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29
|本章字节:13018字
满怀对他的怨气,更多是受妈妈的影响,我不喜欢看电影。他所参演的电影,我硬是一部都不看,也从来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直到上了中学,我的一位同学偶然间知道了我的爸爸是何许人,当时就大笑起来,说你居然是他的女儿,一点儿都不像嘛。我问,怎么不像?同学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你爸爸可是位搞笑天才,可你很少笑。”同学的话让我对他产生了一点儿好奇,我想,银幕上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于是,我偷偷跑去看他拍电影。
我不知道正拍着的是什么电影,只见平时一脸严肃、身材不高的他,头发留得老长,嘴上有一绺小胡子,叼着烟,脸上满是痴笑,跟在一群人后面,跳来跳去,挤眉弄眼地说着台词,极为可笑又可鄙的样子。人家喊一声“冲”,他便跑在最前面,然后两群人打起来,他被打得倒在地上,被一双双脚踢着,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啊啊地叫着。躲在一旁的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演员们都停了下来,他也看到了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哈哈地朝大家笑着:“是我女儿呀。”然后跑过来搂住我说:“这是演戏呀,假的,假的。”大家都笑了,觉得这个女孩儿傻得可爱,都来劝慰我,可是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襟。
我明白了同学欲言又止的真实意思。那时正是武打片、枪战片盛行的时候,每部片子的男女主人公都是英雄,身手不凡,英俊挺拔,而我的爸爸,在这些电影里却只是个逗人发笑的可怜虫、小丑!我突然想起他有个宝贝箱子,于是趁他不在时翻出来看,我发现那箱子里有他参演的所有电影的海报;有一些电影的录像带;有报纸杂志对电影的评价剪报,甚至还有一些观众来信——信不是写给他的,可不知为何他却收着。如果说面对拍摄现场的他,我是心痛,那么面对他精心收集的这一大箱资料,我感到了说不出的悲哀。
不久,在拍一部枪战片时,他饰演抢匪甲,从飞驰的汽车上被摔下,断了两根肋骨。他回家休养,我们父女俩有了第一次长时间的相处。躺在床上的他,兴高采烈地给我讲拍电影的趣事,他又把那些录像带放来看,说是让我为他找找不足。他演的全是喜剧,却每一部都让我泪流满面。他看着流泪的我笑着说:“难道我就这么失败?连自己的女儿都逗不笑。”
我忍了好久才说:“爸,别拍电影了。”他拍拍我的头:“不演电影,我拿什么供你读书?”他的一句话让我低下了头,他说:“不过我拍电影,不只是为了给你挣学费,实际上电影是我的生命,爸爸从骨子里离不开它。你要相信,爸爸不会一辈子当小角色的。”他又说:“所有的大明星都是从小配角开始的,而且演员都知道:只有小角色,没有小演员。”此时的他,全然不是电影里的模样,眼神是那般的坚毅,神情是那么的庄重,这才是我的爸爸啊,为什么电影上的他不是这样?
虽然仍然不喜欢他拍电影,但我开始记得给他打电话,叮嘱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他回来,我做最好的饭菜迎接他。
只是,他的电影梦真有实现的那一天吗?
记得有一次,他接到一个男三号的角色(所谓的“男三号”就是主要配角吧,可他一定要叫“男三号”),他兴奋地给我打了近半个小时的电话,似乎觉得美好的未来已经显现。我嘴里说着高兴的话,心里却并不兴奋。年岁渐长,我知道了些人世沧桑,与他在一起的一帮人,比他年轻的早就走到了他的前面,他追上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随着电影的不景气,他又开始游走于一个个电视剧组,照样演着一个个小角色。他打电话回来说,电视剧虽然艺术性差多了,可钱比以前挣得多,这次挣了两万呢,你想买什么就买,爸爸这次挣了大钱了!他的欢喜与自豪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心酸与心疼。我刚从杂志的八卦新闻里看到,那个剧的男主角报酬是一集12万。
他一直不知道,大学期间,我曾偷偷去看过他拍电视剧。除了认真地饰演自己的那个配角,他似乎还干着剧务的工作,买盒饭,收拾场地,帮着照看五六个小演员,谁有什么事叫他一声,他准马上赶到。他总是乐呵呵的。可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他披着一件军大衣,靠在道具箱上疲倦地睡着了,手里还夹着没燃尽的香烟。
直到今天,他仍是跑来跑去地拍电视剧,仍是演着小角色。自从我工作后,他经济上没什么压力了,甚至不太计较报酬的多少。所以,他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总是从这个剧组到那个剧组。只要他还能演戏,他的梦想就永远在高飞。
这些年来,我已认同了他的生活,我想对他说:爸,配角总是要有人演,让别人去当红花吧,你是最绿的那一片叶子。
所以现在,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你,电影电视剧中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衣蒙面人,那个被一脚踢飞的“坏蛋”,那个逗你一笑的丑角,你从来不曾记住他的面容与姓名——可他,是我的父亲——今生今世的父亲。
错的短信,对的亲情
文/鲁小莫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暗淡到极点。和波闹别扭一周了,彼此谁也不理谁。那个夜里,我流着眼泪,看了手机很久,慢慢拿过来,一点一点拨波的号码,拨完,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删掉,再拨、再删……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翻出收藏夹里的一条短信。
短信这样写着:今天白天有点想你,下午转大到暴想,心情将由此降低五度,受此情绪影响,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见你为止。短信是同事张姐转发给我的,当时觉得有趣,就存下了。
我想,把这条短信发给波,既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也不至于太失面子吧。
找联系人,点发送。发送的一瞬,我叫一声“坏了”,联系人点错了;再找,这次看准了,光标停在波的位置,轻轻点下去,转眼的工夫,收到回复:波已收到信息。我舒出一口气。
往后的时间,我都在等波的电话。时间过得真慢,一点一点,比蜗牛爬得还慢啊!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手机伏在包里,静静地仿佛坏了一般。我叹口气,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铃声就是在这时候响起的,这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蹭”地站起来,拿过包,急急地打开,以最快的速度把手机拿在手里。办公室的张姐扭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然而不是波的,是父亲的。我的失望无以言表。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我故作惊喜地叫:爸!
