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怀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28
|本章字节:6962字
怀师大鉴:
来示收到。谢谢开示!
最近气胀,先由气穴开始,一次在坐中感觉气由气穴出来,由腹部以上,充满了气,很不舒适。前夜气动,与以前气动完全不同,似乎是内动,要注意才知道气动,否则还以为是气胀。从前会一身大汗,现在只是发热及些微有汗而已。昨夜又动,是打坐的时候,是外动,和以往一样,身体会摇动起来。经过两次气动之后,体内轻松多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用意向下行气?我不敢引,因为我从不敢用有为法。
最近常有饭后感觉地震,三次是午饭后,一次是晚饭后,同桌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我有些感觉,不知是不是病?我很知道在打坐时,没有把身心完全放下,但究竟有什么放不下,真是莫名其妙。我想就是有一个要放下的心,毛病在此。其实我在打坐时,是一切不管的,什么真空妙有,什么灵明自性,即使天掉下来,都不去想的。最后有一个问题,请求老师开示:在打坐时,很清楚的是有个东西,从前只是一个影子,现在比较明显,但说不出它的形状,只体会得出是圆圈中的那一点。还有那个烛光,虽然有形有相,我也可以随意移动它,但我说不出它是在内在外还是在中间,似乎是悬空的,也是飘动的。还有那个我观心,他也观心的东西,我觉得他和圆圈中的一点很相似,是不是就是一个东西?这三样东西,能不能合在一起?如果要定住他,究竟要定住哪一个呢?还是要都定住?
我知道我可能急了一点,越来越糊涂了,一身有这些妙有,应该以哪个为主呢?
我看《道藏》,不懂什么是“些子”?《习禅录影》也有:“深深拨,有些子”
口水仍源源而来,不知有何用处?专此即请
敬安
金满慈敬上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十六日
满慈夫人左右:
十一月十六日函悉:你这次来信比较难答,因为许多重点,必须口说才能讲授得清楚,实在非笔墨可通。但是以你的程度,多看看书,细细地体会,相信会有所心得才对。
总之:你感觉的地震,是气动,气脉不归元的现象,不要紧,不理它,也不是病。但少吃点饮食,使肠胃清理清理便好一点。如气满不思食,便尽量少吃。你问的“些子”,是道家的代用词,道家便是故作神秘,喜欢用密语。所谓“些”子,便是“此”“二”,这个二,便是神和气两样。道家认为把神气二者合一,也即是心气合一便行了。《禅宗语录》所谓的“深深拨,有些子,平生事,只如此。”那个所说的有些子,是口头语,就是有些子消息的意思。同道家的“此二”无关。
口水源源而来,是好现象。如衰老极了,便无口水,所谓口干舌燥,即为病象。当口水来时,便和鼻子轻微深吸气同时咽下,最好。
不能向下引气。你但把注意力不理气机的感觉试试看。因为照你说的现象,还是意识的感觉在无形中太注意气了。空掉感觉,你看如何?
其实,你所感觉的有个无形的东西,也是意识平静时习惯性的作用,有的人,如果弄错了,便说它是神。你所说的那个烛光相似,便是气的反射,也是你意识平静时的习性感觉作用。有的人弄错了,便把它当作性光——自性光明。事实上,你仔细研究,你现在所感觉到有一无形无相的感受,同时又有一烛光似的光影,又同时知道你在打坐做工夫,这些等等,都是境,都是相,你再反思参究,能够同时知道这些的,那个自知的知觉之性,不属于这些境上,也不属于这些相上。如果你能由此深入一参究,便可知道“我本无心于万物(相),何妨万物(相)常围绕。”我想你能仔细看懂了我这一段话,一定另有进境,可以由定生慧了。匆此祝好
师字
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日
老师:
自从那次在静坐中,我观心,另一个我也在观心时,忽然间,我体会到我的心和身体分开了,各是各的了,分不开,也合不拢,此后不论在动中或静中,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我随在我的身边,我看什么,她也在看,可是当我独处的时候,她就看着我,又似乎她就是我,当我吃饭,或行动时,都觉得不是我,而是我正看着另外一个我,但在我静坐的时候,她又与我合而为一了,我已分不清她是我,还是我是她了呢?唯有在境风生识浪,而又迷不知止时,她就会无影无踪,再也体会不到了。而我才感觉到实实在在有一个我的存在。此中微妙,非言语,笔墨说得清楚,但我相信老师会懂。现在的问题是这样:在一年前,我看过《印度瑜伽健身术》一书,它把真我与假我,用二鸟来作譬喻,当时看过,并无一点反应,而现在我不知是否潜意识受到了影响?要如何才能辩别它的真假呢?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关键,尚乞老师开示!
