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仲马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0
|本章字节:7576字
7王后的凹室翌日,更确切地说就是当天清晨——因为上一章几乎要写到半夜两点钟——所以说就是当天清晨,国王路易十六穿着紫色的晨衣,如同他刚下床时那样,还没梳妆打扮,就去敲王后住所的客厅的门。
一个侍女开了一条门缝,认出是国王,说:
“陛下……”
“王后?”路易十六生硬地问。
“王后陛下睡着呢,陛下。”
国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侍女让开,但她一动也不动。
“怎么啦!”国王说,“您为什么不让?没看出我要进去吗?”
国王喜欢不时地来个闪电式袭击,他的敌人们称为粗鲁之举。
“王后在休息呢,陛下。”侍女胆怯地回话说。
“我告诉您给我让路。”国王又说了一句。
说完,他就把侍女一推,径自走了进去。
走到了王后卧室的门口,国王看见了王后内房第一侍从赍米塞里太太,她正在读日课经做弥撒。
这位夫人一看见国王,就站了起来。
“陛下,”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轻声说,“王后陛下还没有叫过人呢。”
“啊,真的吗!”国王带着嘲讽的神情说。
“但是,陛下,我想,现在还不到六点半吧,而王后陛下在七点钟之前是不打铃的。”
“那么您肯定王后是在她床上喽?您肯定她还睡着吗?”
“陛下,我不能肯定王后陛下是否睡着;但我肯定她躺在她的床上。”
“她躺在床上?”
“是的,陛下。”
国王耐不住性子了。他径自向门口走去,忙不迭地去转动门上金色的把手。
王后的卧室阴暗,如同在夜间一样;百叶窗、帷幔、窗帘都遮盖得密不透光,使房间里一片漆黑。
在卧室的最远的一角,有一张独脚小圆桌,上面燃烧着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影影绰绰,更显得王后放床的那个凹室里黑黝黝的;用金丝线绣着百合花的巨大的白色丝织床幔,组成了无数条褶皱,罩着她那张凌乱不堪的床,在颤悠悠地飘动着。
国王快步向床走去。
“啊!米塞里夫人,”王后大声说道,“您太闹了,把我都吵醒啦。”
国王惊愕地停住了脚步。
“我不是米塞里夫人。”他嗫嚅着说。
“啊哈!是您啊,陛下。”玛丽·安托瓦内特又说道,她支起了上身。
“早安,夫人。”国王酸溜溜地一字一顿地说。
“什么好风把您吹来啦,陛下?”王后问道,“米塞里夫人!米塞里夫人!请把窗户打开。”
侍女们都拥了进来,按照王后让她们养成的习惯,她们同时把门窗都打开了,好让玛丽·安托瓦内特醒来后,便能舒畅地呼吸到纯净新鲜的空气。
“您睡得好香啊,夫人。”国王边坐在床沿上,边说着,探询的目光已经在房间里扫视过了。
“是啊,陛下。我看书看得晚了,所以,假如陛下没把我闹醒,我还能睡呢。”
“夫人,您昨天怎么没有接见呢?”
“接见谁?您的弟弟,普罗旺斯先生?”王后说,她灵机一动,已经把话说在心存疑惑的国王面前了。
“是啊,一点儿也不错,是我的弟弟;他想来向您请安,而您的下人不让他进门。”
“那又怎样呢?”
“还告诉他您不在,是吗?”
“是向他这样说的吗?”王后满不在乎地问道,“米塞里夫人!米塞里夫人在吗?”
内房第一侍从夫人出现在门口,手上托着一只金盘,盘子里盛着呈交给王后的信函。
“王后陛下召唤我吗?”米塞里夫人问。
“是的。昨天,是不是有人向普罗旺斯先生说,我不在宫里?”
米塞里夫人为了不直接在国王面前走过,绕过他,把金盘递给王后。她手指下还按着其中的一封信,王后一下子就认出信上的笔迹了。
“米塞里夫人,给国王回话,”玛丽·安托瓦内特继续说道,口吻仍然是满不在乎的,“向陛下如实地说,昨天,普罗旺斯先生上门时,你们是怎样向他说的。我自己可记不大清楚了。”
“陛下,”米塞里夫人说,这时王后正在拆那封信,“普罗旺斯伯爵大人来向王后陛下请安,我回答他说,王后不接见。”
“谁的命令?”
