俯首三呼万岁后,一同入内时,奕槿问起端雩,林桁止自从开始的一眼就讷讷地盯了我良久,之后竟不敢再抬头看我。奕槿问起时,他都是一味恭顺地垂首答话。


府上之人因是圣驾亲临,无不提心吊胆地谨慎伺候着,万不敢有一个疏忽大意。进到厅堂,奕槿潇洒地轻撩龙袍下摆,在正中主位坐了,而我静静地坐在他身侧。一番推让后,林桁止坐在右下首的位置。奕槿与端雩虽是兄妹,但毕竟要顾着男女之防。彼此寒暄一阵后,就看见之前命了去传话的婢女,屏息凝神地进来,从容跪倒道:“回禀皇上,公主说身子乏力不想见。”此话一出,堂上之人齐齐震惊,皇上亲临,端雩公主竟然这般任性妄为,说不见就不见!林桁止此时额头上都要沁出汗来,正要开口说话。


而奕槿却是哈哈大笑,朝我抚额道:“朕这位妹妹好大的架子,脾气一上来当真是谁的面子都不给。朕来都不见,难道要太后亲自过来,她才肯见吗?”“皇上,敬请见谅,公主她素来如此惯了,待臣前去劝劝公主。”林桁止听见奕槿口中并无恼意,悬着的心也就略略放下了些。


前厅正说着话,紧接着又来了一名婢女,张口就道:“公主打发奴婢来问,宸妃娘娘是否来了?若是来了,请宸妃娘娘移步后舍与公主一见。”我听闻端雩要见我,心中顿时疑惑,我同她只不过在太后跟前有过几面之缘,并无深交,为何她今日不肯见奕槿这位兄长,却唯独非要见我?


奕槿却是仅笑着拢一拢我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颜颜就替朕去看看她吧。”我点头说好,奕槿命几个宫人跟随着我,他先留在前厅与林桁止谈些事情,也就让那名后来的婢女引着我朝端雩那里去了。


那名传话的婢女走在前面,恭谨地引着我往端雩的寝室而去。我们穿过朱漆金幕的画廊,转眼就到了四扇黑桐房门前。我走进去,房中铺着澄泥金地砖,平滑如镜,迎面就是通天落地的云母百卉朝牡丹插屏,四周是五寸来阔雕花镂空,墙壁镶嵌着数盏水晶灯,绿釉狻猊香炉喷出萦纡袅袅,旁侧就是一副青玉双鱼罄。侧阁的垂拱花门前逶迤地悬着一幕南海珍珠帘。再往里,是由花梨雕并蒂莲花玻璃碧纱橱隔断,绕过后就是端雩所在的沉香大床,系着鲛绡宝罗帐。还有一色样式整齐的香梨木桌椅、衣柜,及梳妆台,上面放着织锦多格梳妆盒和无数描金彩绘的匣子。


我心知端雩公主素喜阔绰,漫目扫视一眼,房里摆设真的是分毫都不输于宫廷。端雩公主是先帝与太后唯一嫡女,其身份尊贵无匹,不是普通嫔妃所出的公主可比的。看着这屋中的无比奢华,我不禁猜想当年先帝究竟有多宠爱这个小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