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皮埃尔·洛蒂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29
|本章字节:2632字
这一次,他们一连在浓雾中呆了天,什么也看不见,但捕鱼的情况依然良好,因为忙于钓鱼,大家倒也不感厌倦。不时地,每隔一定的时间,他们中的一个便吹响一支号角,那声音活像一只野兽的嗥叫。
有时候,在外面,在白色浓雾深处,另一声远方的嗥叫回答着他们的呼唤。于是大家便更加警觉起来。如果这叫声渐渐靠近,所有的人便竖起耳朵注意这不相识的邻船,当然他们看是绝对看不见的,不过那邻船的存在构成了一种危险。大家对它作着种种猜测,它成了他们关注的对象,共同的话题,因为极想看见它,他们的眼睛都竭力想穿透那在空气中到处张挂的、触摸不着的白纱。
然后,它渐渐远去了,号角的嗥叫声消失在听觉所不能及的远方;于是他们重又独自处在一片沉寂之中,处在这无边无际的凝然不动的水气之内。一切都浸透了水,一切都渗着盐分和盐汁。寒气变得愈加侵人肌肤;太阳在水平线下越来越停滞不前;已经是真正夜里一两点钟了,灰色的夜的降临带来了阴森和寒冷。
每天早上他们都要用一只铅球探测水的深度,惟恐玛丽号太靠近冰岛。但是船上所有的绳索连接起来都探不到海底;可见他们确是在广阔的海面,在深水区域。
他们的生活既艰苦又有益于健康;格外刺骨的寒冷增加了晚上的舒适之感,他们下去进餐和睡觉时,便对那粗笨的橡木船舱内的温暖住室获得了更深的印象。
在白天,这些比僧侣还要与世隔绝的人们彼此很少交谈。每个人都执着钓竿,几小时几小时地呆在他固定不变的岗位上,只有手臂忙于不间断的捕鱼作业。他们彼此相隔不过两、三米远,后来却谁也看不见谁。
这浓雾的沉静,这白色的曚昽不明,使他们的头脑进入麻木状态。他们一面钓鱼,一面低声哼着家乡小调,因为怕大声唱会把鱼吓跑。他们的思想变得更加迟缓和稀疏,好像它们在膨胀、伸长,以便填满时间,不给非存在(法语原文为non-ere,即哲学概念的“非存在”,指时间、空间)的间隔留下空隙。他们也不再想女人,因为天气已经很冷;但是他们梦想着一些支离破碎的或者美妙的事物,好像在睡眠中一样,而且这些梦的线索也如同雾一般松散……
这八月的迷雾,每年照例以这种忧郁而沉静的方式结束冰岛的渔季。否则,就老是那同样完满的、使水手们胸部膨胀、肌肉强健的体力生涯。
扬恩一下子就恢复了他平常的姿态,似乎他巨大的悲痛并不持久:他警觉而且灵活,驾船和钓鱼都极为利索,他举止从容自然,仿佛心中毫无牵挂;何况,他只在他愿意的时候才流露感情——而这种时候是极少的,平时他总是高昂着脑袋,一副满不在乎和凌驾一切的样子。
晚上进餐的时候,在那陶制圣母所庇护的简陋住室里,当他们在桌前坐下,手拿大餐刀,面对着热腾腾的菜盘时,他仍和从前一样,听见别人讲起什么可笑的事便笑了起来。
在他内心,可能也稍稍想到过歌特,西尔维斯特临终时的最后愿望无疑是想要他娶她为妻,——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了……尤其是,对他兄弟的悼念可能还在他心灵深处萦绕……
但这扬恩的心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难于驾驭,很少为人所了解,他的心理动态是不外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