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令回来的时候，南南和抱着京京的夏明蕙也从自家过来了。夏妈妈正和夏明蕙谈军军的事，而军军和南南在玩皮球。林雨茜则像局外人，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份报纸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夏明令看了一眼趴到桌子下面抢着捡球的两个孩子，把头扭向一旁说，妈，你咋来了？

是不是我来多了？

不是。不是。妈，我是你的儿子，这家就是你的家，哪能。我是说你来应该事先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

夏明令心里慌张。军军突然跑到他跟前拽住他的手，仰起头，忽闪着眼睛叫了一声爸爸。夏明令瞟瞟已把脸从报纸上移开的林雨茜，目光呆滞。

军军说，爸，我叫你，你咋搞的不答应？夏明令塌下眼皮，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半吞半吐地说我——，我累了。堂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林雨茜站在了夏明令的对面。夏明令慢慢地抬头，他看到她的眼中的怒气、质疑与怨恨。他想解释，却嗫嚅了。

林雨茜一溜烟钻进了房间里。夏明令追了进去。林雨茜说你出去，不要跟着我。夏明令叹气，茜茜啊，你不要这样。林雨茜闪着泪光问军军真的是你的儿子？你不是说你没结婚嘛，怎么会有儿子？这太突然了。

林雨茜把一根手指含在嘴里咬着。夏明蕙站在了房间门口。她晃着身体，轻轻地拍着风衣哄京京，时而瞟一下林雨茜，脸上流露出兴灾乐祸的样子。难受，是吧，她说。林雨茜毫无反应。

夏明令沉默了片刻，说茜茜，你相信我，军军是抱养的孩子。你相信我。

不。你是我的亲爸爸。爸爸，咱们才多长时间没见，你是不认识军军了，还是真不要军军了？

爸爸当然要你。你是爸爸抱养的孩子，当然要你。面对跑进来的军军，夏明令低着头，不敢正眼去看。军军则像个小大人似的，一下子把瞄头对准林雨茜，你这个坏女人，勾引我爸爸。我爸爸不认我了，你可高兴了？

军军哭起来。林雨茜只又说了一句这太突然了，就晕了过去。

夏明令抱起林雨茜欲哭无泪地说都是我不好，茜茜，是我不好。

夏明令把林雨茜放在了炕上，他让夏明蕙把军军，以及夏妈妈先带到他们家，而他独自守着林雨茜。

5

半个小时后，林雨茜才醒来。夏明令把自己煮的一碗鸡蛋茶端到跟前。林雨茜问军军真的是你曾经抱养的孩子，对吗？夏明令点头，是。

林雨茜说老实人也会撒谎的。明令，我相信你，你知道吗？我爱你。夏明令说，我也是。他把她扶起来，一勺一勺地喂她鸡蛋茶。喂完了，他为她擦擦嘴，让她躺下休息。

这时，军军出现在了夏明令的身后。军军望着电视柜上放的一只空碗说自己也要喝鸡蛋茶。夏明令为林雨茜盖好被子，回头看了一眼军军，问你不是在二姑妈家跟南南玩嘛，怎么跑来了？军军磨蹭着，小步跑到炕边，瞅向躺着的林雨茜说我不喜欢她。

夏明令摇摇头，把军军拉出来，关好房门。在屋外刚好碰到了夏妈妈。夏明令让军军听话，先到二姑妈家，他和奶奶有事要谈。

军军不听，直到南南跑来把军军拉去，夏明令才跟夏妈妈侃心。

我不想再对茜茜隐瞒什么，可又害怕一旦说出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先别告诉她，能看出这姑娘是个好姑娘。好好对人家。夏妈妈对儿子说。听到夏明蕙叫着去吃饭，夏明令和夏妈妈各自应了一声。

进了屋，杨力问林雨茜怎么样了？夏明令说已睡了。菜已摆齐。一共五个菜。正要开饭，京京醒了。夏妈妈见女儿在忙，就自己跑进里房把哭个不停的京京抱起来。

夏妈妈给京京换了一块尿布，把京京抱出来让他看灯光。

京京似乎对灯光格外感兴趣。他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却笑了。

夏妈妈又用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边逗他，他又冲夏妈妈笑。

这胖小子长得不像杨力。夏妈妈突然吐出的这句话令众人愕然。杨力说妈，你说哪儿去了，我的儿子哪里有不像我的道理。夏明令也说，对。二哥说得对。妈，是你年老了，眼睛不好使。把京京给二姐，你坐下吃饭吧。

夏妈妈说，好，听你们的。我是老了。所以，明令，你要听妈的，先简单地操办两桌酒席，与雨茜姑娘成个家，安心过日子。

6

杨力第二天到街上买了几样菜，晚上把夏明芬一家和夏明令、林雨茜都请去吃火锅。

开饭时，林雨茜帮忙杨力把火锅放在桌子中间，杨力小声说你和明令的年龄都不小了，今晚要商量你们结婚的事。

火锅冒着热烟子，里面煮着瘦肉排骨和胡萝卜正散发着香味。杨力又朝里面放了火锅料和葱花。配菜粉条、白菜、鲜豆腐、芹菜、香菜、香菇、木耳，和炸鱼、炒花生米、鸡蛋糕也端上餐桌后，所有的人坐下了。

我看不用再找别人算生辰八字核对日期了。我就会这个。我算过了，腊月二十六这天是个良辰吉日。明令与雨茜的婚事就定在这天了。

好，就定在腊月二十六。至于酒席，我想只请自家人到一起凑凑热闹算了。夏明令对刘红勇定下的腊月二十六这个日子非常满意。他首先给夏妈妈舀了一勺火锅汤，又给林雨茜舀了一勺，问她还有什么意见。

