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作者:刘白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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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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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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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654字

他们跟上马丁走向他的车库,马丁自己坐在驾驶坐位上。汽车轻快地驶出花园,大雨还在刷刷地把大批大批的树叶打落下来。于飞从后坐上看着马丁,这样一位老态龙钟的人,把轮盘转得非常轻巧,一当然他发现老人的手、手指都有点顔抖,这显然是帕金森造成的缘故……于飞对于美国人的苦干和实干精神十分钦佩,特别是老年人,尽管耄耋之年,还是自食其力,不靠旁人的精神,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他于是把自己自从进入美国见过的老人,一个个想了一下,汤姆森,特别是这位在深峡谷的艾丽丝茜斯,她不也是自己开车,她还耕种半亩菜园;还有,903风风雨雨太平洋现在在他眼前这个老人,于飞认为这是美国人的一种美德,独立生活,不依靠儿女,儿女也从不依靠父母,大都分散全国各地。他想起在汤姆森家第一个夜晚,他忘记了是星期六,他只听到“哈哈哈”滔滔不绝讲着长途电话,笑语连天,这就是老年人的幸福了。他们认为依靠别人养活自己是一种耻辱。这种独立精神,于飞认为在中国也大可提倡。


汽车向远方飞速奔驰。


王亚芳不知道马丁将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但在这时候最好是闭上嘴巴不问。


不过“等上一分钟”这句话倒真的灵验了3他们穿过市区,又往野外奔去的时候,大雨消失,天穹一片蔚蓝,仿佛有一种神圣的力量把一片汪洋大海抬了起来。晴好的爿阳光,被大雨洗得异常纯净、明亮。他们已经驶上碧绿的原野,一眼望去,真是芳草碧连天。王亚芳自从苏雪梅事件发生之后,这漫长一段时间,无论在洛杉矶,在华盛顿,她都没有这样心旷神怡。于飞向前方凝目而视,忽然,他用手指戳了一下王亚芳,向前方指指:


“啊!这是什么?”


“是一座壁立的山崖?”


“是一棵森然的大树?”


马丁开着车,一直往那儿奔驰,愈来愈近,他们才看出是一座高耸空中,给阳光照得发出古铜色的铜像。


车停住了,马丁有点龙钟地吃力地把两腿跨落在地上,他朝向王亚芳说:


“你在波士顿呆了这么久,你是在哈佛大学里转悠,当然,你这样做是对的,你的时间是珍贵的,你们国家经济建设的大事业正在屹然而起,有多少生命等候着你去抢救,你当然不会到这里来郊游,可是,现在在这里我应该给你上在波士顿的最后904,长篇一课,一这是最庄严的一课。


“你们看,这个铜雕像是谁?”


王亚芳、于飞都无以回答。


“这是真正波士顿的灵魂。”


王亚芳仰头一看,下面是一大块石基,石基上是一层石块,再上面是两块大的深色岩石,岩石上一座手持步枪,上身穿着就像当年我们游击队员挽着袖口的短衣,头发蓬松,面容英俊,两只穿着长筒皮靴的脚坚牢而又英武地踏在石座上,神色巍然壮观。


马丁说:


“你们看看这座碑上的铭文吧!”


王亚芳、于飞看到震动人心的一段文字:


为了人类的自由和权利!


为了以她的儿子的鲜血创造并扞卫美国的自由和独立。


这个纪念碑是来克星顿的居民树立的,由马萨诸塞州捐款并资助。


这个纪念碑是为了纪念来克星顿的居民:罗伯特,曼罗,约那帕克,萨缪尔‘哈雷,乔那珊哈里顿,伊萨克‘马西,卡莱,哈里顿和约翰布朗。


1775年4月1日早晨,他们是英国暴君剑下的第一批牺牲者。


死是壮烈的?


