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戏台上，上演着《大闹天宫》。

“我看这天庭也挺无趣的，一个泼猴就搞成这个样子，真是讽刺啊。”纳兰雄带着微笑评价着，坐在纳兰雄身边的是七太太和大太太，七太太的肚子已经隆起了。九姨太只能坐在七太太身边，她的脸色一阵难看。

“老爷说的可不是吗。这大闹天宫的戏码，怎么看都觉得好笑。”大太太带着微笑，最近她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一大群人被一只猴子耍得团团转，不知道到底是猴子好笑，还是人好笑。”九姨太冷冷地说道，倒是引起了纳兰雄的注意，纳兰雄干咳几声，“凤娇不喜欢也正常，那个时候凤娇可是戏班中的女王，什么戏都让她参演，唯独没有演过这一出，因为主角是只猴子！”纳兰雄的话，倒是引起了一阵哄笑。

可是一直在角落里伺候着的沐倾寒却觉得不妙，这无疑是让司令想起陈凤娇曾经和他的风花雪月，沐倾寒转过头，对着汐月说道：“今日的折子是谁点的？”“本来是大太太点的《游园惊梦》，可是八太太说最近都点这些才子佳人戏，看厌烦了，便点了这出戏。”

果真是有意为之，也真是难为这心思细腻的八太太了。沐倾寒不说话，继续看这场“大闹天宫”。

“这样说来，凤娇那个时候，可是我们淮池……”

“老爷，您觉得这碧螺春怎么样？”还是七太太反应快，不让纳兰雄继续回忆他和九姨太的过往，纳兰雄眼神一转，道：“果真是好茶，和平日不一样的呢。”

“那可不是，这碧螺春是段家二少爷送来的，说是舶来的，七丫头想着老爷你喜欢吃茶，特别用雪水熬制成的，特别地醇香可口呢。”

纳兰雄一听，眉毛立即一抖，“果真如此？漓儿呢？我得好好夸夸我的这个乖女儿呢，七丫头，你也变乖啦？”

纳兰漓正在嗑瓜子，然后眼睛转了转，“爹爹真心疼女儿，就答应了程家的提婚。”

纳兰雄一听，脸上笑容突然消失，大太太立即训斥道：“七丫头，今天是好日子，不许胡闹！”

“听听，听听！这哪里是未出阁小姐的话？今个儿全是自家人，倒也算了，这要是被别的人听去了，保不准说我们纳兰家的小姐好生不害臊呢。”七太太也笑了，她瞥了一眼在暗处的汐月，最后才幽幽叹息着，“不过七小姐，你真的考虑好了？段家二少爷也提亲了呢。”纳兰雄故意不说话起来。

段子烈是个柔弱书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日上门提亲，说在很小的时候便和纳兰漓相识，一直拜托兄长照顾纳兰漓，他想着七小姐年纪不小了，便大胆提亲。

当时所有人都惊愕了，包括沐倾寒自己。本来纳兰漓和段子墨之间子虚乌有的事情被整个淮池的人传得沸沸扬扬，后来段子墨拒绝纳兰漓的事情也是满城风雨，现在段家二少爷又说爱慕七小姐，这故事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了。

不过私下沐倾寒问过蓝玉烟，蓝玉烟说段子烈是真心的，他不是意气用事，更不是什么阴谋，她和段子墨也是才知道的事情。据说段子烈当年差点没命，是纳兰漓小小的支持让他走过鬼门关，他对纳兰漓的深情，不是一朝一夕的。

回忆被现实赶走了，纳兰雄笑着说道：“段子烈虽没有他兄长能干，也是个大好男儿，程司令是我的挚友，我都会认真考虑的，总之，七丫头年底是会嫁出去的。”

“事还没成呢，大家高兴得也太早了吧，若是事情不成，那才难看呢。”九姨太讨厌这种一家人和气融融的样子，不免沉不住气，说了一句气话。

“你什么意思！”纳兰漓立即想站起来，还是七太太站起来摸着纳兰漓的手，“七小姐，你帮我问问，我让厨房准备的海鲜好了没有？可是你最喜欢的虾仁哦，快点去，快点去。”看在七太太的面子上，再加上今晚上气氛还好，纳兰漓就忍了忍，憋气走开，在走过沐倾寒身边时，还是一脸的厌恶。

