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丹崖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37
|本章字节:9688字
石匠借用两人从事的职业巧妙地开导工友说:苦难如潮湿的秕谷,我们不能在仓库里收藏它们,我能做的是“领着”它们从铁丝做的纱网上走一遭,这样,该“落网”的都落网了,我把苦难带进了“陷阱”,我心灵的谷仓没有生出丝毫的蛀虫,我的生活也还原了满地的春光。我这样做,就是给苦难过一过筛子。而你不是,苦难如果还是潮湿的秕谷的话,你是领导它们从面粉上过了一遭,苦难不但不会减少,反倒被裹挟了更多的外衣,加重了你心灵谷仓的负担呀!这和你做面点不是一个道理吗?
石匠语毕,工友泪雨滂沱。
从此以后,石匠和工友一起做起了制作铁筛的生意,他们给自己的铁筛取了个品牌——“穿越牌”。
白鸽从窗口飞过
好久没有看到城市上空连翩飞过的鸽群了。
那雪一样白的小东西,在橘色的夕阳里,他们变换着身姿滑翔而过。它们嘴里念着咕咕的哲语从城市上空飞过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是安然静谧的,楼宇、道路、河流纷纷竖起耳朵,像是聆听着圣经的圣徒。
看过一个意大利教父的晚年感慨。
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身边随从数百,为他卖命的人达到上千,当然,趁着年轻时候的一股子冲劲,也做下了不少错事,结下了不少梁子。到了他老年的时候,身边一个个“弟兄”纷纷背叛了他成长壮大,再也不听他的召唤了。他的仇家在他最寂寞的时候开车撞断了他的双腿,他侥幸留了条命。
戎马一生,人前,他曾光鲜无限,最终却落得个严重残疾的下场。
有记者采访他,面对现在这种状况,你悔吗?心有不甘吗?
他满脸皱纹的脸上绽放着橡木花纹一样微笑,他说,我不悔,也不失落,我历险了大半生,现在终于有机会坐在轮椅上,透过窗口,看天空中飞过的白鸽了。它们是那样的安逸从容,从它们扑棱飞过的翅膀里,我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时候,妈妈领着我,去郊外的土墙根下采一朵蒲公英,当时,土墙上也停歇着这样一群白鸽,我把蒲公英的花苞放在嘴里咀嚼的时候,它们在我的头顶上咕咕地叫着……
老教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深邃而明亮,意境开阔而渺远。
老教父一生都在过着头脑滚烫的生活,暮年的一场变故,却让他的心境一下子凉了下来。多难的的凉啊!
难怪一位诗人说:所有的怀旧都是低温的,心境在这样的低温里,安然地结着智慧的晶体。
白鸽是一种生活的隐喻,太多的人愿意在它的翅膀下“躲雨”。那些世俗的裹挟着尘沙的雨啊,迷蒙了多少岁月的光鲜,让我们一直在蹉跎岁月,误读青春?
一位牧师曾经说过,有白鸽飞过的土地,是天使经常出没的地方,在这样的土地上,常常有爱善佐使下的奇迹发生。
他是一个生活潦倒的赌徒,欠了一屁股债,整天都有债主砸门索债。迫于无奈,他只得铤而走险,做了一名杀手。他是退役的特种兵,枪法很准,他接的第一单“生意”是暗杀一个男人。雇他的人是个富翁,只要暗杀成功,他的债务就可以全部偿清了。
他在暗杀对象家的附近选取了一个制高点,那是一片教堂的屋顶。他迅速地支好枪,很快就发现了目标,然后瞄准,就在他要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只落在树枝上的白鸽挡住了他的视野,枪的准星正好对准的是一只白鸽的眼睛。那是一只黝黑发亮的眼睛,在白色羽毛的映衬下,闪着明亮的光。
教堂里的钟突然响了,白鸽飞了起来,一只飞向蓝天白云的方向。那一刻,他被眼前美好的一幕感化了,原来,生活中还有这么美好的瞬间。他动摇了,稍后,他收起了枪支,转身走下了屋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他的所有举动,都被楼顶旁边的监控全部拍下来!