这些烈士的鲜血为上帝和他们的祖国喷洒,是美国联盟的基石,激励起同胞坚定的信念和决心。


他们的同胞团结得像一个人,挺身而出,对敌人进行反击,为保卫自己的权利英勇地牺牲。


斗争是长期的艰苦的。公正的上苍站在英勇的人民一边,将胜利赐予他们,美国的和平、自由和独立,就是对烈士们最光荣的赏赐。


建于1799年。


一股肃穆的敬意笼罩在王亚芳心上,是的,这才是真的波士顿,她的心房颤抖,她想起自己在战场死去的战友。


马丁指了一下这片树木森森,芳草萋萋开阔的旷野,他说:“这是打响第一枪的大战场。”


“中国的命运和美国的命运何其相似。你们知道波士顿原来是十三个英国殖民地中领先的一个殖民地,英国人狂妄地说马塞诸塞是‘新英格兰诸殖民之母”作为奴隶的美国人,忍无可忍,组织民兵进行反抗,这就是被叫做‘一分钟人”的民兵像。为什么管他叫‘一分钟人”呢?就是这些英勇的民兵,进行了宣誓,保证一声召唤,一分钟就进入战斗。18世纪康克德还是一个荒凉的村落,英军夜间从波士顿秘密行动,这是搜查民兵的军火库,逮捕革命领导人,不料黎明时分,在途中的列克星顿与民兵遭遇,于是在这里打响了第一枪。从此,在华盛顿的指挥下,展开了反对英国殖民帝国的战争。你们注意没有,波士顿不是一个高楼林立的大城市,可是,现在有一座六十层的唯一大厦,一这是一位中国人叫贝聿铭设计建筑的,叫做翰,汉考克大厦。我想王亚芳每天白日夜晚都会看到它,可是我应该告诉你,它为什么叫翰,汉考克大厦?一翰汉考克是当年波士顿推翻英国统治的一位领导人,在这座大厦下面,立着被称做‘革命戏剧第一幕”的波士顿惨案纪念碑,它的旁边就是老格雷万利坟场,历史性的‘倾荼事件”的策划人约翰汉考克、萨姆-亚当斯和地下通讯员保罗,里维尔,以及在惨案中被杀的五位牺牲者,都长眠在这块墓地里。你看,贝聿铭设计的思想性是多么深906长篇刻,在海一样平坦的楼群上竖起这一块平板式的大厦,不就是波士顿的纪念碑吗?当我的思考遇到疑难时,我常常凝目注视着这座纪念碑,他给我多少启发呀!”


在波士顿住了这么久,王亚芳对于这些却一无知晓。现在,马丁揭开了波士顿的灵魂,她才了解波士顿可爱之处。是的,我在临离开它时,我才真正懂得了应该怎样爱波士顿。


马丁说:


“我们到饭店吃一点东西吧!”


中午的阳光晒在人身上非常暖和。


于飞似乎没听见马丁的话,他只注视着被称做“一分钟人”的民兵雕像,刚才读过的碑铭,战斗者持枪作战神姿栩栩如生的形象,都在他心中一直凝聚不散。


还是王亚芳拉了他一下才使他从梦幻中惊醒。


他们在餐桌上吃了一顿午餐。


当马丁端起一杯清凉的啤酒,向雪白的胡须丛中的口唇送去的时候,一直没有做声的于飞,忽然郑重地说:


“老师!我有一个愿望,用马丁‘路德金的话说是‘我有一个梦”。”


他的颤抖的声音,使得老人马上把高筒玻璃酒杯放在桌上,用一双智慧与疑问混合的眼光望着于飞。


这时,连王亚芳也由于这句话而由于于飞这突然而发的话猛然一惊,素来老练沉稳的于飞有什么愿望呀?


于飞说:“路易·马丁先生!”


他用这样尊敬的全称,显得隆重,更使王亚芳张大两颗眼睛望着于飞。


“您知道,我这次到美国,是应汤姆森之约来寻找我祖先的尸骸的,我在离纽约很远那个荒凉的地方,从一位生命垂危的爱尔兰老人手里接过我的祖先于虎的骨骸。您知道,那时我的907风风雨雨太平洋心里是十分悲恸的……”


王亚芳更不理解怎么在此时此地于飞又谈起这样的话。


于飞停顿一下,而且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然后继续说下去:


