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晓霞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0
|本章字节:8124字
夜深人静的半坡村。四周黑鸦鸦一片。
村子最北头一间又矮又旧的小房子,被半截破头烂齿的木头障子围在当中。由于和其他人家拉开了一段距离,这小房子显得孤伶伶的十分冷清。
突然,一个黑影儿一闪,消失在障子里头的阴影下面。
“笃笃!笃笃!”的敲门声,透着几分诡秘,蓦地从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地传来,在山沟里激起一阵阵空洞的回声。
这座小房子的主人陈大龙已经一年多不在家了。他那年轻漂亮的女人桔子一个人替他本本分分顶着这个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可也算太平。
今年春天,有个从省城来的皮毛贩子,说是在哈尔滨见到了出去打工的陈大龙,在大街上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还说大龙已经是一副鸟枪换炮的模样,神气得很。可是没过多久,就又有人听进山货郎说,在山外面各乡镇看到了陈大龙的通缉令,好像是犯了什么事儿,说是公安正到处抓他呢!
这些话原本都是背着桔子说的,可是三传两传,就到了桔子的耳朵里。她躲在家里哭了一场,发了两天呆,就开始了这种提心吊胆、等待事情水落石出的难受日子。
桔子从心眼儿里不愿意相信这些传说。她打定主意,不管别人怎么说,一定要等大龙回来再亲自问个究竟。
可是自从有了这些传言之后,她的日子就再也没法安静地过下去了。
一到了夜里,就有那些不要脸的野男人一心算计她。有敲门的,有撬窗的,还有借着夜色盖脸儿,在窗前说些剌激人的脏话挑逗她的……
这会儿,桔子大半宿为大龙的破事翻来覆去地“烙饼子”,好不容易刚刚睡着。她梦见大龙回来了,穿着一套崭新的西装,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她马上联想到里面装着的内容,那肯定都是给她带回来的新衣服,还有好吃的东西。
桔子长这么大,出山的机会一共才那么几次,最远也只是到过乡里的集市上,可是山外面的那些看不完的好东西却令人眼花缭乱,让她魂牵梦绕。
大龙离开村子的时候,桔子虽然也像别的女人送男人出远门儿一样,难舍难分地哭了一宿,可是第二天还是高高兴兴地送大龙上了路。她的潜意识里头就是盼着他回来的时候,能给她挣回来那些一个年轻女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
桔子梦见大龙走到院子门口,扯着他那响亮的大嗓门儿,大叫她的名字,她心里的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桔子下意识地一个骨碌从炕上爬起来,半睡半醒、懵懵懂懂就要下地去开门。
她在黑暗中摸到了一只鞋,刚套在脚上,却又意识到有点儿不对头。
她再仄耳听了听门外,只有小心的敲门声,并没有大龙叫她的声音。要是大龙回到自己的家,根本用不着这么犹犹豫豫、鬼鬼祟祟地敲门。
自己是不是做了个梦啊?说不定,又是那些半夜想算计她的野男人……桔子想到这儿就停住了手脚,重又爬回到被窝里去,抖抖嗦嗦地把被子一直拉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黑乎乎的窗户。
外面那人似乎猜透了桔子的恐惧心理,敲门声很快从门上转移到窗户上来了。这一回敲得急促多了,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桔子惊恐的眼睛一眨不眨,可黑黑的睫毛随着那一声声的闷响,却在暗中不自主地抖动着。
她听到自己的心嗵嗵乱跳,可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声音持续了十多分钟。突然听到“噗嗵”一声,好像是一个大石头从什么地方飞过来,砸在院子里了。
然后就是一阵“踢踢蹋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是那个敲门人被那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给吓跑了。
大概是惊动了邻居,也许是有人半夜上茅房,桔子听到旁边的人家“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过了一会儿,又“吱呀”一声,房门关上了。
院子里的所有声音,突然间就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使桔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眼泪也就在这时候一滴一滴地从她的脸蛋儿两侧无声地滑落下来。
桔子瞪着眼睛,再也睡不着。大龙在家时的情形一幕幕地浮现出来,他的驴脾气,他的急性子,他的不安于现状,还有他对她的火辣辣的温存。
让桔子想不通的是,大龙出去打工一年多了,到现在人不见影儿,钱也没捎回来一分。难道他真的在外面又有了女人,把她扔在穷山沟儿里不要了么?
这个半坡村,穷得兔子不拉屎,本来就不是一个让人能安心过日子的地方。当初大龙出去桔子也是支持的,可是自从大龙出门在外,村子里那些神神秘秘的人和古古怪怪的事,就越来越让桔子感到一个单身的女人日子难过了。
特别是那个讨厌的老八,那两只让人心悸的黄眼珠儿,桔子只要一想起来就感到不寒而栗。
窗户外头渐渐发了白,桔子半闭着酸涩的眼睛,几乎一宿没睡。这会儿,她的脑子里粘粘乎乎,像灌满了浆糊。
懒洋洋地爬起身来,穿了衣服,推开门,她想把鸡圈里养着的几只鸡放出来。
大山里初夏的早晨,还有点儿凉嗖嗖的。桔子裹紧了衣襟,一路小跑着往鸡圈去,可是一块脸盆那么大的石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这就是昨晚那块发出一声吓人的响声的石头?
