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秦
|类型:惊悚·悬疑
|更新时间:2019-10-06 09:45
|本章字节:10078字
这些山村壮汉要做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多想,他们已经冲过了土坝,团团围住了我和古校长、榛老师。为首的一个壮汉四十多岁,留着络腮胡子,满身的刺青,他挥舞着木棒,语速极快地向古校长吼叫着,视线却盯着榛老师。
我心中暗暗一紧,连忙问古校长:“他在说什么?”古校长眉头紧蹙地答道:“他们要药……他们的孩子都是东婆婆没有治疗的智障儿,现在他们要我们交出东婆婆配的药,要是我们交不出,他们就要掳走榛老师……”
榛老师也听到了古校长的话,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恐惧地望着壮汉们。她悄悄移动脚步,躲在了我身后,我也赶紧挺了挺胸,想要保护她。可是面对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壮汉,我的保护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为首的壮汉逼到我面前,伸出形如蒲扇长满黑毛的手掌,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我扔到了一边。然后他抓住了榛老师的手腕,毫无怜悯地使劲一扳,将榛老师扛到了肩膀上,大声咒骂着向竹林大步走去。
我躺在地上,无力地叫着:“把榛老师放下!”可没人理会我。榛老师流着眼泪,在壮汉的肩膀上,朝我喊道:“秦老师,我走了后,你记得每天给孩子们煮稀粥,他们都喜欢吃加了腊肉的稀粥,腊肉就吊在厨房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竹林里。
学校里暂时恢复了平静,我嗫嚅着问古校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是我第一天到古家村来,没想到就遇到那么多突发事件。
古校长叹了口气,说:“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东婆婆给的药。我只有去最近的镇上报警,让警察来解决这个事……”他仿佛又老了十岁一般,一张脸黯然无神。
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从古家村到最近的一个镇来回一趟,要整整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古校长在离开前对我说:“小秦啊,学校里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一定要把孩子们照顾好。”说完后,他就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学校。
五、地底伸出的一双手
孩子们很乖,尽管出了这么多事,他们还是回到了一间当做寝室的平房里,躺在简陋的高低床上,很快就各自睡着了。
我来到厨房,取下吊在天花板上的腊肉,刚想割一块下来切成粒,却嗅到了一股馊臭的霉味,正是从腊肉里散发出来的。我无奈地将腊肉扔到一边,打开了我从城里带来的皮箱。
皮箱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紫菜,还有腌牛肉。我决定晚餐不熬粥了,做一顿干饭,再弄盆紫菜蛋花汤和一盘腌牛肉切片。这些大山深处的孩子以前一定没吃过紫菜蛋花汤吧,偶尔给他们改改口味也是不错的。
果然,晚餐时,我推出的一系列新菜肴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他们如风卷残云一般,将我做的饭菜全部吃光了。
按照东婆婆的要求,在她下次回来之前,孩子们都不能回家,吃住都必须待在学校里。安排他们复习完功课后,我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古校长为我安排的寝室里。躺在干净的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停地萦绕着榛老师的影子。她被山村壮汉掳走后,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伤害她吗?她被囚禁的时候,我又怎么能躺在床上睡觉呢?
想到这里,我坐了起来,穿上衣裳,走出了寝室。
尽管不知道榛老师被壮汉们关在什么地方,但我还是要尽一下自己的努力去寻找她。或许我根本就找不到她,但这起码能让自己稍稍感到一点心安。
走出寝室后,我先静听了一下孩子们就寝的那间平房,那里只有微微的鼾声。我不想惊醒他们,于是踮起脚,轻轻穿过土坝,走到了竹林边。竹林中有一条黑黢黢的狭窄小路,两侧竹影婆娑,竹叶摇曳着,张牙舞爪,恍若幢幢鬼影。望着这条小路,我顿时感到了阵阵心悸。我不知道穿过这条小路将会看到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找到榛老师,但我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踏上了小路。身后的竹林很快就湮没了我的退路,我别无选择,只能向前走。
两分钟后,我走到了竹林深处,四周的竹叶飒飒作响,我感到一丝寒意,连忙加快了脚步,想尽快走出竹林,谁知道突然脚下绊到什么东西,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上。我回过头去,顿时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几乎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在地上,一只干枯蜡黄的手从地底破土而出,五根手指无力地耷拉下来,大拇指上有一枚绿玉扳指儿。这是古校长的手!他死了!被埋在了竹林深处的土里!一定是那些壮汉不准古校长离开村庄报警,杀死了他,然后埋在这里的!
