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看着那尖针银光闪闪，也不由心惊，旋即右手往对方腰下探去，二人贴身打斗在一起。

只见那人戴着一个铜质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澄净，偶露出如刀锋般尖锐的神情，这个眼神登时让他觉得熟悉无比，却一时回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这一迟疑，手脚登时慢了半拍，反被那人抢了先机，将他手臂反折，以太极柔劲推了出去。

高长恭所遇之人，倒还未如眼前这人武功只怪异者，明明觉得他武功也不是极高，可偏偏便如鱿鱼一般，滑溜难以捉住。

而那人却仍是一味游斗，好不容易脱离开了高长恭掌风所围的圈子，便跃上一根颤颤巍巍的树枝，说道：“今儿是王爷的大喜日子，王爷还是去看看您的新娘子吧！我不过是一个路人，这里的事本与我无关，王爷便是一味缠斗也是无果。”

高长恭几番交手，便知他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而他只是以柔韧功夫化解自己疾风骤雨的攻击，并未对自己有任何反击行为，显然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他这般神神秘秘地出现，若自己便让他走了，未免有些不服气。

而那人只是缓缓说道：“兰陵王，他日有缘，我们定能再相见！”他话音未落，而身似惊鸿，蹁跹而去。

他去得甚快，高长恭眼见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了，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去。

高长恭回到自己兰亭王府邸，却见高湛正率人围在府外，见到他来，便走过来焦急地问道：“五弟这可是去了哪里？”

高湛苦笑一声道：“我去追一个可疑的人，可惜还是跟丢了。对了——那凶徒如何？”

“他被那些护卫抬进来的时候便已断了气，”高湛晃了高长恭一眼，说道，“可是皇兄派人搜他的衣服，竟在他怀中一颗小蜡丸上看到了‘兰陵’字样。”

高长恭只觉得脑子“轰鸣”一声，万想不到那人不但是借着自己婚宴来刺杀皇上，更有甚者是要挑拨自己和皇上的干系，他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要让皇上猜忌自个儿，置自己于死地么？

高湛见高长恭脸色遽变，便宽慰道：“长恭你放心吧，九叔已经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过话了，你于大齐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种欺君罔上的行为；更何况你若要下手，便是在自己婚礼、自己府邸，未免太过愚蠢了，这一切显见是有人栽赃陷害。如今你是大齐赫赫有名的不败战神，想来是北魏的奸细混了进来，故意挑拨你和皇兄的干系。”

高长恭听得高湛分析得入情入理，面色稍和，只叹息道：“明剑易躲、暗箭难防，四哥，若是这种陷害再这么层出不穷，我当真是觉得倦了。”

高湛只笑道：“你一个在沙场作战的少年将军，怎么说出这么丧气的话来？若你要失望，怕我早就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高长恭一声苦笑，随着高湛往内室走去。高洋已换了一身金黄色的寻常便服，正襟危坐，望着高湛和高长恭进来，只板着脸说道：“你们可知今儿发生了什么事？”

高湛抱拳道：“皇兄，本王私以为那些俱是栽赃陷害，若他当真是长恭所派，怎么会在衣服里留下刻着‘兰陵’二字的药丸？这不是分明就让我们去猜忌怀疑长恭，这是再也分明不过的栽赃！求皇兄明鉴！”

高洋阴沉着脸望向高长恭，冷冷地说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高湛定定神说道：“禀皇兄，今儿本是臣的大喜之日，臣从未想过要在这婚礼上沾上血来，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臣实不知情，故而臣也一心一意去追击了，只是这贼子被同伙灭了口，而那同伙武功高强，臣并没有追上。但是臣敢以项上人头作保，臣于皇上贰心。”

高洋脸色晦暗莫名，半晌才叹了口气道：“长恭，皇叔自然是相信你。若你真要行刺，也不至于这么拼死相救，更不会愚蠢到让人留下证据了。只是以你所见，今日可是谁派人来？”

高长恭恭谨地说道：“以臣愚见，怕是北魏派来的奸细，旨在挑拨皇上与臣的关系。只是他们虽用心歹毒，但到底也太过愚蠢，以为这样便能欺瞒过皇兄睿智，未免太低估我们大齐的君主了。”他于不动声色间也算是捧了高洋一下，果然高洋听得他这么说脸色愈发和润，只是挥了挥手说道：“今儿是你大喜之日，可连你的新娘子也受牵连了。你先去看望她，今日婚礼必然照常举行。”

“是。”高长恭一辑到底，却在侧颜间看了一眼高湛，双眸微微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而果然在他退出去之前，便听到高洋问道：“九弟刚刚是你验的尸首，朕瞧着你有些话当着长恭面仍未说出口，现下就朕与你二人，你难道仍不打算诉之于口么？”

高湛眼角微微一抬，躬身说道：“皇兄明察秋毫。刚刚臣弟想起这刺客的身手，总觉得……”他说到此处便有些沉吟，果然惹得高洋不耐烦起来，催道：“你不必有忌讳，有什么便说出来！”

“是，”高湛方才开口说道，“这身手，倒有些宫廷内侍的感觉……这这只是臣的猜想，毕竟人死已矣，便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高洋眼底似有阴霾，便喃喃地说道：“是啊，人死了，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整个身躯似被阴暗笼罩，挥挥手说道，“你下去吧！”

日头透过木栅窗射进斗室，高洋那身金黄色的便服熠熠发光，日头的光芒在他脸上留下参差不齐的阴影，而他的神情只是寂寥，半晌他起身，望着屋外那些济济于一堂的人，而他却觉得极端孤独，那些喧哗的人，没有一个是与他相关的，他身边的人似乎都在算计着他，他也不知道谁是值得自己信任的，这般伫立在窗前，便想起一人来，大抵这世间只有她对自己真心相向，想到她他脸上带了一层那么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