近来不能喝水,一天只喝二,三口茶,多喝则胃胀,吃水果也只能吃半个,至于口水之来,在动中,静中都一样,有一次半夜惊醒,恍惚中,口水源源而来,就如过去半夜气机发动时的情形一样。
最近体内的气已不似过去那样发胀了,打坐时手已不胀,身体已不动了,是气已归元吗?不知道,也不管。余容后禀。敬请
道安
昆韦给老师请安
金满慈敬上
五月十八日
满慈夫人左右:
五月十八日函悉。你问的两个问题,很重要。第一,你目前做工夫,觉得有两个我,另一我即随此我而并存。其实,此一境界,亦是你一心一念之间的变化,只是你未反省检查此念而已。我问你:当你正在觉得另有一我与此境界并存时,你那个能知此我与彼我的,是一?是二?当然,你一定说:那个能知此二我的,还是一。那么,这个问题不是解决了吗?另一我是妄想,是幻境,是一念错觉之所变化,本非真实。再由此进一步,即此现存肉体之我,也是妄想之所流注,之所存在,也是幻境,是暂时假有的妄想而已。彼此二我皆非真实,唯能知此是二,此是一;此是妄,此是真的一知,无形无相,用之则有,舍之即空,无相而自清净,方为较近真如。
总之,到此,必须靠慧观反照而参究心源,切勿着此幻相。不然,即使能使精神飞越,的确如另有一我,可与此身乍离乍合。一般外道——包括瑜伽术等,皆落此偏差,仍认此妄幻为另一真我,甚至,可以出神入化。其实,皆属无慧无智之自欺而已。
此另一我,与今时存在肉体身之我,统皆譬如月亮的影子,并非真月。何况月本无光,反映日光而有明。性本无我,反映识心而有用。于是千江有水千江月,万类众生万类生。若能心空究竟之一念,则万里无云万里天,此性本自圆明清净,即今我尚不可得,何况另一幻我,甚至,千百万亿之幻我耶!第二,不思饮食时,即不勉强。据所述之现象,确为气机归元之象。望不生执著,一切任运自然而去,即另有一番气象矣。匆此祝平安
南怀瑾于关中
五月二十八日
老师:
五月二十八日手示奉悉。谢谢开示!
一切境象又都成为过去。前几天在坐中,忽然感觉天好矮,四周好狭,我在中间透不过气来。有时耳内发痒,似有风声,我想是气冲耳膜之故。有时心内一片清净,一丝杂念没有,真像一片晴空,没有一点百云,舒适极了。那是在午夜,一觉醒来,那同身轻如叶一样的微妙,心里清楚得很,提不起一点念头。只可惜为时不多,一刹那就过去了。
我看过了《维摩精舍丛书》的《榴窗随判》,得益不少,但不懂怎么使六识出六门。
我现在只懂无念并非什么都不想,那只是意识暂停而已。我更了解提起即用,放下便休,在体之时,用归于体,在用之时,体在用中的道理。
所谓提起,放下,放则弥于六合,收则退藏于密;展则弥纶法界,收则丝毫不立。以上这些是否同一个意思?
当妄念起时,那能觉的和要空即空,要有即有那个能做主的,是否即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无位道人?能觉的和能做主的是否同一个东西?人的烦恼是否业力借神识而活动?
不借是不是“如百千明镜鉴像,光影相互,尘尘刹刹,各不相借”的意思?
我正看《指月录》,那些机锋转语,我不懂,我大多以不求甚解了之,不过有些地方看完了,仍要请老师开示。我觉得人难得的是智慧,世间有很多聪明有余,智慧不足的人,我连世俗的聪明尚且不够,更不谈智慧了。如果智慧能在定中求,那该是我最大的希望!专此敬请道安
金满慈敬上
一九七七年七月二十九日
满慈夫人左右:
来函所提问题,你都自有解答,所以不再答复。
关中懒动,所以迟迟作复,敬请见谅是幸
南怀瑾
八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