我发出了一声尖叫后,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外面走了。要是被壮汉们发现的话,我一定也会被他们杀死的!
六、孩子们发疯了
我惊慌失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沿着小路回到了学校外的土坝上。正想回寝室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孩子们睡觉的那间平房的大门被使劲推开了,一个头破血流的孩子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的脑袋流着血,但却没有尖叫,更没有哭泣,只是板着一张脸,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任何表情地站在我的面前,两眼呆滞地望着我。
“怎么了?你从床上摔下来了?”我诧异地问。我摸了摸自己头上缠着的绷带,不禁想,现在榛老师没在,要是换我给小孩缠绷带的话,不知道能不能也缠得这么好。
这孩子并没有回答,他还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空洞,却又似乎将我的五脏六腑看得通通透透。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由得感到遍体冰凉,寒意从脚底慢慢爬到了全身。
蓦地,孩子的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在他的手里竟握着一根钢管。他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手里的钢管是高低床的床腿,难道他们将床腿拆了下来?
不等我多想,随着他的一声尖啸,学生寝室里又冲出了十多个孩子,他们全都流着血,有的牙齿被打掉了,有的胳膊被刺了一个洞,有的胸膛正在流血,但他们毫不例外地——手里都握着钢管。
所有的孩子都眼神空洞,大声吼叫着,挥舞着钢管向我冲了过来。
他们想袭击我?下意识中,我转过身来,拔腿就跑。孩子们在我身后狂奔,追逐着我。我听到了呼啸的风声。孩子们奔跑的速度竟是那么快,身后的脚步离我越来越近。我别无选择,一头扎进了竹林里那条黑黢黢的小路。
刚一冲进小路,我就撞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是一个站在小路上的人!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衣,与黑暗融为一体,所以我才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个人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声:“秦老师,你别怕!”声音如银铃一般,正是榛老师的声音!
我心中一阵狂喜,原来榛老师已经从山村壮汉那里逃出来了。我连忙对她说:“太好了,榛老师,你没事!”但我随即想到了身后的那些发了狂的孩子,赶紧叫道,“榛老师,快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孩子全疯了,他们要杀我!”
榛老师微微一笑,说:“不用怕!”她抬起了手,我这才发现,在她手里,竟平端着一把步枪。与此同时,我发现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是东婆婆。东婆婆的手里也拿着一把步枪。眼看孩子们一步步逼近,榛老师和东婆婆开始扣动了扳机。“砰砰”几声枪响之后,孩子们应声而倒!
七、她们是什么人?
四周恢复了一片死寂,我擦着汗,问:“你们杀了他们?”榛老师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们没杀他们。枪膛里,装的都是麻醉弹。”
原来孩子们只是被麻醉了,我的心稍稍放宽了一点,但立刻发现了不对劲,大声问:“你们是谁?怎么会有麻醉枪?你不是被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为什么和东婆婆在一起?”
