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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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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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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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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7134字

“嗯!正如我刚才向您说的那样,他穿着海军军官制服;所有海军军官都出身高贵;再说,他穿这套制服正合适,他是一个漂亮的骑士,是吗?”


年轻的夫人正要回答,并且很可能还要对她的女伴的话题大大发挥时,突然军官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她。


“对不起,夫人们,”他用道地的英语说道,“我想应该告诉你们,我能比较流利地听说英语,但我不懂西班牙语,假如你们懂,并且乐意用这种语言交谈,你们至少可以放心你们的谈话不会被我听懂。”


“先生,”夫人笑着回答道,“我们不愿说您的坏话,正如您感觉到的;因此,我们倒无所谓,假如我们有什么话要谈,我们就只讲法语好了。”


“谢谢您的好意,夫人;但如果我在这儿使唤你们不方便的话……”


“您不能这样想,先生,因为是我们请您来的。”


“别让我不好意思了,夫人,并且原谅我一时的犹疑;您知道巴黎,是吗?巴黎到处是陷阱、沮丧和失望。”


“那么说,您把我们当成……唉,坦率些说吧。”


“先生以为我们在耍什么圈套,如此而已。”


“啊!两位夫人,”年轻人谦卑地说,“我向你们发誓,我半点也没这样想过。”


“对不起。发生什么事了?马车停下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下去看看,两位夫人。”


“我想我们要翻车了;小心,先生。”


较年轻的夫人突然伸出手来,碰到了年轻人的肩膀。


这只手按了一下,使唤他一阵哆嗦。


他自然地想抓住这只手;但安德烈刚才因为胆怯,已做了一个本能的举动,此时已飞快地缩回马车车厢的深处去了。


军官没有了拘束,就钻了出去,发现马车夫正在想方设法把一匹马扶起来,它被辕木和套索绞住了。


这时马车已过了寨夫勒桥不远。


多亏军官给了车夫以一臂之力,那匹可怜的马终于直起了身子。


年轻人回到马车车厢里。


至于车夫,他庆幸自己遇到了这个不可多得的主顾,高兴地向马猛击了一鞭,大概一方面想让他的马快跑,另一方面也为了自己取暖。


但是,方才开门时,寒气侵入了车厢,似乎同时把刚刚热火起来的亲密的谈话也给冻结住了;年轻人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已经感觉到了在和她们交谈时有一种魅力在吸引着他。


她们只是问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叙述了刚才发生和事情。


说完也就完了,沉寂又重新笼罩着车厢。


刚才年轻夫人的一只微温的、颤抖着的手拉住了军官,现在他想至少也用脚来试试,作为回报。


于是他把腿伸了过去,不管他有多机灵,却什么也碰不到,更可以说,即使他碰到了什么,他也不无遗憾地看到,他可能会碰到的东西却溜走了。


甚至有一次,他擦着了年长的夫人的一只脚。


“我碍着您了,先生,是吗?”那位夫人极其镇静地说,“对不起了。”


年轻人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他庆幸夜色深沉,别人看不出自己的脸红。


这样说,情况是明摆着了,于是他的尝试也就些结束了。


于是他又一动不动地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规矩得象个孩子似的,仿佛坐在一个寺院里。


但是,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印象不知不觉地侵入他的整个身心。


虽然他未能触及到她们,当他感觉到这两位夫人是很富有魅力的。他眼里虽然没有看见她们,但思想里无时不活动着她俩的倩影;渐渐地他觉得和她们在一起是很自然的,并觉得她们生活的一部分已经溶化在他的生活中了。按他的意愿,他本希望不惜一切使唤他们已冷下去的谈话再热烈起来,但现在,他又不敢了,因为他怕出言不逊,而他在开始时,几乎者孙屑用上流社会的语言和她们说一句最普通的话。他警惕着不让自己在这两位夫人面前显得傻乎乎的或唐突无礼;而在一小时之前,他以为施舍给她们一个金路易和对她们以礼相待,已经是很看得起她们了。


总之,对这个年轻人来说,由于他所有的情感都能从各种外界因素恰如其分的汇合的关系中得到解释,那么现在,从这三个邂逅相遇的年轻人身上散发来的香味和热气产生了一种强有力吸引力,支配了这个年轻人,并敞开了他的心灵和思想。