纳兰雄欣赏地瞧着七太太，对着大太太说道：“七太太越发沉稳、成熟了，和以前果真不一样，倒是凤娇，越发的心急浮躁，你以后还是跟着七太太多学点吧。”

“七妹妹已经帮着我做了很多了，我以后会更留心的。”大太太和纳兰雄之间的谈话，让九姨太的表情僵硬起来，八太太却示意她别发作，一定要沉住气。

海鲜陆续放了上来，纳兰漓特意将盘子放在九姨太面前，“九姨太，我看你最近肤色不怎么好，就多吃些海鲜吧，嘴巴除了说难听的话以外，还可以吃东西的！”纳兰漓说完便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管九姨太难看无比的脸色。

“九姨太别跟小丫头生气，七小姐就是这个样子，性子活泼，直话直说。”七姨太立即给九姨太送了一只虾，“就当是姐姐的不是，姐姐在做这里给九姨太赔罪了，这是九姨太最喜欢的香辣酱味道，九姨太就尝一个鲜呗？”

九姨太的眉毛立即蹙了起来，表情很难看，然后作势摆手，“今天晚上我兴许吃得比较多，我还是不要了，七太太的美意我心领了。”说着就撇手，七太太表情很难看，大太太也不悦了，“九姨太这就不对了，最近几天你的食欲都非常不好，今日我让厨房特意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很多菜，你也就动了两筷子，肯定没有吃饱，人家七太太也是好意，你何须这般计较？”

纳兰雄也不悦了，“凤娇，你是老九，不许这般没有礼貌，吃了！”连纳兰雄都发话了，九姨太实在是找不到任何的理由了，然后深深呼吸一口气，吃了下去。一时间，大家又都恢复到之前其乐融融的状态，你一言我一语的，特别和谐。

突然，青梅惊呼一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只见那九姨太一直在那里呕吐着，特别难受，也让青梅很担心。大太太立即站了起来，“快，快，快，慕容大夫，快给九姨太看看。”

九姨太干呕了一番，擦着嘴，喝了一口热茶，才缓了缓，摇手道：“不碍事的，我只是最近有点风寒，可能凉到肠胃了。”

“那可不能大意，九姨太可是老爷的心尖肉，慕容大夫，给瞧瞧吧。”慕容景舒也在席位中听戏，闻言，立即让小厮去取自己房中的东西，来到九姨太面前，欠身说道：“九姨太，风寒可大可小，若是不注意，很容易上吐下泻，甚至会破坏您的身体。”

八太太灵机一动，也劝慰着：“要不九姨太就瞧瞧吧，别太大意了。”如果九姨太生了什么病，眼下纳兰雄也在身边，鼓吹几句，或许能够让纳兰雄重新宠幸九姨太。九姨太也明白其中的含义，踌躇着还是伸出了手，让慕容景舒把脉。

戏班子也退下了，整个后院安静下来，甚至可以听到帐篷外飘雪的声音，声音很小，很柔。

慕容景舒是中医出身，望闻问切自然不在话下，他表情有点僵硬，然后再仔细地瞧了一次，大家的表情也变幻无常起来，小厮将药箱带来了，慕容景舒打开药箱，用西式的听诊器再给九姨太检查一遍。这谁都知道，如果医生诊治的时间越久，那么表示问题就越大。

大太太也忍不住关心道：“到底是什么病？严重吗？”慕容景舒却轻松一笑，欠身对纳兰雄说道：“无碍无碍，九姨太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大家又松了一口气，可是慕容景舒继续说道：“只是恭喜司令，九姨太有喜了，不多不少，一个月有足，只是九姨太妊娠反应比较大，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慕容景舒的话，很轻柔，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绅士，带着很重的南方口音。

却在纳兰家中激起了千层浪。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大太太和七太太面面相觑。特别是九姨太，脸色如同世界末日那样难看。纳兰雄“啪”的一声拍着桌子，然后怒目吼道：“岂有此理！陈凤娇，你好大的胆子！”

