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雄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纳兰雄一直自诩是读书人的典范，他是文武双全的司令，是和粗人起家的程司令完全不一样的。可是此刻看来，无疑是给他一个大大的巴掌。大太太和七太太也痛心不已，家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纳兰雄思考了几天后，将大少爷调遣到东北的最前线，反正他都是一死，不如为国捐躯。

而为九姨太和八太太送行的，便是沐倾寒手中的这瓶毒酒了。她脸色淡淡的，她其实根本不想来走这一趟，但是大太太的意思，却好像一定要她亲自来送两位太太一程。纳兰府没有牢房，却有着暗房。汐月担心地瞧了瞧沐倾寒一眼，“倾寒姐姐，要不要找管家和我们一起，那九姨太若是发起飙来，我害怕伤着姐姐你。”

“无碍，将死之人，我有什么害怕的。”沐倾寒心中，其实是很复杂的。当初她只是将九姨太不检点的事情告诉大太太，她也只是想要扳倒九姨太和八太太，以报自己的仇恨，可是却从未想过要她们死。以至于突然出现的纤柔丫头，沐倾寒是完全不清楚的，然后心中一沉，在这些人之中，最熟悉纳兰雄脾气的，便是大太太了，而且想要一举消灭掉大少爷的，也只有大太太。想要暗房里两位太太死的人，也是大太太。

那么，为什么却唯独要让自己来送这两个女人一程呢？“先去九姨太那里吧。”沐倾寒缓缓说道，汐月点了点头，拿着钥匙，打开了九姨太的房间。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在沐倾寒的想象中，九姨太要么破口大骂，要么鬼哭狼嚎，总之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只见九姨太还穿着那天晚上的旗袍，只是已经破旧不堪了，九姨太披散着头发，脱掉高跟鞋，赤脚，在暗房中，翩翩起舞。她唱的是《霸王别姬》。九姨太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气势凌人，一向都给人泼妇的形象。可是此刻，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舞步，每一个转身，每一句歌词，都那么惟妙惟肖。

确实是淮池的金嗓子。她的风华绝代，绝对是震撼人心的。也难怪纳兰雄会宠了她那么多年。一曲毕了。九姨太却背对着她，“那个死老太婆呢？为什么她不来？偏偏是你？”沐倾寒不说话，“九姨太，大太太她身子不适，让奴婢来送九姨太一程。”

“哼。”九姨太眼中，却从未那么平静过，“倾寒，倾寒啊，第一眼瞧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麻烦，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麻烦。在我死的时候，有你这样可人的丫头送我，我也满足了。”

沐倾寒将毒药放在桌子上，“九姨太，您还有什么遗憾吗？”“遗憾？遗憾就是我没有机会和那个老巫婆继续斗下去了，老巫婆厉害，她真的很厉害，最后还是她赢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太太，还是她赢了。”突然，九姨太眼神一黯，还是带着傲气，“我刚才唱的可好听？”

“艳惊四座。”

“不是吹的，当我还是陈凤娇的时候，这可是我的拿手好戏，那个时候，我和大少爷第一次相遇，我唱的便是霸王别姬，我就在台上，瞧着他的目光，我觉得，他就是霸王，我便愿意成为那个虞姬。”原来九姨太和大少爷先于纳兰雄相识？而且他们两个是真心相爱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或许大少爷只是逢场作戏，可我却忘不了这个人，我讨厌纳兰雄，他用尽了他的权力和方法，活生生地将我关在这个笼子里，我夜夜承欢，心里不知道有多恶心！所以，我便要弄乱这个纳兰府，我便要成为这个纳兰府最尊贵的女人，因为这样，我的心里才好过点，可惜，这个纳兰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好像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九姨太三步并做两步，朝着沐倾寒冲了过去，汐月吓得拉着沐倾寒往后退。

九姨太仰头便将毒酒喝了下去，擦了擦嘴巴，“其实我还很感谢你们，在我死的时候，让大家都知道我是大少爷的女人，我不是纳兰雄的小老婆，我是我爱的男人的女人，这是我最开心的事情。”这句话如同一个惊雷，击在了沐倾寒的脑海中，沐倾寒对着汐月说：“我们走吧。”