这是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场景,由罪恶出发,却最终以美善而完结。一只白鸽的眼睛挽救了两个宝贵的生命,他们当中,一个躲过了凶恶的枪口,一个躲过的灵魂的变异。
白鸽从窗口飞过,从心灵的窗口飞过……
没有我的时候有风
清明的时候,公墓里,见到一位女人领着她七八岁左右的儿子给自己的老公上坟。
摆好了点心、水果等贡品,女人让她的儿子焚着了纸钱,一个人默默念叨了一阵子,眼含着晶莹的泪珠对儿子说,孩子,给你爸爸说句话吧。
孩子双腿跪在爸爸“跟前”,很像回事的说,爸爸,我记得你,记得你带我去公园里买的棉花糖;记得吃棉花糖时你带我去放风筝;还记得那假日的草坪,你、妈妈和我一起去野炊,你烤的鸡腿总是会糊,总是忘了放作料;记得我会把满手的油涂到你的脸上,你开心地逗我和妈妈笑;我还记得……
男孩说着,停下来了,他突然间问“爸爸”,你想我和妈妈吗?你一个人的时候寂寞吗?如果你寂寞了,你可以想妈妈,可以想我。爸爸,我今年上四年级了,我成绩很好,请原谅我不能每天都来看你,我知道,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很开心,假如没有我的时候,你咋办呢,你不要觉得孤单,你可以想象一下,没有我的时候,还有这里的风,它们会从咱们家里带来妈妈做的炸鸡翅的香,带来我考了全班第一名的好消息……
这真是个懂事的孩子。男孩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母亲先是眼泪打转儿,然后,我看到她偷偷躲在男孩身后擦眼泪。
那天的夕阳真好,红彤彤的阳光把男孩的影子投射得好高好长,那长长的影子呀,似乎要把母亲也抱在自己的怀里。
看到母子的那天晚上,我一遍遍地想起男孩的话——没有我的时候,这里还有风。我想象着一缕缕轻风的美好,然后搜集与风有关的所有记忆。一首名叫《风居住的街道》的曲子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浮出来。这首由矶村由纪子与日本着名二胡演奏家坂下正夫合作演奏的曲子,用钢琴做背景,二胡在钢琴的声线上如怨如诉,缠绵婉转,多像是一对互诉衷肠的恋人。
男人是那钢琴,女人是那二胡,男人要远行了,女人在临行前拉着男人的手,一边问着男人的归期,一边不住地耍着不讲道理的小性子。最终,或许是为了事业,或许是为了学业,或许是其他缘故,男人最终还是要出发的,在站台上,看着男人乘坐的列车越开越远,最终他们的摇手淹没在长长的距离里,女孩哭了。
或许应该是在小镇上吧,来来往往的人们,各自拖着行李箱赶路,女人的心里一片凄清,街面上,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风,吹散了女人的一头直发,女人极不情愿地骂着那个狠心的男人,扑打着迎面吹来的风,哼哼唧唧地向家走……
男人或许会给女人发短信,信上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或许男人会用一个男性惊人一致的强调对她所爱的女人说:亲爱的,别怕,没有我的时候,还有风。
借他一支鹅毛笔
朋友是个诗人,有段时间,我们很少联络。即便碰在一起,也多是在饭局。饭局上,觥筹交错,一帮人海吃海聊,相谈甚欢。在朋友的举杯里,我却发现了他的一丝隐忧。
带着疑问,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你最近没有什么心事吧?若是有,一定要说出来,看哥们能否帮你排忧。
没有,我孤家寡人,吃饱不饿,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哥们你多虑了。
那就好!那就好!
