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李西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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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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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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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096字

大清早,李红棠打开了家门。


她拉着冬子的手,走了出去。


早起的人惊讶地发现,李红棠的头上和脸上都没有蒙上兰花布,而且是那么的坦然,不像昨天黄昏风吹掉兰花布时那么惊慌失措,她的目光坚定,仰首挺胸,仿佛对一切都不以为然。


李红棠边走边对冬子说:“阿弟,你要笑,不要拉着脸,要笑着走进李家大宅!不要让人把你看轻了!你要记住,姐姐永远都和你心连着心,你得空了就回家来看我。你要记住阿姐昨天晚上和你说的话,一定要记住!”


冬子点了点头。


李驼子刚刚打开店门,就看到他们经过。


李驼子目光悲悯,轻轻叹息:“造恶哟!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毁了!李慈林哪,你着了甚么魔?就这样把好端端的一个家给毁了!”


李公公万万没有想到,李红棠会亲手把冬子送回来。


李慈林也十分意外,对女儿越来越捉摸不透。


昨天晚上,他和李公公从黑牢里出来,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公公战战兢兢地对他说:“一定是他的鬼魂出来作祟了,明天你把王巫婆请来,让她把这地方弄干净。”


想到李公公的话,他就把李骚牯叫到了面前:“骚牯,过年没两天了,你一定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甚么事情都和朱银山以及几个族长商量好,也要督促他们把皇上登基准备工作做好,千万不能出什么纰漏,这可是头等大事!”


李骚牯拍着胸脯说:“慈林老哥,你放心吧,保证万无一失!”


李慈林说:“话不要说太满,把事情做好最重要!对了,你现在去把王巫婆请来,就说是皇上叫她来的!”


李骚牯说:“好的,那我去了!”


李慈林好像想起了什么:“等等!”


李骚牯说:“慈林老哥,还有甚么吩咐?”


李慈林的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两个家伙还吊在大和院的树上?”


李骚牯点了点头。


李慈林说:“冬子也回来了,他们也吊了一个晚上了,把他们放下来吧,给他们弄点好酒好肉压压惊!”


李骚牯说:“好的,好的,我照办!”


李驼子坐在寿店里长吁短叹,从辈分上讲,李慈林是他的堂侄儿,有些事情,他是可以说李慈林的。可是,李驼子不会去说他什么,他父亲被杀后,留下他这个孤儿,李驼子也没有收留他,也没站出来主持公道,还能说什么,说不准,李慈林还记恨他呢!李驼子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心里就很不舒服,他认为那事情一定和李慈林有关。


那天,有两个到唐镇收山货的外乡人住进了雨来客栈。


也就是这天晚上,李驼子不知吃什么吃坏了肚子,半夜三更爬起来屙屎。


他在尿屎巷里呆了老长时间,才把屎屙完。他用干稻草擦完屁股,走出了茅房。他还没有走出尿屎巷,就听到小街上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李驼子觉得奇怪,就趴在巷子口的一个角落里,看个究竟。他发现几个蒙面人抬着两捆用席子包裹的长条形的东西朝西面走去……


第二天,他就听胡喜来说,昨天住进客栈的两个外乡人不见了。


李驼子心里明白了什么,身上的寒毛倒竖,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哪!这不是李慈林他们干的,又是谁干的?只有他们才能打开城门,把那两个人的尸体抬出去!包括那个外国人的失踪,李驼子也认为是李慈林他们干的!


李驼子感觉到,唐镇很快就要大祸临头了。


李驼子越想越不对劲,突然想做点什么事情。


李驼子取了许多纸钱,装在一个竹篮里,然后提着竹篮朝镇西头走去。


守城门的团练问李驼子:“驼背佬,你拿着纸钱干甚么去哪?”


李驼子的嘴巴里吐出一句话:“去烧给你们!”


团练生气地说:“你这个死驼背佬,好没道理,我好心问你一句,你如此恶毒的咒我!”


李驼子没有再理他们,自顾自地走了。


团练朝他的背影吐了一口痰:“呸,什么东西!被老子抓住机会,看弄不死你!”


李驼子来到河滩上,望着远处的五公岭,讷讷地说:“原谅我这个驼子吧,我要走到五公岭,最少要半天的时间,我就在这里把纸烧钱烧给你们吧!你们莫要害唐镇的好人,要报仇的话,就去找那些害死你的恶人吧!他们的确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他点燃了纸钱。


纸钱烧出的袅袅青烟和纸灰都一起朝对岸下游的野草滩飘去,李驼子骇然地看到,野草滩涌起一团浓重的黑雾,那团黑雾翻滚着升腾,渐渐在天空中弥漫开去……


王巫婆在李家大宅驱完鬼,就被李慈林请到了他的房间里。


李慈林把一个金元宝递给她,王巫婆浑浊的眼睛里放出了亮光。


她嘴角抽搐,喃喃地说:“这,这——”


李慈林笑着说:“王仙姑,拿着吧,这是皇上赏你的!”