桔子蹲下来看了看,那是一块不知从谁家的围墙上临时搬下来的青石块儿。石头好像很沉,把硬硬的院子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谁这么有劲儿?把这么大一块石头扔到她的窗前?那个敲门人好像就是被这块石头吓跑了的。
桔子愣了半晌,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
她迟疑着,上前拉开鸡圈前面的小插门,几只憋了一宿的小鸡儿一窝蜂地钻了出来,围着她叽叽喳喳要吃的。
桔子回过头,到窗户上面的房檐去摘挂着的苞米棒子。
她的手刚刚伸出去,人就僵在那儿了:窗台上赫然放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她下意识地拿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
桔子狐疑地拿着那纸袋子进了屋,想了一想,撕开了信封,一叠崭新的百元面额人民币“嗖”地从里头滑出来,散落了一地。
天啊!长这么大,桔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是谁放的呢?昨晚那个敲门的人居然给她送来这么多钱?
据她所知,半坡村还没有一户人家有这么多钱。除非是老八……
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黑脸,却有着一双咕碌碌乱转的黄眼珠的老男人,一下浮现在桔子的眼前。
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半坡村坐落在原始森林边缘、一座方圆几十里的大山的半腰里,东西南北四面环山。沿着山谷,有两条路可以出山,一条朝北,一条朝南。
这是一个坐东朝西的村落,也就是说,在“风水”上犯了忌讳。
当年第一个从山东老家逃荒到这里的人,可能是筋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看到这座挡住了去路的大山,就此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在山腰上驻扎了下来。
有人猜测,很可能那些日子是阴天下雨或多云没有太阳,等他发现自己选的方向与常理相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在中国,城市、村落、宅院,乃至坟墓,坐北朝南,是源远流长的一方文化。所以有一个行当从古到今都长盛不衰,那就是不管乱世还是盛世都吃香喝辣的风水先生。随便你走南闯北,风水好的地方无不一律严格地遵循着这一戒律,否则,不仅风水先生摇头,就是当事人自己也会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尤其是在北方,一年到头有大半年冰雪难融,阳光就更显得重要。可是在半坡村,只有到了日薄西山时辰,村民们才有幸享受一下阳光的照耀,紧接着压下来的,就是铁面无私的漫长黑暗。
半坡村就属于这样一个在选址时“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村子。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半坡村从当年第一户人家落户开始,就不断发生一些蹊跷古怪的事情。
据说那还是解放前兵荒马乱、大闹饥荒的时候,具体时间不可考证,从关内胶东半岛跑来了一对男女,男的年过半百,已有了衰老迹象,女的却正当昭华,如花似玉。两人逃难跑到这半山坡上,开荒种地,生儿育女,过了几年桃花源般安居乐业的日子。
一天,山路上突然出现几个来路不明的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清真实面目。到了他们的家门口,便瘫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
想起当年逃荒的时候,他们也有过这种狼狈的时候,于是夫妻两人动了恻隐之心,拿出自家种的苞米棒子,款待来人。又腾出自家窝棚,收留来人睡上一宿。
谁知第二天几个人一合计,就说:
“不走了。反正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哪儿都是个饿死,看老兄你过得不错,干脆咱也留下吧……”
女人一听,喜形于色,立刻表态说:
“那敢情好!住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下晚狼来了,大人孩子可害怕了!这回你们住下了,正好有个伴儿。”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听了,也禁不住凑上前来,瞪着好奇的小眼睛,围着那几个男人问长问短。
他们长到六七岁了,还从没出过山沟一步,没见过一个陌生人。这些男人的到来,无疑给他们无色无味的童年增添了许多莫名的快乐。
只有当家的男人没吭声。
于是这些人就住下了。
坐东朝西的半山坡上,很快又搭起了几个木头结构的草窝棚。
被黑鸦鸦的松林的阴影终年笼罩着、显得死气沉沉的大山里,一时间人气旺了许多,鸡犬之声也热闹起来。
可是平静的日子过了没多久,山上就开始不太平了。
先是有人为了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动起手来,打得头破血流。接着,主人家的鸡鸭也不时少了一只两只,惹得当初就对这些过路人心怀警惕的男主人,扯着大嗓门儿不停地骂老婆,打孩子。
后来,常常睡到半夜就听到男主人在山上呼喊女人的名字,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后,回到家里就要遭到一通惊天动地的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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