隔几日,再看朋友的微博,发现了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借我一支鹅毛笔,以写下大雪一样浓重的心事。
我再也按捺不住好奇。这日风大雨寒,我撑着伞到了朋友家,朋友一人在家,裹着毛毯在电脑前写作,咳嗽声不止。
我张口便骂他,你太虚伪了,不拿我当朋友,明明有事,还不找我倾诉。
朋友笑了,说,我们都是写字的,这点小抒情,你还不懂,没事,有事一定找你帮忙。
我的一颗心终于撂下了。
我和朋友出门,买了瓶酒,几个小菜,坐在朋友的书房边吃边喝。
酒过三巡,朋友泪如雨下,他抱着我的头说,实不相瞒,我最近感觉心情特别阴郁,若不是你来,我就打算就此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一愣,酒醒了,一身的冷汗。
朋友是孤儿,近日又遭遇情变,相恋多年的女友离他而去。于是,他选择了逃避,对这个世界的逃避,我一边安慰朋友,一边鼓励他,并把一家出版社的文化随笔的出版计划介绍给了他,他眼睛里闪出温暖的希望火光,站起来,向电脑跟前走去,我也跟着他走,他故意关闭页面不让我看刚才文档里的内容,我搬开朋友的双手,又是一身冷汗,原来,那是一封遗书!
这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前不久,朋友的新书就要上市了,还邀我为他写篇书评。
我在他的书评里写了这样一句话:读他的文字,总让人觉得心暖,如握着一支鹅毛笔,写满的是一床羽绒被一样温暖的心事。他的文字让我懂得,生命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若是相熟,或是我们相互认识,一定要抽时间或多留心他们心灵的气象云图,因为,很可能在我们彼此的关照里,世界就变得多云转晴了!
一本价值20万元的书
多年后,他出版第一本书,非要坚持在街角的之书书屋开首发式。
很多人都纳闷,那样的一家书屋,小到只有十几个平方,由于附近挨着煤矿,常有工人下班时前来翻书,久而久之,那书即便是刚上架没几天,也都成了灰头土脸的样子。这样的一家书店要名气没名气,要地段没地段,冷冷清清,干嘛非要在这里开?
再说了,依他现在的名气,首发式放在哪里开,肯定是火爆一家书店或是救活一个书店呀!
面对出版社的疑问。他说出了一个埋在自己心里多年的秘密——
我小时候家里穷,但是又特别爱看书。
我家距离之书书屋很近,放学以后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家书屋。之书书屋里的书不算多,符合我条件的书就更少,在五六排书架上,我最爱看的一本书就是《复活》。为此,我已经接连去了近一个月,每次都翻看它,草草地看完了一遍,扔觉得意犹未尽,于是,我就是起了歹念。我决定把那本《复活》偷回家。
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冬日,我穿了我爸的军绿大衣进了书店,在存放《复活》的那个书架徘徊了近半个小时,经过左右地形侦查以后,我还是把书塞进了大衣里,然后,仓皇走出书店。
由于做贼胆怯,我走出店门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原来书店的门脸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内置监控,书贼自重。
那一刻,我的脸火辣辣的,回去是不可能的了,老板整理监控的时候,肯定会看到我窃取一本书的情景,想到这里,我落荒而逃……
之书书屋我再也没有去过,放学回家原本经过这里是条近路,而我每次却也总是绕着走。
出版社听了他的讲述,接受了他的建议。
他新书的首发式如期在之书书屋举行,书屋的老板见到他时,脸蛋笑成了一朵花,当天,之书书屋就盈利了近20万元。这个数字,是该书屋两年的营业额,为此,书屋老板特意请他和出版社的一帮人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大吃了一顿。
席间,他说出来多年前自己在之书书屋偷书的那件丑事。之书书屋的老板带着酒意说,你一定是喝醉了,净说些胡话,偷没偷我还不知道,我书店里装有摄像头呀!
他们继续吃酒。
那天晚上,之书书屋的老板回家后,翻出了自己在多年前的一个冬日写下的日记——
今天,那个如饥似渴地看《复活》的小伙子又来了,我故意把那本书往外放了放,放在他容易够到的位置,他拿走了,看来,他真喜欢这本书。其实,说实话,我也真喜欢这个小伙子……
之书书屋的老板满脸笑意地把这篇日记看了三遍后,然后写下了当日的日记:今天,我卖出了一本价值20万元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