“王后的命令。”
“噢!”国王说。
这时,王后已经拆开了信,读到了下面两行字:
“昨天您从巴黎回来,回到宫里是晚上八点钟。洛昂看见过您。”
然后,王后仍然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打开了散放在托盘里的其他六、七封短笺、信件和请愿书。
“听见了吧!”她说着,把头抬向国王。
“谢谢,夫人。”国王向内房第一侍从夫人说。
米塞里夫人退出去了。
“请原谅,陛下,”王后说,“有一件事,请说说清楚。”
“什么事,夫人?”
“见不见普罗旺斯先生,我有没有自由?”
“哦!有绝对的自由,夫人,但……”
“但我讨厌他的性格,有什么办法呢?何况,他也不喜欢我;我回避见他是真的。我早就预料他会来,不怀好意,因此八点钟就上了床,就是不想见他。您怎么想的,陛下?”
“没什么,没什么。”
“似乎您在疑心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以为您昨天在巴黎。”
“几点钟?”
“就在您说您在睡觉的时候。”
“当然啦,我是到巴黎去过。那又怎么样!我就不从巴黎回来了吗?”
“当然要回来,问题是几点钟回来的。”
“啊!啊!您想知道我从巴黎回来的确切时间,是吗?”
“嗯,是的。”
“那再方便也没有啦,陛下。”
王后叫道:
“米塞里夫人!”
内房第一侍从夫人又进来了。
“米塞里夫人,昨天,我从巴黎回来是几点钟?”王后问。
“八点钟左右,陛下。”
“我以为不是这样,”国王说,“您大概弄错了吧,米塞里夫人;去问问吧。”
内房第一侍从夫人,站得直挺挺地、毫无表情地把身子转向了门口,叫道:
“迪瓦尔夫人!”
“是,夫人!”一个声音应道。
“王后陛下昨天晚上是几点钟从巴黎回来的?”
“大约八点钟吧,夫人。”内房第二侍从夫人答道。
“您大概弄错了吧,迪瓦尔夫人!”米塞里夫人说。
迪瓦尔夫人向客厅的一扇窗子倾身叫道:
“洛昂!”
“谁是洛昂?”国王问。
“是昨天王后陛下回来时经过的那道门的守门人。”米塞里夫人说道。
“洛昂!”迪瓦尔夫人叫道:“昨天,王后陛下是几点钟回来的?”
“八点钟左右。”守门人在下面的平台上答道。
国王低下了头。
米塞里夫人打发了迪瓦尔夫人,她又打发走了洛昂。
一对夫妇又单独在一起了。
路易十六觉得脸上无光,但他竭力想掩饰他的羞愧。
但王后并不以胜利者自居,却冷冰冰地问:
“怎样!陛下,再说说,您还想知道什么?”
“哦,没有了!”国王大声说,同时,抓住了他妻子的手,“没有了!”
“但是……”
“请原谅我,夫人;我自己也不清楚脑子是怎么想的。您看我很高兴吧,它不亚于我的后悔呢。您不怪我吧,是吗?别生气了,拿贵族身份发誓:假如是真的,我真要难受极了。”
王后把手从国王的手里帛了出来。
“怎么啦!您做什么,夫人?”路易问。
“陛下,”玛丽·安托瓦内特回答说,“法国的王后是不说谎的。”
“那又怎样!”国王好奇地问。
“我想说,昨天晚上,我并不是八点钟回来的。”
国王退缩了一步,惊愕不已。
“我想说,”王后继续道,口气仍然是那么冷静,“我是在今天早上六点钟才回家的。”
“夫人!”
“假如不是阿尔图瓦先生由于怜悯,把他自己的房子让给我栖身、住下,我就会象一个女乞丐那样被关在门外。”
“啊!您没有回来。”国王忧郁地说,“那么我说对了?”
“陛下,从我刚才的话中,您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算术的答案——我请求您原谅——而不是一个高尚的人的结论。”
“您指的是什么,夫人?”
“我指的是,为了肯定我得早晚,您根本需关大门,也无需下全集,而仅仅只要来找我,并问问我:‘夫人,您几点钟回来的?’便行了。”
“哦!”国王轻叫了一声。
“先生,不论您的坐探是受骗了还是猜对了,您的门是被强行打开的还是自己打开的,总之,您不必再怀疑,您的担心是多余的,您的猜测是没有根据的。我觉得您对一个女人行使她的正当的权利横加干涉是可耻的。我本可以继续再耍着您玩,但我觉得对于一个国王,您的做法是可耻的,对于一个贵族,您的做法是失礼的,于是我不得不向您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