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楚伊本对胡君璧这般不知上进的混账之言是有些恼怒的，可是如今听了却凭生温暖，便觉得这般不计功利的兄妹之情才是难得，便叹了口气说道：“此番妹妹是被人算计了。”

胡君璧心中了然，淡淡地说道：“不是尔朱夫人便是那韩夫人罢？我瞧着你倒也不必回去了，和那些蛇蝎夫人待一块儿，迟早也没了性命。倒不如在府中自由自在。”

胡楚伊不由记挂起胡君璧的婚事，便问道：“可是哥哥不日便要大婚，这未来的嫂子怕是会介意吧……”

胡君璧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知你未来嫂子何人？”

胡楚伊一怔。

胡君璧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人倒与你也有一面之缘，便是那日在宫墙外辱骂了你的司马聘婷。”

胡楚伊这一下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司马家……是了，司马家的适婚女子，我早该想到……只是那女子刁蛮任性，哥哥怕是有些委屈。”

胡君璧只含着笑意说道：“不仅是任性刁蛮，而且生得黑胖丑陋，我倒真有些奇怪，她这副相貌怎么敢去宫里选秀的，也不怕皇上一怒之下灭了他们司马家九族么？”

胡楚伊想那司马聘婷虽是相貌平平，倒也没有胡君璧说得这般过分，当下小心翼翼地说道：“哥哥若实在不满意这门婚事，那不若便退了它吧？”

胡君璧笑得双肩晃动，拍着桌子说道：“我哪里不满意这门婚事？简直再满意没有了！司马家族势力庞大，还给我在朝中捐了官做，现下我在赌坊走动，可没人敢小觑我了！”

胡楚伊悠悠叹了口气，“哥哥，你原是不在意这些的。”

胡君璧嘴角含着揶揄笑意，“我在意，我为何不在意？！那司马聘婷虽是鲁莽暴躁，却是个草包人物，见着你哥哥这般花容月貌，早就去了三魂六魄，现下我说着什么就是什么，你说哥哥娶了这般贤妻，哪有不满意之理？”

胡楚伊只当他说着反话，颇有些痛心疾首地说道：“原是妹妹错了，不该让你去争什么功名，去拿什么官位，你就该做你喜欢的事儿，就该带阿烈走！”

胡君璧纵声大笑，倚着窗坎儿，他的宽袍大袖俱被大风吹起，疾呼道：“楚伊，这些日子我是想明白了，人只能做跟自己身份相匹的事。我既是没落世家的儿郎，既想过着奢华日子，又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儿在一道，这世间哪儿有这般两全之事？到底我们只能舍弃自个儿珍视的去换取自个儿最想要的东西。”

胡楚伊眼角噙着一滴泪，随着胡君璧的笑声，缓缓滑落了下来。

胡君璧骤然停下笑声，他蹲下身，握住了胡楚伊的手，温声道：“楚伊，哥哥真的不后悔现在走的这条路。你相信我，现下我在兵部有了职位，以后我会努力往上爬。我会让人知道你也有个强大的外戚，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欺负。”

“哥哥……”胡楚伊再也忍耐不住，伏在胡君璧的怀里，嘤嘤哭了出来，她的肩头耸动，便将这些时日的恐惧和委屈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胡君璧的胸膛虽然不够强壮，可是到底承受着胡楚伊所有的重量，单薄的身子没有一丝晃动。

这之后的日子胡楚伊便安心在府中养胎。

胡君璧说得并没有错，那司马聘婷对他的欢喜当真到了骨子里，便对着当日有着口舌之争的胡楚伊也是鞍前马后，端茶送水，做着她以前从不曾做过的活计，却也是丝毫不抱怨，反而欢欢喜喜的。胡楚伊瞧着这般的司马聘婷，便觉着当日那个面目可憎的女子倒是不见了踪影，如今这个将一脸喜欢写在脸上的女子，倒是颇有几分单纯的可喜。

“你我当日相争，哪里会料到现下会成为姑嫂呢。”胡楚伊的身子已经颇为明显了，她也懒得走动，便靠在床上，只是这么看着司马聘婷，懒懒地笑道。

司马娉婷不以为杵，只小心翼翼为她盖上被子，叮咛道：“春捂秋冻，这天气虽是转暖了，你可也千万别冻着。这些日子我对你好，你哥哥也就对我好些。你不知道刚刚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我瞧着他的脸有多臭！”

胡楚伊忍不住失笑，“其实我哥哥除了长得好看点，论家世、论品性、论才德，可没一样过得去的，你就这么喜欢他么？”

司马聘婷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喜欢便是喜欢，哪里有这么多理由呢？”

胡楚伊一怔，只觉得司马聘婷这番话语十分简单，可是偏偏又强大得想不出理由去驳斥它。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

司马聘婷舒出一口气道：“当日你我进宫选秀，当日我还为了你踩到我这般小事大发雷霆，为着自个儿被选中而哭得稀里哗啦，现下想来当真是可笑。”

司马聘婷高高兴兴到外屋的时候，紫笙正是捧了鸡汤进来，放下汤碗，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嘴笑道：“我原是怕家里来了个母夜叉，可是居无宁日了。没想着这司马娘子倒是好相处的性子。”

胡楚伊微笑道：“好人家的女孩儿，自然是当掌上明珠一样护着，哪怕是骄纵了点，到底心底仍是纯良的。”

紫笙悠悠叹气，“我只是怕阿烈看到难过。”

胡楚伊好几日没看到阿烈踪影了，想来她也是不愿日日见到胡君璧与司马聘婷，不过徒生尴尬罢了。她想着以阿烈心性，怕是一府正妻她都未必看得上，更罔提妾侍，只有辰光能淡化她与胡君璧的伤感了，倒一时也是柔肠百转，只是无奈。

胡楚伊在府中养胎辰光，自也见过林夫人和胡君瑜。林夫人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可是看上去却比芦氏老了十几岁一般，她也常自感慨：红颜先老，她早已失了作为女人最重要的容貌，现下所有寄托也惟有这个儿子了。

十九岁的胡君瑜极为老实持重，胡楚伊待他虽是礼遇却并不亲近，只因少了那么十几年相处的情分，而且在他的眼睛里，胡楚伊看到了那种隐忍而残酷的眼神，便觉得极为熟悉，只因她自己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