也许她一生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坨金子,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慈林说:“当然是真的,拿着吧,到了你手上就是你的了。”


王巫婆颤抖地接过那个金元宝,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李慈林说:“这又不是吃的东西,你这是?”


王巫婆说:“我想看看金子甚么滋味。”


李慈林说:“你舔出甚么滋味来了?”


王巫婆摇了摇头:“甚么滋味也没有,添块石头还能够舔出泥尘味,怎么金子就没有味道呢,这是不是假的!”


李慈林呵呵一笑:“你真风趣,这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放心收着吧!”


王巫婆说:“你们给我太多了,我承受不起哪!”


李慈林说:“皇上说了,你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这还给得少了呢,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赏赐的!”


接着,李慈林把嘴巴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王巫婆连连点头说:“好,好,我照办!”


李慈林交代完什么,又说:“王仙姑,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情。”


王巫婆笑着说:“有甚么事情你就尽管说,莫要和我客气。”


李慈林的脸色阴沉下来,叹了口气说:“小女红棠是我一块心病哪!她的事情,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她变成这个样子,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呀!郑士林老郎中去看了,也毫无办法。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好好的一个细妹子会变老太婆!你说,我可怎么办才好。”


王巫婆听他说李红棠的事情,眼神慌乱起来,李红棠的事情她也知道,唐镇就这么一丁点大,放个屁全镇都能闻到臭味。有传闻说,李红棠是被狐仙上了身,如果是这样,她也没有办法,想起两年前的那桩事情,还心有余悸,她是斗不过狐仙的,也就是说,她王巫婆也不是万能的,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够用她的桃木剑和符咒解决。


王巫婆想了想说:“以前听道上的一个仙姑说过,像红棠这种情况,有个办法能够让她复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用!”


李慈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快说!不管有没有用,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巫婆点了点头说:“理是这个理!我就直说了吧,以前道上的那个仙姑说,碰到这样难办的事情,结婚冲喜有用。我看呀,红棠该也有十七八岁了,早就该嫁人了,你还不如给她找个人家,嫁了,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如果把她的病治好了,对她也有了交代,实在治不好病,你不也少了个拖累?”


李慈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个好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真是笨哪!”


重要的是,李红棠要是嫁出去后,就不会再带走冬子了,这对李公公也有了交代,李公公也不会逼自己对李红棠下毒手了,他又岂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呢?李慈林这样想。


看到被吊在树上那两个团练凄惨的样子,王海荣心里就直打鼓,如果自己被吊上一个晚上,能不能受得了?


那两个团练放下来时,都瘫掉了,好长时间没有缓过劲来!


伴君如伴虎哪!还有一个问题令王海容心惊肉跳,那就是他日思夜想的李红棠变成了老太婆,如果真的得逞,娶了她,能一生面对她而不会心生恐惧和厌恶吗?这的确是个难题,这个难题让他心里在打退堂鼓。他想自己怎么鬼迷心窍要来当团练,本本份份出点苦力赚口饭吃,也心安理得,没有那么多顾忌。


越是怕碰到鬼,鬼就越会找上门!


王海荣正在后悔加入团练,李骚牯走过来,笑着对他说:“海荣,好事来了!”


王海荣疑惑:“什么好事?”


李骚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睡死了都会笑活的好事!跟我走吧,莫问那么多了,到了那里,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王海荣忐忑不安,现在不需要有什么好事降临到自己头上,只希望自己平安无事。跟在李骚牯后面,他心里拨动着小算盘:借个时机回去和姐姐说说,让她说服李骚牯,不当这个团练了,不知道姐姐还会不会帮这个忙?


李骚牯把他带进了李慈林的房间。


李慈林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


王海荣见到李慈林,单腿跪在地上说:“小的拜见团总。”


李慈林挥了挥手:“好了好了,起来吧!”


王海荣站起来,低着头,战战兢兢的样子。


李慈林的目光瞟了瞟李骚牯:“骚牯,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谈。”


李骚牯出门去了。


李慈林站起身,走到门边,往外面左右两边看了看,关上门,回转身用柔和的语气对王海荣说:“海荣,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王海荣局促不安:“我,我今年二十五岁了。”


李慈林说:“坐吧,坐吧,莫要站着。”


王海荣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李慈林也坐下来,笑着说:“我二十五岁的时候,红棠都五岁了,可你现在还是光棍一条!”


王海荣的脸红了,无地自容,什么也说不出来。


李慈林又笑了笑说:“我记得以前骚牯对我讲过,说你喜欢红棠,有这事吗?”