因而,有时在瞬间,就能爆发和熄灭人类中最真实、最甘美、最炽烈的爱情的火焰。这种爱情之所以有魅力,正因为它是瞬息即逝的,之所以有力量,正因为它是有克制的。


军官不再开口了,而两位夫人则在低声交谈着。


然而,正由于他的耳朵总是不停地在窥听着,他抓住了她们说的一些片断,他凭着自己的想象,捉摸出一个意思来了。


他听见了这样的话:


“时间太晚了……大门……出门的借口……”


马车又停住了。


这一次,倒不是一匹马跌倒了,也不是一个车轮碎裂了,而是经过了三小时的颠簸之后,那个好样的马车夫身子也暖和了,马也浑身淌汗了,凡尔赛也到了。几盏灯笼的红光在雪光反照下显得白花花的;灯下,死寂的、昏暗漫长的林荫大道就象两排赤裸裸黑乎乎的幽灵。


年轻人才发觉到达目的地了。是谁在博乐幻术,让他感到时间过得这么飞快?


马车夫向车前的窗子倾下身子问:


“老爷,凡尔赛到了。”


“夫人们,该停在哪儿?”军官问。


“停在武器广场1。”


“武器广场!”年轻人向车夫吆喝道。


“还要去武器广场?”马车夫问。


“嗯,当然啦,不是和你说了吗。”


“该再加点小费吧?”这位奥弗涅车夫傻笑着说。


“去了再说。”


又响起了鞭子声。


“我总该说几句话。”军官暗处思忖道,“她们已经认为我失礼了,要不然,又会把我看成傻瓜蛋了。”


“两位夫人,”他吃吃地说着,“你们到家啦。”


“多亏您慷慨帮助。”


“我们给您添了多大的麻烦啊!”较年轻的夫人说。


“哦!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夫人。”


“而我们,先生,我们是不会忘记的。尊姓,先生。”


“我的姓名?啊!”


“我这是第二次问您了,请注意,先生。”


“您总不至于把一个金路易作为礼物送给我们吗?”


“哦!假如您这样说,夫人,”军官说,他有些不高兴了,“我只能说了。我是夏尔尼伯爵;正如夫人已经注意到的,我是皇家海军的军官。”


“夏尔尼!”年长的夫人重复说了一遍,口吻似乎在说:“行了,我忘不了啦!”


“乔治,乔治·德·夏尔尼。”军官补充说道。


“乔治。”较年轻的夫人喃喃说。


“您住在哪儿?”


“黎塞留街的亲王饭店。”


马车停下了。


年长的夫人自己打开了左面的车门,轻捷地跳下马车,把手伸给她的女伴。


“但,至少,”年轻人大声说道,他几乎准备她们下车了,“两位夫人,请让我陪伴你们吧,你们并没有到家,武器广场不是一个住所啊。”


“请别下来。”两位夫人同声说道。


“什么,叫我别下来!”


“是的,呆在马车里吧。”


“但是,两位夫人,在这样的夜晚,天气又这么冷,光你们两人步行……不可能吧。”


“哎呀!刚才您几乎拒绝帮助我们,现在您又一定要帮过头忙了。”年长的夫人和颜悦色地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了,请自始至终做一个文雅的、正直的骑士吧。谢谢,夏尔尼先生,衷心感谢您,正如我方才向您说的,您是一位文雅的、正直的骑士,我们甚至都不要求您答应我们一句话。”


“什么话?”


“把门关上,并叫车夫返回巴黎;其实,您也会这样做的,并且不会看我们向哪个方向走去,是吗?”


“你们说得对,两位夫人,我的话也是多余了,车夫,我的朋友,回去吧。”


说着,年轻人又在车夫的大手里塞了第二枚路易。


乡巴佬奥弗涅人高兴得哆嗦起来。


“活见鬼!我的马如坚持不住,就让它们倒下吧。”他说。


“我也这样想,我已经付过钱了。”军官轻声说。


马车又走了,并跑得飞快。车轮声盖住了年轻人一声叹息,这是一声带着性感的叹息,因为这个耽于享乐的年轻人已经在刚才那两位陌生的美人坐过的、还保持着微温的坐垫上躺下了。


至于她们两位,却仍旧在原地未动,直到马车消失后,她们才向宫廷方向走去——


1凡尔赛宫前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