别说一个月了，两个月来纳兰雄从未到九姨太的房中歇息过。本来无比喜庆的聚会，立即冷到了最低点。

纳兰雄上前，掐住九姨太的脖子，“你这个贱人！你当初年轻的时候放荡不检点也就算了，你答应过，你嫁过来会恪守妇道！你敢这样对待我？”纳兰雄再怎么有涵养，也是个军人，军人生气起来，那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所有人都害怕地站了起来，八太太立即跪了下来，“老爷息怒，老爷您千万要息怒！这事有蹊跷！这海鲜也好，还有慕容医生也好，都可能是有误的，千万别冤枉了九姨太啊！”

八太太哭得凄切，七太太也在旁边跟着附和道：“是啊，老爷，千万别因为了一时的怒气，冤枉了好人！”

大太太也厉声喝道：“全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全都到大厅里去？除了太太小姐们身边的贴身丫鬟，其他的都给我退下，七太太有身孕，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也忍耐几分吧，至于慕容大夫，你在我们家当大夫也算是我们家的一员，特别是今日的事情，关系甚大，我也请你到内厅去一趟吧？”

“景舒遵命。”慕容景舒跟着大家一起到了内厅，沐倾寒给慕容景舒递了一个眼神，一个很重要的眼神。沐倾寒不说话，埋着头，站在晴芳的身后，在这种场合，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绝对的安静和沉着。

九姨太脸色铁青，她从来没有这般的狼狈过，也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老爷，凤娇嫁到纳兰家来，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老爷的事情，虽说谈不上贤良淑德，可好歹也是尽心尽力地为这个家着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求求老爷一定要还凤娇一个清白！”九姨太哭得梨花带雨的，特别委屈，特别无助。

八太太立即指着慕容景舒，“慕容大夫，你到底收了什么人的好处？竟然这般诬陷我们的九姨太？”

慕容景舒却不着急，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怀中拿出了几张证书，工工整整地放在了纳兰雄老爷面前，说道：“老爷，这是我在英国留学期间得到的所有证书，这是皇家颁发的高级医生证，我是在神明面前宣誓了的，会对得起自己的职业，对得起自己的医术，更何况我从小就是出自中医世家，慕容家在江浙一带不说威名，但是至少是百年老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做出违背我职业道德的事情的。”

“那些都是你的信口雌黄，鬼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们府中人勾结？想要做一些诬陷的事情？”八太太出口相向，毫不隐晦，连她一向八面玲珑的习惯也不顾了。

“八太太这话说得奇怪，我慕容家的家产可以买下整个淮池，若不是我和大太太有约，纳兰府可以给我提供很多中医的秘书，我何必在纳兰府做一位大夫？难道是为了钱？我慕容景舒与你们纳兰家的任何人交情都不深，何来帮助之说？八太太巧言雌黄，你可以诬陷我本人，但是不能侮辱我作为医生的操守！”这样一来，慕容景舒也生气了。

纳兰雄脸色一黯，“真是岂有此理，不许在这里和慕容大夫争这些东西！七太太也去帮九姨太瞧瞧吧？虽说七太太身子不便，但是医术我是绝对放心的，稳妥一点也是好的。”可是还没有等到七太太说话，九姨太立即回绝了，“老爷好生糊涂，他们是一伙的，凤娇这次必死无疑，除非去请来西药房的钟大夫或者别的大夫……”

大太太瞧着晴芳，然后点了点头，“放心，我已经让晴芳去请了，人很快就到了，这种事情非同小可，我也不想家中会闹出这样的丑事！”八太太和九姨太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能静静地计划着如何渡过这个危机。

汐月在倾寒的耳边说了些话，倾寒脸色大变，然后对着晴芳说了一遍，晴芳也是一愣，于是便对着大太太小声说着。“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大太太的嗓门高了几声，立即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力，看来现在的情况是一个比一个乱。“何事？”“老爷，九房的一个叫阡陌的丫头，自杀了。”

纳兰雄的眼神更变得戾气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在府中实施仁孝之法，特别是对下人，千万不能让外面的人说我们纳兰府是个委屈人的地方，以前倾寒做错事被七丫头赶出去，不是也回来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大太太立即跪了下来，“老爷恕罪，老爷恕罪！”晴芳紧跟着跪下来，“不能怪大太太啊，听说那丫头死的时候特别难看，全身都是伤痕，而且还给她妹妹纤柔留下了遗言才去的，说……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好瞒的？说！”