王海荣点了点头:“有这事,有这事。”


李慈林说:“你喜欢红棠是正常的,唐镇哪有不喜欢红棠的后生崽。当时骚牯和我提这事时,我没有同意。你也知道,我瞧不起你,不是因为你家穷,我们家也不富,要是嫌你家穷,没有道理。说实话,我瞧不起你,是因为你这个人没有血性!红棠要是嫁给你了,非但一辈子受穷,还会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她就是被人欺负了,你也保护不了她!你说,我能把红棠嫁给你吗?”


王海荣连声说:“不能,不能!我配不上红棠,根本就配不上,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该死,我该死,我本来就不应该起这个念想的!”


李慈林呵呵笑道:“人是会变的,事情也会改变的。你那个时候的确配不上红棠,我可没有说你现在配不上。你想想,你现在是我们团练中的一员,比以前强多了,这些日子以来,你练功也十分努力,做事情也非常认真,尽职尽责,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王海荣浑身哆嗦了一下,顿时明白李慈林找他来的目的了,也明白了李骚牯说的“好事”指的是什么。他的心冰凉冰凉的,这可如何是好!


李慈林说:“海荣哪,你也晓得,红棠也十七岁了,早就到了婚嫁的年龄了,你要是有意,我就把她嫁给你,你看怎么样?红棠是个很顾家的女子,你要娶了她,她会把你那个家打理得很好的!”


王海荣吞吞吐吐地说:“这,这——”


李慈林的脸色有点变化:“海荣,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


王海荣脑门上的汗都急出来了,要是当着李慈林的面表示不愿意娶李红棠,李慈林会不会一刀把他砍了?要是应承下来,李红棠现在那个样子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心里十分为难,不明白为什么李慈林非要把女儿嫁给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呢?王海荣后悔哪,后悔不应该加入团练,如果自己不加入团练,李慈林也不会找他,这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嘛!


李慈林眼睛瞪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拳砸在桌面上:“王海荣,你要是个男人,就给老子一句痛快话!”


王海荣站了起来,双腿发抖,“团总,你,你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这么大的事,事情,我,我必须回去和我爹,和我妈姆商量,商量——”


李慈林咬了咬牙:“滚吧!”


李红棠实在太累了,肉体和精神都疲惫不堪。送冬子去李家大宅回家后,她就一头倒在眠床上,胡天胡地睡将起来。外面小街上的热闹和她无关,过年也和她无关,李公公当皇帝也和她无关,李慈林给她张罗婚事更和她无关……她只想好好睡几天,养好精神后,继续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这次休整好后,她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把母亲找回家!


李红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她穿着镶有花边的衣裳,拉着弟弟的手,欢快地在一条开满野花的山谷里行走,因为有个白胡子老头告诉他们,母亲在山谷的尽头等待他们,要把他们带到另外一片乐土。冬子挣脱她的手,在小溪旁的草地上采了一束雏菊,回到她的身旁,笑着对她说:“阿姐,你蹲下!”她按照他的意思蹲下了,冬子就把一朵一朵美丽的花插在她乌黑油亮的头发上,冬子边插花边说:“阿姐,好香!”李红棠笑着说:“什么好香呀?”冬子说:“阿姐好香!妈姆看到你这样,她会很欢喜的!”他们继续往前走,遍地的野花芬芳,许多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纷飞。冬子又跑过去追逐蝴蝶,李红棠喊道:“阿弟,莫贪玩啦,我们快去找妈姆吧,妈姆一定等得着急啦——”她的话音刚落,突然乌云满天翻滚,不一会,天就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她听到冬子尖锐的喊叫:“阿姐,阿姐——”冬子的喊叫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李红棠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奔走,凄声喊着:“阿弟,阿弟——”她听不到冬子的回答,只听到铺天盖地而来的狂风的怒号。她哭了,大声地哭了,边哭边说:“妈姆,我把阿弟弄丢了,妈姆——”


李红棠每次醒来,浑身无力,大汗潸潸,不一会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睡过去后,又重新做那个梦,一模一样的梦,重复着。


就在李红棠反复在沉睡中做那个梦的时候,上官文庆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苦难。


昨天晚上,上官文庆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有只蚂蚁在爬,痒丝丝的。他伸出手,抓挠了几下。过了会,还是觉得有只蚂蚁在那个部位爬,而且更加痒了,痒得得有些疼痛。他又伸出手,抓挠起来。一次比一次痒,一次比一次疼痛。上官文庆使劲地用指甲抠进皮肤里,狠狠地抓挠。


那块皮肤不管他怎么抓挠,还是奇痒无比,而且钻心的疼痛。


他还是继续抓挠。


不一会,那块皮肤就溃烂了,流出暗红色的黏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