父亲说:我在你的办公楼下,能不能下来一趟?
哦。我收了手机,转身下楼去。
父亲穿着崭新的恤衫,那是我送给他的,在家里,我从没见他穿过。父亲的身影让我心里一暖,我说,爸,你真帅!
父亲笑着,有些羞涩地说:这闺女,没大没小的。然后把手里的包递给我,你妈给你包的粽子,还热乎呢。
我接过来,打开,一股棕香扑鼻而来,我的肚子里咕咕狂叫起来,突然意识到,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儿八经吃东西了。我迫不及待地剥开一个,咬了一大口,粽子香甜糯软,真是天下美味!
看你馋得!父亲责怪着,脸上却是满足的笑。然后,他拍拍手,像完成一件大任务似的说,我该回去了。
这就走吗?我咽下嘴里的粽子,拉住他:住一晚上再走吧。
不了。父亲说:赶今天最后一班车回去,明天早上还得抓紧时间种花生!
这么忙,你还来!我又忍不住说:这些粽子,还不够路费钱呢。
父亲嘿嘿笑着,搓着手说:昨晚一收到你的短信,你妈就忙着泡米,泡棕叶,今天一大早她就起来包粽子,煮好了,我一刻没耽误就坐车来了。
短信?我有些不明白。
父亲说:你不是说想我吗?昨晚发的短信。
想起了那条发错的短信,我愣了片刻,继而大笑起来。我笑得弯下了腰,笑得捂住了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爸爸!我哽咽着,很想告诉他,那条短信我发错了,可是我没有说出口。我从未发过短信给父亲,电话也很少打,通常是跟母亲絮絮叨叨说很多。父亲的手机是我以前用过的,我嫌样式过时,就送给他了。我没有想到,从收到短信的那一刻,父母就开始为我的“想念”忙个不停。
看着父亲苍老的脸,我想,父亲真“傻”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条短信是我发错的,我怎么会发一条那样的短信给他。
爱中的人都是傻的。以前,我只知道这句话适用于爱情,没想到亲情也一样适用。
我和波的那场爱情,终于无疾而终。一年后,我拥有了新的爱情。新爱情让我的生命充满快乐与美好。我不知道这份爱情能否地老天荒,可我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份“傻傻”的亲情,不离不弃。
忘记我,便是你最好的报答
文/一路开花
一
2004年10月18日,我和你相识正好三个月。这一天,你虽然还叫我叔叔,但却送了我一件让人热泪盈眶的礼物。
你把所有作业本上的名字都画掉了。你说你以后再也不叫王小贝了,从今天开始,你正式跟我姓许,叫许多多。
我有点疑惑,问你为什么要叫多多。你说自从和我在一起,你就忽然觉得活着有了意义。于是,你开始有了许多愿望,许多幻想。
王小贝,你这个死丫头,又把我弄哭了。你好像很喜欢做这些让人矫情的事儿。
2004年7月18日,那是我第一次在博爱孤儿院见到你。
孤儿院的老师说,你的父母是在一场洪水中丧生的,他们像两座石雕一样举着家里洗衣服用的大铁盆,死死不肯松开,而你,就安然沉睡在这个温馨的铁盆里。
听说,那是1998年的湖南。肆虐无情的洪水像猛兽一样席卷了湘、鄂、赣三省。一片汪洋,哀声震地。
抗洪救险的军人把你从铁盆里抱出来时,你还在甜美的睡梦中微笑。你的衣兜里还揣着你母亲给你放进的奶瓶。
你父母的双手死死扣着铁盆边缘,像要融进这冰冷的金属里。善后的军人们始终掰不开他们的手,没有办法,为了能让他们入土为安,只能动用工具把手指撬起。
那时你还小,不到一岁。所有关于父母的记忆,你只能靠听闻来缓慢拼凑。你甚至不知道他们葬在哪里。
第一次听说你的故事,我就被感动了。因此,我决定去看看你。
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六岁半了,会背很多古诗,会写很多字。只是,坐在草地上的你一言不发,远远看着天际。你那股从纯真心灵里透出的忧伤,一下子就把衷情写作的我给俘虏了。
王小贝,就在那一秒,我决定收养你,并带你离开这块伤心的土地,远赴美丽的云南。
二
你仍旧很少说话,你从不向我索要玩具,更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毫无缘由地撒泼。大多时候,你安静得像一颗绿色的豆子。
兴许是职业的缘故,我特别喜欢安静。由此,我更爱你了。甚至,我觉得我们俩是命中注定的父女。那骨子里透出的默契,让我们即使在无言的世界里静坐,也从不觉得尴尬和孤独。
带你去丽江看雪山,是你笑得最多的时候。那是六月的滇西,百花盛开,流光满地。
高原上呼啸的大风把你的头发吹乱。但你仍然坚持不关车窗。你把头、手伸出窗外,任凭这广袤的世界将你的衣衫鼓成风帆。
我给你拍照,帮你打扮,将你搂入怀中。
在蓝月湖,你兴奋得乱成一团。你说你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蓝色的天然湖。
你要在湖中的岩石上留影。我依了你。可就在我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你一个趔趄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湖水里。