林雨茜扫视了一眼正盯着她的所有的人。

他们的目光是各式各样的。凭直觉，除了刘红勇和夏明令本人相互肯定对方的说法外，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在期待，期待她的回答。

要说意见，她的确有。比如她可以说自己还没有想好这样合不合适，他们的婚礼要隆重一些。可是，说这些是不必要的。婚礼是形式，相爱才是硬道理。

只要她一言既出，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那些盯着她的一双双眼睛大小各异，尽管涵盖的期盼的内容不同，但她的思路清晰了。

林雨茜微笑着说，我赞同。

夏明令打心眼里快活，立刻斟酒。酒是白酒。他一连喝了七八盅兴犹未尽，只是林雨茜担心他会喝醉。刘红勇和杨力提议，让她替他喝半盅。她便喝了。

夏明令站起来，笑着又给夏妈妈敬一盅，夏明芬和刘红勇各敬一盅。

吃菜。吃菜。来，大家吃菜。这火锅是二哥亲自下厨做的，可新鲜了。二哥，我敬你。夏明令乐陶陶地朝杨力举起了酒盅。杨力端起酒盅，却又放下了。酒泼在了桌上。他全然不顾，望着其他人品尝火锅赞不绝口，乐滋滋的模样，突如其来的空虚感占据了他的内心。

杨力把注意力放在了夏明蕙怀中的京京的脸上。他郁郁寡欢地瞧了一会儿，又起身找来一面圆镜一边观察自己，一边观察京京的脸。

夏明令说，二哥，你个大老爷们儿，现在照什么镜子？你有啥心事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让人替你难受。

杨力越观察，疑心越重。内心燃起怒火却又哑口无言，憋得红了脸。当实在憋不住了，就把酒喝了，甩了酒盅。

7

儿子为何长得不像我，你是不是给我戴了绿帽子！

杨力发疯似的质问着夏明蕙。夏妈妈虽不懂戴绿帽子是哪个意思，但杨力对夏明蕙吹胡子瞪眼的凶相，令她猜出一二。她说，阿力，明蕙若有什么地方不对，你跟我说。只是，你是她的丈夫，可不能伤害她。夏明令早已忍耐不住，要杨力必须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向二姐道歉。

杨力不肯，继续逼问夏明蕙。夏明蕙不耐烦地连连摇头。被逼急了，便站直身子，承认自己跟刘红勇私下的交往。

明蕙，我不相信，你是在跟我打趣对不对？

杨力跪下来，双手抱住夏明蕙的腿。夏明蕙松开一次，杨力又抱住一次。夏明蕙无法脱身，正好怀中的京京也哭了起来。刘红勇从自己的的座位跑到她的跟前，怔怔地看看京京，又用目光询问夏明蕙。

夏明蕙瞪瞪他，回避问题。杨力气恼地松开了夏明蕙，又反过来紧抓住刘红勇。刘红勇同时把双手伸向杨力的脖子掐着。两人踢翻了椅子，打闹得不可开交。夏妈妈和夏明芬伤心地叫着别打了。别打了。

碧新和碧月、南南围在了刘红勇和杨力的跟前分别叫着爸爸、姨父。夏明令上前又拉又劝，却又被军军缠着。

林雨茜盯着军军，欲言又止，一回头瞅见夏明蕙正望着她。她从她的目光中读到了感伤与无奈。

夏明蕙说，雨茜，让你见笑了。你想听的故事，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一切来的真的太突然了。

真的，你会明白。

一切来的真的太突然了。

林雨茜喃喃地重复。夏明蕙轻蔑地笑笑，摇着京京，哄他睡觉。她看到杨力和刘红勇依然纠缠在一起互相扭打，又笑笑，然而眼角却潮湿一片。

杨力不小心踩到了南南的脚，南南哭了，他们才停手。杨力抱起南南，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脚，问哪里痛。南南搂着杨力的脖子，哭着说这里、那里，又说只要爸爸不和大姨父打架，我不怕痛。

南南真懂事。杨力说。

他把南南的脚腕子轻轻捏了一下，禁不住眼窝灼热。

火锅里的汤已煎干，一些瘦肉块和萝卜疙瘩在火锅里就像涸河的泥鳅，死巴巴的。南南抹抹自己的眼睛，又抹抹杨力的眼睛，指着火锅说要吃泥鳅。杨力便用自己的筷子给南南夹了一块瘦肉。南南一边嚼着，说自己还吃泥鳅。杨力就又给她夹了萝卜。

杨力自己也夹了萝卜塞在嘴里。吃前，并且顾意盯着萝卜欣赏一番。刚刚发生的事情，令他不堪回首。曾经家庭和睦，他引以为豪。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出闹剧。

杨力让南南坐椅子上，他跑去把开水瓶拿来倒了一些开水倒在火锅里。火又拧大了一些，火锅里发出“哧哧”的声音。杨力用汤勺把集中在一个方向的瘦肉、萝卜朝四面扒开，又放了粉条和白豆腐，及少许火锅料、香油。

粉条煮到八九分熟时，杨力说，吃，大家接着吃。豆腐也熟了，一个字，鲜。还有瘦肉，一定要吃。

沉默多时的夏妈妈说，吃屁，我已被你们气饱了。这样的丑事，说出去我的这把老脸往哪儿搁。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