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徐徐说道：“那追着刺客而去，刺客却被人用这枚银针杀死，我与那人交过手，他的功夫阴柔，想来是善用这些暗器的。既然这针是玄铁制成，那么他必然也会买入不少玄铁以做暗器之用。玄铁金贵，这般要去追查到底是谁曾买入这些玄铁，也并非难事。”

高湛脸色渐渐阴郁下来，“然则，长恭查到了什么？”

“那些人倒也是谨慎的很了，从来不亲自露面去买这些东西，而且总会委托一些中间人去买，但是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九叔，你精心安排这一切，到底是想陷害谁？我还是六叔？”高长恭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地问道，“三叔和七叔已经被你陷害死了，你便连自己嫡亲的人都不放过了么？”

高湛的慌乱渐渐被沉静所收敛，悠然说道：“所以长恭便是这样定了九叔的罪吗？”

高长恭面有怜悯之色，“九叔，你本是有经纬之才，亦是能征战沙场，这些年你做出沉迷声色的样子，这定然不是你的本性，你是在麻痹皇上，减少皇上对你的猜忌么？”

高湛洒脱一笑，“长恭，那是你高看你九叔了。你看皇上亦不是雄才伟略之人，可是如今他被酒精和五石散弄成了这副模样，而你九叔比起皇上亦是差得远了。”

高长恭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高湛，却被他的话语牵动心思，说道：“九叔，有时候我也真希望很多事是我想错了。”

高湛眉毛扬起，说道：“长恭，当年你父亲、我大哥这般莫名被厨子杀死，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有怀疑过这桩事？是谁安排了这北魏名将做一个厨子，是谁指使他杀死了你父亲？你的母亲被赐死，而你年纪幼小便被送到了军营，难道你从没想过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长恭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无奈，“九叔，这些前朝之事我已经不想深究。”

高湛的语气加重了力量，“长恭，你想征战沙场，不想卷入这朝廷权力之争，你想独善其身，可是旁人却未必容你这般！”

高长恭叹息道：“只要我问心无愧，此身便是清白了！”

高湛嘴角却含着讥诮笑意，“长恭你如此想，九叔却不能这般想。你既不愿卷入这朝野纷争，便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而且你三叔、七叔的死，当真与你九叔无关，你九叔也不过枉担一个虚名罢了。”

高长恭一凛，“难道是……”

高湛的眼风扫过他，淡淡地说道：“你既也知晓，我们当今的皇上虽然喝酒之后行为乖张，可是到底是个英明果断之人。如今太子个性孱弱，而我们这些叔叔、太子同辈弟兄偏偏各持兵力虎视眈眈，你当皇上会容许这般情况长久么？”

高长恭星眸黯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便是我们再怎么效忠，到底是逃不过这命运么？”

高湛笑意更为凛冽，“为人君者，必断七情六欲，为手中权势自会不惜一切，兄弟可相残，夫妻可反目。皇上对你六叔忌惮已久，便是没我的推波助澜，怕是他也要动手了。我不过是让这件事提早发生了罢了。”

高长恭谛视高湛，“那么九叔这般做所求的……”

高湛只澹然一笑，“我所求的，不过是不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罢了。”

高长恭凝视着他，良久终于叹气，“如果当真免不了这权力之争，我倒也希望最后的胜利者是你或者六叔。”

高湛眉毛一挑，“其实以长恭之能，未必没有一逐皇位的机会！何况若非当年大哥死因成疑，说不定你今日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高长恭轻声嗤笑，“这皇位，太过高高在上，也太过冰冷了。我怕我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也会变得性情多疑、六亲不认了。”

高湛双睑微扬，而只是漠然。

高长恭勒马往回走去，说道：“九叔，这日这番话，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

高湛微微蹙眉，却仍是笑着说道：“长恭自是一诺千金。”

二人纵马扬鞭回府。

这一望无际的边塞草原，秋日的融融太阳，在他们身后渐渐没入了黑暗。

高长恭再是盛情难却，高湛到底是不愿叨扰他们新婚夫妇的兴致，便在高长恭再三挽留下，仍是挽着一干家眷回了王府。

尔朱怡君自仍是痴缠高湛，而胡楚伊却恍若老僧入定，对于二人的缠绵悱恻只是不察，而高湛冷眼相觑，淡淡地说了句：“楚伊，你这番出了月子还没多久，家中也未备好婴孩物品，不若你就先行回胡府，待我这儿准备好了你再回来罢！”

胡楚伊明知他是保全之心，可是心中到底不免凄凉，勉力一笑道：“是了，臣妾知晓。”

而尔朱怡君却亲亲热热地挽住胡楚伊的胳膊说道：“楚伊妹妹刚生下小世子，若一直住在娘家，未免会惹人笑柄，倒以为我们王府亏待她了。府中各项事物怡君自会让人准备好，至于小世子，怡君派人将他接过来就是。”

胡楚伊不由抬头快速掠了高湛一眼，见他只是不语，便也不置与否。

马车到了广平王府。

高湛自是搂着尔朱怡君先去了，胡楚伊一个人慢慢从车上爬下，她望着那似是浮在清晨微笼雾气中的二人，心中亦喜亦悲，怔怔得几乎痴了。

午后用完膳食，阿烈和紫笙却也带了小高纬来到府中。胡楚伊几日不见了孩子本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如今一见到，母性不免被激发，抱着孩子只是不愿放开手来。

尔朱怡君来到清和阁的时候正看到胡楚伊抱着孩子的一幕，见她面庞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洁的光圈中一般，她倒也不由怔怔的，想着自己这般被剥夺了生育的机会，不由怒从中来。只是韩晓已经死了，她便是要迁怒却也不知道该向谁去，当下只是冷冷地说道：“孩子可曾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