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仲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本章字节:6492字
国王陷入了沉思。
卡格里奥斯特罗原先是站着的,这时又重新坐下,让头落在两只手上,埋在其中。
围着预言家和预言对象的所有的人,脸色都刷地变白了。
孔多尔赛先生走向那杯水,刚才占卜者就在这杯水中看出了不幸的预兆;他拈住杯脚,拿起酒杯,把它举到和眼睛齐平,仔细地观察着杯中光闪闪的液面和神秘莫测的液体。
人们看见这道睿智、深沉、探索的目光,在向这只坚实的、波光粼粼的玻璃杯寻求对一个问题的答案,而他特有的理智,将仅仅把这个问题局限在纯物理性的范围内。
的确是这样,这位学者估量着水的深度,折光和非常微细的颤动。他对什么都要寻根刨底,这时他正在绞尽脑汁,思过着这个江湖骗术的奥妙,它被一个有非凡智力的人愚弄着,对围着这张餐桌的人的命运妄加猜测。
也许,他根本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因为最终他停止观察酒杯,又把它放回到桌子上,在卡格里奥斯特罗的预言引起的一片惊慌之中,说道:
“那好吧,我也一样,我请求我们杰出的预言家问问他那魔杯,”接着,他又补充说,“但不幸,我嘛,我不是什么显赫的贵人,我命令不了谁,我那蝼蚁小命和千百万人毫无关系。”
“先生,”阿加伯爵说,“您以科学的名义命令好了,您的生命不仅关系到一个民族,而且关系到整个人类。”
“谢谢,伯爵先生;但可能您关于这方面的看法和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的不一样。”
卡格里奥斯特罗重又抬起头来。他象一匹被铁尖扎了一下的战马似的,有点儿被惹恼了,他说:
“的确如此,侯爵。在古代,人们受苦难时也许会归咎于神的意志。的确如此,您是智慧王国中一个强大的主宰。来吧,对着我看;您是真的希望我替您占卜一次吗?”
“真心希望,伯爵先生,”孔多尔赛接着说,“以名誉担保,再真心也没有了。”
“那好吧,侯爵,”卡格里奥斯特罗声音低沉地说,他在对方的注视下,垂下了眼帘,“您是被毒死的,毒药就在您戴在手指上的戒指里。您将死在……”
“哦!可是我把它扔了呢?”孔多尔赛打断他的话说。
“扔了吧。”
“那么,您承认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喽?”
“那么,我对您说就扔了吧。”
“哦,侯爵,”迪巴里夫人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扔了这倒楣的毒药吧;扔了吧,哪怕就是为了使这位不祥的预言家的预言失灵一次也值得,他尽用那些恶毒的预言使我们一个个心神不定,苦恼之极。因为事实上,只要您把它扔了,您肯定就不会被这些毒药毒死的;而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宣称您将被这些毒药毒死,这样一来,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的预言好歹必将失灵。”
“伯爵夫人言之有理。”阿加伯爵说。
“好样的,伯爵夫人!”黎塞留说,“喂,侯爵,把这毒药扔了;这样总比我现在知道您手上带着使人送命的毒药要好得多了。每当我们再一次碰杯时,我都会发抖的。说不定戒指会自动打开……呃……呃!”
“而且,两只相撞的酒杯是如此的靠近。扔了吧,侯爵,扔了吧。”塔韦尔奈说。
“毫无用处,”卡格里奥斯特罗安详地说,“孔多尔赛先生是不会把它扔掉的。”
“不会的,”侯爵说,“我不会丢弃它的,这是真话,这倒是不因为我想去帮助命运的实践,而是是因为卡巴尼斯8为我配制的这剂毒药,是独一无二的,是一种在偶然情况下才凝固了的,也可能他永远也不会再遇到这样一次偶然的机会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把这毒药扔了的原因。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您就尽管等待着胜利吧。”
“命运嘛,”卡格里奥斯特罗说,“总会找到一些忠实的代理人去执行它的判决的。”
“这么说,我将是被毒死的喽。”侯爵说,“好吧,一言为定。谁不愿意被毒死就随他去吧。您给我预言的死法可真是妙不可言啊,只要在舌尖上沾上这么一点毒药,我就会呜呼哀哉了。呵,这可不是死,按我们代数上的术语说,这叫减去生命。”
“我并不一定要您感到痛苦,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冷冰冰支回答说。
说完,他做了一个姿势,意思是说,他希望谈话到此为止,至少和孔多尔赛先生是如此。
“先生,”这时法弗拉斯侯爵说,他在餐桌上伸长了上半身,好象想凑到卡格里奥斯特罗的面前似的,“已经有一个海遇难,一个中弹身亡,一个被毒死了,这把我搅得心里痒痒的。难道您不能对我也不吝赐教,惠予一个相似的死法?”