榛老师冷冷望了我一眼,问:“你真想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使劲点头。
她冷笑了一声,说:“我是个医生,东婆婆和我一样,也是医生。不过,我们不为医院工作,我们为一家国外的药厂工作。”
五年前,榛老师——不对,应该是榛医生——和东婆婆一起来到了古家村。榛医生以支教的名义进入古家村完小,而东婆婆扮做草蛊婆,选了十几个痴呆症儿童患者,以蛊虫治疗的名义送进了小学中。
不过,给孩子们治病的,并不是东婆婆,而是榛医生。榛医生将一家国外药厂新研制的痴呆症治疗药物磨成粉末,掺在腊肉里,切成粒后熬在粥里让小孩们服下。东婆婆用水蛭取走孩子们的血样,只是为了将血样寄到国外药厂进行药理作用分析。只要出了古家村,走上三个小时的山路,就会有一辆药厂的轿车等在那里。
他们之所以没有将村里所有的孩子都进行治疗,是为了进行所谓的“双盲对比实验”。
这种药物被怀疑具有极强的副作用,国外早已禁止用它进行任何人体药物实验,所以那家国外药厂把注意力盯准了这个偏远山村——古家村。经过五年的人体药物实验,榛医生能够判断,药物的确对痴呆症治疗有效,但副作用也不可小觑,只要在12小时内未持续服用,患者就会精神失常,并伴有严重暴力倾向。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那些小孩会发了狂似的追打我,就是因为没有服用含药物的腊肉熬成的稀粥。
我不禁想到了古校长的死,大声质问道:“古校长一定是你们杀的吧?”
榛医生点了点头,说:“不错,要是他去报了警,东婆婆用‘蛊术’治疗病人的事就会流传出去,难免会有外界的人进来调查。如果有人在孩子们的体内发现了那种药物成分,我们在这里作人体药物实验的秘密就会被揭穿。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杀死他!”
“那你是怎么从山村壮汉那里逃出来的?”我还是执著于这个问题。
榛医生答道:“多亏了东婆婆,她还没走远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她随身带有两把麻醉步枪,就是用这步枪,她放倒了所有的山民,救出了我。”
我又问:“既然你们已经与山民们交恶,那以后你们还能在这里进行人体药物实验吗?这不等于这个秘密已经无法再保守了?”
榛医生点了点头,说:“没错,我们已经无法再在这里继续进行实验了。不过没关系,我们现在麻醉了这些孩子,过一会儿,就会有国外药厂的人赶到这里,他们会把这些孩子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继续进行我们的实验。”
“小榛,还跟这个家伙废话这么多干什么?赶快解决了他!药厂的人马上就要来了!”站在一旁的东婆婆突然凶神恶煞地叫道。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人体药物实验涉及到上亿美金的经济利益,她们又怎么能让我全身而退?既然她们能杀死古校长,同样也能杀死我!
榛医生微微一笑,说:“东婆婆,看在我被山民们绑走的时候,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挡在我面前,我决定在杀死他之前,告诉他所有事情。要死,也让他做个明白鬼吧。”她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东婆婆举起了枪,说:“现在讲完了,我也该送他上路了。这枪打出去,他被麻醉后,我们就活埋了他!”
突然间,我大声叫道:“你们真以为可以这么容易地杀死我吗?”
“杀死你还不容易吗?”东婆婆反问道。
我从裤兜里取出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那是一个微型通话器,上面闪烁着的红灯表示通话正在进行中。
东婆婆和榛医生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你是谁?你怎么有这个东西?”
八、道高一丈
几个月前,海关向沿海警方通报了一条异常线索,他们发现有人走私某国外药厂生产的痴呆症治疗药半成品入关,这种药物被怀疑具有极大副作用。经过跟踪,警方发现药物几经辗转流入到西南某省山区中,于是怀疑有人在偏远山区暗中进行违法的人体药物实验。当目标锁定古家村后,我伪装成支教教师,被派遣到古家村来。
我,其实是一个警察。
我随身只带了一样东西,就是一只微型通话器。
我的同事藏身于距离这里一公里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到达这里。
榛医生与东婆婆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我的同事带走了她们。
而那些孩子,在注射了镇定剂后,一个个神情呆滞地站在学校的旗杆下,和那些没有经过药物实验的痴呆儿没有什么不同。
那个曾经殴打过我的山民对我说:“秦老师,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做一个痴呆儿,比做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好多了。”
我点头。是的,的确如此。起码这样的人生,还属于他们自己。
作者:庄秦。发表于《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