“是，老爷，那阡陌姑娘说受不了青梅姑娘的折磨，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所以……她必须死。”

纳兰雄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九姨太，“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老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那是丫鬟们的事情，青梅，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梅慌慌神，然后立即跪下来，“老爷，老爷，您千万别被骗了，我和阡陌只是吵吵架，没有任何的不妥，没有！”

七太太捶着纳兰雄的背。“老爷别生气，或许是误会，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九房去了？”此话一说，纳兰雄何等精明，立即坐在椅子上说道：“带那个丫头的妹妹来，我要亲自审问！”

晴芳立即退下去了，倒是几个老大夫来了，大太太张罗着：“九姨太，这些都是城里有名的大夫，你瞧仔细了，别到时候又说什么阴谋。”然后对着大夫说：“各位大夫，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九姨太不舒服，你们给瞧瞧吧，一定要瞧仔细了，认真地瞧，仔细地瞧，我们司令大人在上面等着。”

几位老大夫自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瞧着慕容景舒都在这里，想着一定是西医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竟然还暗暗高兴，便都一一去为九姨太瞧病了。九姨太深深呼吸一口气，静静等候着。

不一会儿，大家都仔细地交流了一下，最后由钟大夫说道：“回老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恭喜九姨太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听到这样的话，大家都屏住呼吸。八太太和九姨太都瘫在地上，无力极了。还是大太太反应快，“好，有劳各位大夫了，汐月，你带几位大夫下去，一定要重重犒赏。”

待客人们都走后，纳兰雄才冷笑一声，“好你个陈凤娇，今天我看你到底要玩什么把戏，我今天不仅要揪出你的尾巴，还要找出那个奸夫！”

“老爷，纤柔姑娘来了。”晴芳带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来了，那丫头淌着泪，特别伤心难过，手中还拿着她死去姐姐的头发。

“好了，别哭了，司令在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如实说来，一定会为你姐姐做主的。”大太太不耐烦地说道。那小丫头咬了咬嘴唇说道：“回老爷，回大太太，我和姐姐都是九房的小丫头，姐姐和我一向都认真做事，虽然有时候青梅姑娘欺负我们，但是忍忍也就算了，可是有一天，姐姐去老祠堂取香烛回来后，脸色都变了，我问她，她也不说话，只是说她撞见了天大的事情，她害怕得很，还让我和她一起收拾东西走呢。”

“你是哪里来的死丫头？谁教你说的这些？”九姨太慌了，她一慌，便让人更相信这个女孩子说的话，七太太冷笑道：“妹妹何须着急，等纤柔姑娘将话说完，我们自然会评断是好是坏的，祠堂吗？就劳烦晴芳姑娘再跑一趟，带几个可人的丫头一起去瞧瞧。”“是，七太太。”

纳兰雄一直强忍着怒气，然后继续说道：“继续说。”

“后来，后来有一天，青梅姑娘来唤我姐姐，我姐姐几乎是被拉着到了九姨太的房间里，我害怕，我就跟着去了，然后就听到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九姨太说什么，你到底看清楚没有，我姐姐说她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九姨太就对青梅姐姐说，这个人，不能留。姐姐回来后，我害怕极了，姐姐就对我说，既然九姨太不让她活，她也不能带着这个秘密去死，她说，九姨太……九姨太……九姨太……”纤柔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后才战战兢兢地说道：“和大少爷有染！”

倒吸一口气，特别是大少奶奶，脸色都铁青了。沐倾寒冷眼瞧着九姨太。她的眼神，彻底黯淡了。脸色，彻底白了。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场天衣无缝的好戏竟然会如此刺激。因为，那是事实。沐倾寒抱着手臂，她倒想看看这场闹剧怎么结束。她说过，她会报复的。不用找机会，这些人自己也会自掘坟墓。

接连几天，整个纳兰府都被闹得满城风雨。因为大太太和七太太的“杰作”，大少爷和九姨太的奸情浮出水面后，紧跟着找到八太太房间里的毒药，指明她毒害大太太和四少爷。九姨太和八太太被抓了起来。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