沐倾寒不想看到她死亡的惨状，也算是给这位曾经风华绝代的女人一个有尊严的死法。而九姨太却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以为那老巫婆会放过你吗？”

而八太太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我没有毒任何人！虽然我精通医术，可是我却不懂药物，我若是真能够下毒，何苦等到现在？早已经毒死那老太婆了。”

八太太始终不承认她下毒毒害大太太等人，这不是沐倾寒关心的，因为这是大太太查出来的，她只是来送他们一程。

“沐倾寒，你以为你帮着她们解决掉我们，就可以平安无事了吗？沐倾寒，下一个就是你，大太太最忌惮的人，就是你，她不会放过你的！”八太太的话语，如同是一阵又一阵的魔咒，回荡在整个暗房里。

沐倾寒走快了几步，扶住石柱子，一直干呕着。

“倾寒姐，倾寒姐！”汐月紧紧地跟在身后，担心无比。

沐倾寒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心里一阵恶心，缓了缓气，说道：“汐月，我没事，只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她们两个，就在我手中，死了。”

“倾寒姐，你千万别乱想，这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你就别自责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汐月，阡陌也好，青梅也好，八太太、九姨太、六太太，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只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沐倾寒有点失控。原本想着九姨太等人的离去，自己的心会平静下来，但是相反，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更加觉得心慌了，“这是个吃人的地方，汐月，会把人逼疯的，大家本来的面目都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以后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吗？”

“倾寒姐，倾寒姐，我求求你，你别哭了，你哭得我都想哭了，倾寒姐，你不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可是倾寒姐，我更担心的是八太太说的话，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汐月，我想离开这个家，我觉得，很恶心。”倾寒心中一阵凉意，离开？去哪里？

九姨太等人的事情，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而已。若说倾寒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除了九姨太的自作孽，沐倾寒也功不可没。她特意找到蓝玉烟，让蓝玉烟找一些可以引起假孕的偏方，让慕容景舒配置出来，让九姨太每日都服用，除非是慕容景舒这样的顶级西医才能够识辨，其他中医大夫哪里知道？

这也是最致命的一击。若不是让九姨太相信她真的怀孕，她是绝对不会如此坦白的。至于阡陌，不过是大太太手中的一个棋子而已。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沐倾寒还是感觉很累，很累。

淮池，迎来了真正的冬季。不过今年的冬至，比往年更加特别。

因为是纳兰老爷的50岁生日，一向低调的纳兰老爷也不得不在今日这个特殊的季节里，准备大大地热闹一番。纳兰澈和舒碧芷也赶回来了，一对新人笑盈盈的，给府中增添不少欢乐。最大的喜事莫过于七太太早产，虽然是早产，但是有惊无险，是个可爱的少爷。所以，纳兰雄更要大办一场。

沐倾寒为了这个事情，最近都忙得焦头烂额的，因为大太太特别注意这件大事。好在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瞧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宾客满座。

耳聪目明的沐倾寒早就能够应付这样的大场面了，只是今日大太太和往常不一样，因为纳兰雄特别喜欢红色，红色也寓意着大吉大利，便让今日纳兰府的主子下人们都身着红色的衣服。

这真的是给沐倾寒一个大大的难题，她真的没有什么红色的衣服，她的衣服全都是淡色系的，特意找裁缝赶了一套，唯一的一套。虽然很简单的样式，但是沐倾寒还是觉得穿在身上怪怪的。

看着大家一张张微笑的面庞，沐倾寒心中也放松了不少，纳兰家因为九姨太和八太太的倒台，一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或许，真的应该为喜庆的事情高兴高兴了。