“刚才我看到‘一分钟”民兵雕像,我立刻想起我们也有一句话:‘枪声就是命令”一那意思就是哪里有枪声就到哪里去!路易‘马丁先生,我想作为医学大师您会理解这是一个什么问题,我的身上到现在还有三块弹片,在天阴的时候,它们就隐隐发疼。但上千万的死难烈士中,我是一个幸存者!现在,面对这座神采奕奕的民兵铜像,我要说,中国和美国远隔着这样遥远无边的太平洋,原来我们都是殖民帝国的奴隶来,一可是,我们为了不受殖民帝国的奴役,我们流了我们的鲜血,付出我们的生命,我要对‘一分钟人”说:我们是为了自己国家独立、解放而战的战友。”


王亚芳发现马丁一直用一只攥着的手托着下巴,在仔细倾听,当于飞说到“战友”两个字时,他激动地伸手抚住于飞的手背,说:


“你说下去!”


“我们中国有一句话叫落叶归根。我应该把寻了一百多年的于虎带回去,埋在我家的那棵大榕树下。可是,现在,我不想这样做了!”


于飞的话一出,王亚芳整个脸刷地变了颜色,于飞怎么了?他怎么说出这样连她也无法理解的话?


于飞却十分崇敬地说:


“路易,马丁先生!我想请求您帮助我实现我的心愿。”


“我一定尽力做到,为了你身上的三块弹片,里面也许有美国制造的子弹。”


“都是。”


马丁在“一分钟人”雕像前:“我要说我很惭愧。”


“不是,这一切都是历史造成的。我的愿望是借助你的威望,把我祖先于虎的尸骸埋在康克德。我的祖先于虎为美国繁荣富强而死,是死得其所的,他的灵魂能够和‘一分钟人”朝夕相望,不是更合乎他的愿望吗?我在中国战场上流血牺牲,我这样做不也正合乎我的愿望吗?”


王亚芳怎么也没想到在这时间,这个地点,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就是于飞的性格,于飞的为人。在她心里想着的时候,、她仰起头来,大吃一惊,她看到马丁满面眼泪,痛哭失声。她连忙跑到马丁身边劝着:


“镇定,老师!你的病,不能这样激动。”


王亚芳连忙从老人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救急药盒,从里面找出镇定作用的两粒药片给马丁吞服下去。于飞也不曾想到由于自己的话惹得马丁这样一个科学大师会这样感情用事,他也慌张地走过去抚着马丁的颤抖的身子,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有用这种方法安慰、劝说这个老人。老人渐渐冷静下来,于飞才说:


“我说的太过分了!”


“不”,马丁摇摇手,“你的决定对全世界都是最崇高的举动。”


老人浓厚的雪白的胡须上还留着闪亮的泪水。


但是老人作为全世界名望很高的医学科学家,他的哲学思想,理智力量,使他觉得自己像是看到天穹中一轮光芒万丈的太阳。他说:


“中国人太宽厚了。你的话,我要让国会里作梗阻挠的政客们听到。”


“不,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不去说它吧!”


马丁沉思了一阵说:


“你的要求是个难题,但我一定实现你的愿望,只是你要给我几天时间。”


于飞转过头用眼光询问王亚芳。


王亚芳说:“我要办理一些离开哈佛大学的手续,我想我们有充裕的时间,老师,你不要为这事过分焦急,我到你那里去,帮你做些事……”


“不,有玛丽就可以了。”


话说到这里,饭也就吃完了。


王亚芳抢着要打开前面车门。


“你太累了,我开不是很好吗?”


说罢,马丁已坐上车去,两手把着方向盘。他们一路飞驶,都沉默不语,到了马丁教授的家,马丁也没留他们。王亚芳、于飞跟马丁招手,就登上自己的汽车往回走了。这时西面天上已经染出一片金色的晚霞,经过一场大雨的冲洗,大树林绿得更加鲜丽了,王亚芳问:


“于飞!你怎么下这样一个决心?”


“因为我了解美国最初也是为了反对殖民主义而流血牺牲的。我们是革命者,我们的信仰告诉我们,我的心不能只维系在我家那个大榕树上,也不能只想到自己一个国家,我们要的是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


“可是,现在的美国对全世界又怎么样呢?”


“我们对欺小凌弱的事,那就要进行不懈的斗争。你的脊背,我身上的弹片,不就说明这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