“啊,侯爵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说,他在冷嘲下也不免有些激动了,“您大可不必去忌妒这几位先生,因为我以贵族的身份向您起誓,您的结局还要更妙些。”
“更妙些!”法弗拉斯先生大笑着说道,“请注意了,您讲得太过分了吧:要比在海上死,子弹打死,毒死更妙的死法,这可不太容易呢。”
“还有绳子啊,侯爵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亲切地说。
“绳子……哦!哦!您想对说什么?”
“我想对您说,您将被吊死,”卡格里奥斯特罗说,在一次又一次的预言下,他有些狂热,不能自持了。
“吊死!”在场的人重复说道,“活见鬼!”
“先生忘了我是贵族了吧,”法弗拉斯说,口气有些冷冰冰的,“假如他是想说我是自杀的话,我可以预告告诉他,我打算自爱到底,直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只要我有一柄剑,我就不会去用一根绳子。”
“我不是在向您说自杀,先生。”
“那么您说的是绞刑。”
“是的。”
“您是个外国人,先生,因此,我原谅您。”
“原谅什么?”
“原谅您的无知。在法国,对贵族只能砍脑袋。”
“您将和刽子手了结这件事情,先生。”卡格里奥斯特罗说,他用这断然的答复压倒了对话人。
餐厅里出现了片刻的静场,大家迟疑不决,不敢开口。
“您知道吗,我正在发抖呢!”洛内先生说,“前面各位都作了如此悲惨的选择,我倒很难决定,我是否也要步他们的后尘。”
“这么说,您要比他们明知,您不想知道未来,做得对:管它好坏,尊重上帝的意志吧。”
“啊!啊!洛内先生,”迪巴里夫人说,“我倒希望您能和他们一样勇敢。”
“而我也是这样希望的,夫人。”典狱长欠身说,然后又转身向卡格里奥斯特罗说:
“来吧,先生,轮到我了,为我占卜算命吧,我求求您了。”
“这不很简单吗,”卡格里奥斯特罗说,“脑袋上挨一斧头,就一了百了喽。”
餐厅里响起了一片恐怖的尖叫声。黎塞留和塔韦尔奈先生哀求卡格里奥斯特罗别走得太远了,但最终,他还是屈服在女性的好奇心下。
“听您这么说来,说真的,伯爵,”迪巴里夫人向他说,“全世界的人都不得善终喽。不是吗,我们这里一共八个人,在这八个人里面,已经有五个人被您处死了。”
“哦!您不是不懂得,他这是有意这么说的,我们也不过是笑笑而已,夫人。”法弗拉斯先生说,他昼想笑得自然些。
“当然,我们只是笑笑而已,”阿加伯爵说,“管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我当然也想笑笑呢,”迪巴里夫人说,“因为我不愿意出于胆怯,而使整个宴会失去光彩。但是,唉!我只是一个妇人呀。我可没有这个荣幸可以和你们有同样的不幸的结局。一个妇人嘛,总是死在自己的病榻上,唉!象我这样一个晚年悲惨,被人遗忘的老太婆,这样死去是最糟糕的死法了,是吗,卡格里奥斯特罗先生?”
事实上,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是犹疑不定的,她不仅在话中,而且在神情上都在暗示预言家给她一个能使她放心的说法,但是卡格里奥斯特罗没让她放心。
她的好奇心比她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更为强烈,好奇心终于占了上网。她禁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