沐倾寒走到角落里，这是她喜欢做的事情，在角落里瞧着别人，看着人世间的百态。记得要去给七太太送去服饰，沐倾寒便转身去了七房。

“倾寒姑娘，你可是去七太太那里？七太太正在大太太的房中。”突然出现了一位丫头，唤住了沐倾寒。沐倾寒点点头，朝着大太太的房中走去，却碰到了纳兰澈。

他瘦了很多，眼神总是很哀愁的，痴痴地盯着她，道：“倾寒。”

“四少爷，我还有很多事，我先走了。”

“我骗不了自己，和碧芷在一起，我想的依然是你，我始终喜欢你，我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纳兰澈在最短的时间内，说出了让沐倾寒目瞪口呆的话语。

“是吗？可惜，太晚了。”

“今天送来的东西，还真是不错，也合我心意，其实老爷啊，就是喜欢排场，更喜欢让他觉得有面子的事情，所以，大太太年纪大了，肯定不会怎么打扮，所以，我出众一下，也无所谓的。”七太太一点一点地精心打扮着，风韵犹存。

“七太太，倾寒想离开纳兰府。请您帮我一下。”

“你真的相信我？”

沐倾寒很感激地瞧着七太太，“倾寒心领了，只是希望七太太到时候能够帮倾寒说点好话便是了，现在老爷独宠七太太，倾寒自然是相信七太太的魅力。”

七太太却语重心长地说道：“什么独宠不独宠的，那是因为现在老爷没有别的选择了，现在我们府中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所以，如果府中又新添一位太太的话，我也就功成身退了。”

被七太太这样一提醒，沐倾寒才反应过来，是啊，怪不得大太太也好，纳兰雄也好，都那么急迫地想要搞这样一个宴会，或许，这是一个为老爷添姨太太的契机。

心中不免寒冷了一下，真是个可怕的现实，纳兰雄如今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样喜好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这到底是谁的悲哀？突然之间感觉一阵寒冷。

“算了，这是我们的命，在这种环境中的女人们，就是这样的命，在大户人家女人的命。”七太太倒是很释然，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反而安慰着沐倾寒，走了下去。

“七太太，记得穿红色的衣服。”沐倾寒突然发现七太太忘记穿红色衣服了，七太太恍然大悟，立即穿上后，然后带着几分的疑惑，“必须要求穿什么衣服，我来纳兰府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情一样。”然后瞥了一眼沐倾寒，“你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毕竟大太太不是个省油的灯。”

沐倾寒点了点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也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现在，府中再也没有居心不良的人了，自己也不用那么处处小心了。

果然，事实证明沐倾寒是正确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倾寒姐姐，大太太让您去后院一下，晴芳姑娘有事情告诉你。”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告诉了沐倾寒，沐倾寒点了点头，刚转身，便对上了一个男人深邃的目光。

段子墨拿着杯子，晃动了一下，一饮而尽。每次见到他，总觉得他平添了几分忧郁和潇洒。很奇怪，世界上竟然有人将这两种完全不一样的特质完美地结合起来，真的很奇怪。她贪婪地望了几眼后，便离开了。

“晴芳姑娘，有什么要紧事？”晴芳的样子很着急，这不是晴芳应该有的表现，她不是这样一个慌乱的人。

“倾寒，怎么办，大太太给老爷准备的大礼，竟然一时间找不到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大太太会骂死我的，一定会骂死我的。”

沐倾寒心中也吃了一惊，如果是关于纳兰雄的事情，自然大太太会很紧张了。心中一阵抽动。

“晴芳姑娘，你别着急，可还有别的礼物没有？或许现在还来得及。”晴芳眸子转动了一下，点了点头，“若真问我的话，还真是有别的法子，别的礼物，但是，倾寒妹妹，只有你才能够帮我。”

沐倾寒越发奇怪了，“只有我？我有什么法子可以帮你的？”

“那便是……”晴芳的话，拖得特别长，让沐倾寒有一种很奇怪很奇怪的感觉。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困惑，就感觉脑袋后面被重重地击了一下，便没有了意识。

在她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瞧见了晴芳眼中的无奈，她幽幽地说道：“对不起，倾寒，我也没有选择。如果可以，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她还要面对什么？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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