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我睁大眼睛在水中寻你。
你死死地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松开,我难以施展动作,只好高呼救命。
离开水面的一瞬间,你忽然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许,你在水中想到了1998年的湖南,想到了你的父亲,还有那无处可寻的家园。
我帮你洗澡,帮你换上干净的衣服,像父亲一样将你抱上温软的大床。那是我第一次告诉你,如果你落水了,一定不要紧张,更不要在水里吸气,你要憋足了劲等着别人救你。你要放松,不要抱住人家的身体,不然连救你的人都会有危险。
余惧未消,你的身体一直在被窝里颤抖。
我给你讲《一千零一夜》里的童话故事,直到你沉沉睡去,天边露白。
第二天醒来,我正趴在你的床沿上。找不到你,我急坏了。我给宾馆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们帮忙找你。
就在我们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呼哧呼哧地出现了,鼻翼挂满汗珠,手里提着豆浆油条。
我阴沉着脸刚要骂你,你就被吓哭了,叔叔,叔叔,我只是想给你买豆浆油条,你昨天说了,你想吃豆浆油条,我跑了很久才找到……
我把你放在怀里,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抚摸你,轻拍你,并教你以后不管去哪里都一定要事先告诉我。
三
2004年11月11日,在你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好带你去公安局更名。
许多多,许多多,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这么叫你,你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答应我,说这个名字真好听。
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竟然知道那天是光棍节。你用你的零花钱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说要为我庆祝,希望我来年得到幸福和爱情。
丫头,我又被你感动了。因为你那一句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
这句话,你应该是在我未完稿的里看到的。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写一些情情爱爱的约稿,你受此影响,思想早熟,我非常难过。
但你那句话,的确打动了我。因为我觉得,那是只有女儿对父亲才能作出的认可。
你没问我为何单身,我也没告诉你成年人的爱情世界有多么复杂。你迟早会长大,会经历,会懂。
2006年春节,我开车带你回云南老家过年。不幸,中途刹车失灵。没办法,为了将伤害降到最低,我只能尽可能减速并让保险杆与山体相撞,以阻止车身继续前行。
虽然你已经跳到后排的座位上趴好,但巨大的震动还是使你昏厥了。
再后来,你去了北京,住在我一个朋友家里。我们一周一次电话。
你问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去北京,我说,那里教育条件好,你能学到更多更全面的知识。我说我会去看你,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等闲下来我就直接飞过去。
你答应我会好好听那位叔叔的话,会等我来北京接你,会好好学习,争取考第一名。
我很高兴,我把你去丽江所有的照片都冲洗出来了,还给你邮了一份。收到照片的当夜,你主动给我打了电话,结果,我把你骂了一通。
你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吗?你不知道我写作的时候需要安静吗?谁让你给我打电话的?我跟你说了很多次,每周一次电话,我会在周六的时候主动给你打,听到没?
你在电话那头默然不语,我隐约听到了眼泪落下的啪啪声。我忽然心软了,想要说想你,却咬牙挂断了电话。
四
听朋友说,初到北京,你有众多不适。教学方法的殊异,心情的沉闷,让你的成绩一落千丈。
你从来不和我的朋友说话,你吃完饭就去念书,念书回来就进房间睡觉,如果他不问你,你甚至可以一个月也不跟他说一个字。
有一次,他彻底恼了,半个月没给你早餐钱,就等你开口问他要。结果,你宁肯半个月不吃早餐,饿着肚子上学,也不开口问他要半分钱。甚至学校要交杂费你都从来不告诉他,最后没办法,老师只好主动给他打电话。
期中考试,你成绩位列倒数。朋友气得暴跳如雷,把你狠狠训了一通。你不说话,也不哭。
沉默了很久,你终于开口,我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我叔叔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