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怡君接过莺歌递过的缕金孔雀羽毛扇子，轻轻摇曳，眯眼看着前方百花盛放，说道：“我最是爱这百花齐放的热闹模样，故而当日王爷赐我这百花园，自西域、南方引来花种，一年四季俱是鲜花盛开不败，却不知王妃最爱哪种花卉？”

胡楚伊嫣然一笑道：“我独独不爱这热闹，便是清和园的百合花，淡雅清幽，便是宜人。”

尔朱怡君嘴角一扬，说道：“既是入了这王府，想要这么独静于一隅，怕是不行呢。”

胡楚伊微微一笑，“那么依尔朱妹妹所讲，却该如何？”

尔朱怡君将那扇子指向一丛最是艳丽的牡丹，说道：“既要争艳于百花之中，那么便要做那‘花中之王’，王妃觉得对么？”

胡楚伊见她咄咄逼人，而她不欲与其针锋，便只安然一笑。

尔朱怡君斜挑睨视，说道：“看到妹妹，我总是想起一个故人。”

胡楚伊怔得一怔，脱口道：“不知是何人？”

尔朱怡君轻叹道：“便是九郎先前的妻子——唤作古兰，是那柔然来的公主。”

胡楚伊心绪纷杂，明知尔朱怡君的话语是来扰乱自己的心思，却仍是忍不住问道：“我与她当真相象么？”

尔朱怡君打量了胡楚伊几眼，说道：“是了，鼻子眉眼，便是那骄傲的神态最像。”

胡楚伊心中便似碎了五味的瓶子，难过、茫然、失落、厌恶、鄙夷，她终于知晓，原来比大婚之日夫君不至更为难堪的，便是夫君娶她，原只不过为了一张相似的面容，而她的品性、家世、性情原都是不重要的。

“大婚之日九郎却是酩酊大醉于香月的房中，倒不是对你怠慢轻视，怕是九郎心中，也是既想见着这张面孔，又怕见着这张面孔了。”尔朱怡君似极是善解人意的模样，将那日的情况娓娓道来。

胡楚伊心口一窒，心中晦暗难明，昨夜聚起的争宠的勇气，便又在尔朱怡君的三言两语中丧失殆尽——若是活人她还能争得一争，可是一个死去的人，一个与她面容相似的人，他又能如何去争？

尔朱怡君幽幽地说道：“昨儿我听莺歌跟我说，阿茹娜到你身边伺候去了。也难怪，她本就是古兰的随侍姑姑，古兰的病逝她本是心痛，你于她而言怕也是欣慰了。”

胡楚伊这才恍然大悟，可是想着阿茹娜对自己诸多照拂，反而有种不安，暗自从心底里滋生。

尔朱怡君怅怅叹息道：“妹妹，其实我们都很可怜。可我自嫁进府里便知道王爷的心是不属于我的，而你既不知自己为何嫁进这府里，更不知从你嫁入王府那一刻开始，便只能做一个影子。”

胡楚伊听着尔朱怡君的磋叹，心情经这跌宕起伏、忐忑不安，终是无法安宁，而到底她是好强，只是澹然一笑“便是影子，若是能得到宠爱，又有什么打紧？”

尔朱怡君沉默片刻说道：“妹妹当真这么觉得？”

胡楚伊只觉得尔朱怡君眼眸中的怜悯，让她自己也觉着自个儿可怜起来，她别了过脸，望着在一旁嬉笑的香月和韩晓，说道：“然则她们也都见过先王妃么？”

尔朱怡君摇摇头，“她们进府的时候古兰已经病逝了。”

胡楚伊正待继续问话，香月和韩晓却已经姗姗而来，香月笑道：“王妃和尔朱姐姐谈些什么呢？却不若和我们说道说道？”

胡楚伊眸色如染了冰寒鸦色，但她唇上却仍衔着一抹笑意笑道，“我入得府来，便听闻香月妹妹最是得宠，王爷可是为了你连我这洞房花烛都误了呢！”

香月只羞得耳朵都红了，说道：“胡姐姐你莫听府里人谣传，王爷可不是为了香月才耽误了和王妃姐姐的洞房花烛……”

胡楚伊刮着她的鼻子笑道：“香月妹妹难道还害羞了么？”

香月本是比胡楚伊高得半个头，而此刻却是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几乎要将半边脸埋在了胡楚伊的衣畔，瓮声道：“香月哪敢欺瞒王妃，王爷好些日子没在香月这儿留夜了。”

韩晓抓着她的半片耳朵讥笑道：“你这丫头可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九郎最是宠你，这些日子都在你房里，我和二姐可都望穿秋水了呢。”

香月声音愈发酥媚入骨，“韩姐姐最爱作弄香月了，若不是韩姐姐故意对着王爷生气，王爷怎么舍得离了韩姐姐身畔到香月这儿来呢？”

胡楚伊听得她们只谈风月，微微有些不耐，却又不能在面上显现出来，而正是顾盼间，忽而见得一着泼墨流水云纹邹白纱衣的男子飘然走进，而尔朱怡君已然笑着说道：“何事竟引得士开这般好兴致，也来我这百花园了？”

胡楚伊见了和士开，面色不由一冷。

和士开笑道：“今儿本是想着来看看百花盛开，殊不料今儿个蝴蝶竟是往花丛外飞，士开跟着这蝴蝶一路走着，结果就看到各位夫人在这儿了。”

“瞧你胡说八道的。”尔朱怡君啐道，可是眉花眼笑，显然对和士开的信口开河倒也是颇为欢喜。

和士开素来见惯了府中几个夫人丽色的，虽见她们争奇斗妍，倒也不以为杵，便说道：“若只是赏花便是无趣，士开便为各位夫人如何？”他说着从素衣下解下一只紫色玉笛，轻轻一笑。

胡楚伊虽然眼睛别瞧向他，可是他的一字一句到底是琅琅落入她的耳中，她听得说到“演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却看到他横在手指间的玉笛，不免吃了一惊：难道昨夜那吹得缠绵动听的笛音的竟是他？

而和士开已经将笛子凑到唇边吹奏，只听笛声极是缠绵，只是较之昨夜的笛声，却有些矫饰了。

一曲终了，周围女眷俱是如痴如醉。

胡楚伊便只作充耳未闻，只与香月、韩晓寒暄着，眼角儿一瞟，见和士开正与尔朱怡君说笑，尔朱怡君一反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笑靥如花，而和士开偶尔逗上莺歌几句，亦是让莺歌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