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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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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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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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9430字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她的泪终于流干了,眼里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但她也没想过丢卒保车的事,她绝不会让她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乱山冈上哭泣,而自己苟且偷生地活下去。活不成,就都不活了。她想象不出如果她做掉了孩子,保住了工作,她今后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她心里永远都会回响着孩子凄厉的呼救声。


现在她只想复仇,为她的孩子复仇,谁弄得她的孩子活不成,她就向谁复仇。但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出卓越这一个恶人,其他的人,都是在按政策执行,都是没办法。只有卓越,是在公报私仇,打着端正党风的旗号,干着谋害人命的勾当。


她真的考虑起变恶鬼的事来了,变了恶鬼,就可以咬死卓越而不犯法。但她发现这也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她怎么能担保自己死了就一定是变恶鬼,而不是变一个被恶鬼们欺负的善鬼?难道阴间就是什么清明公正的地方吗?还不是一样污浊腐败!仍然是卓越这样的恶鬼占上风,仗着手里有权,为所欲为。


她觉得对卓越最好的惩罚就是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后让卓越发现孩子的确是他的,让悔恨折磨他一辈子。但她仔细想了一下,又觉得这也没什么把握,卓越那种人,即便知道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也未必会受到良心的折磨。他根本就没良心,又怎么会受良心谴责呢?即便他的良心还没给狗吃掉,他也不会受良心谴责,因为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什么都是怪罪在别人头上,不光嘴里这样说,连心里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怪罪得那么理直气壮。到时候他肯定是责怪黄海不该寄那本书来,或者怪她没告诉他真相,或者怪那个医生骗了他,那样他就可以丝毫不受良心谴责,每晚高枕无忧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亲手杀了那个灭绝人性的家伙,既然她也没准备一个人独活,那她还怕什么犯法?犯法就犯法。但她担心自己没这个体力,所以她只能凭智力来战胜卓越,先麻痹他,装做跟他和好的样子,等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下手。


她被自己的凶残吓得打了个哆嗦,但她随即安慰自己:兔子逼急了都知道咬人呢,更何况是一只母兔子在为了孩子咬人?谁害了我的孩子,谁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杀他就是为民除害。


那天晚上,她的梦全是跟死亡相关的,但奇怪得很,凡是别人伤害她和孩子的,在梦里都实现了,凡是她向卓越复仇的,在梦里都没成功,总是因为七扯八拉地,搞得事情泡汤了。她不时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想到连梦里都没人为她主持正义,就义愤填膺,想到自己和孩子死后,她的父母该是多么难过,就心痛难忍。


但她不哭了,因为哭没有用,因为泪流尽了。


她没有按姚小萍建议的那样,赶在年底前就把孩子做掉,以便保住自己的工作。如果孩子保不住,她也不在乎自己工作不工作了,只要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完成了自己复仇的愿望,她就跟孩子一起死了算了,永远都不分离。


主意打定了,她心情很平静,一边等待复仇的机会,一边仍然到处找工作,也不管是什么工作,见到单位就进去问别人要不要人,有没有生育指标,问得别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她,只差把她送精神病院了。


有天下午她从外面回来,刚进楼,卓越就从门房里钻出来,拦住她说:“燕儿,我想跟你谈谈——”


她见她的刺杀对象自己送上门来,心里一喜,说:“行啊,我们上楼去谈吧。”


“上楼谈不方便,我们到外面吃顿饭,边吃边谈——”


她现在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别说吃饭,就是吃枪子儿她都不怕,便不推脱,立即同意:“好啊,等我跟门房说一声。”她请门房告诉姚小萍,她跟卓越一起出去吃饭去了,免得姚小萍他们等她回来吃饭,然后回头对卓越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卓越用摩托车把她带到校门那里,叫了一辆出租车,带她来到他们初次去的那家餐馆,叫了好几个菜,也不急着说话,只帮她夹菜,劝她多吃一点。她想,难道他在这些菜里下了毒?怎么劝得这么殷勤?但她想到他的摩托车还放在校门那里,不像立即就要毒死她的样子,再说他看见她跟门房说话了,应该知道现在毒死她的话,他脱不了干系。她的肚子也的确饿了,加上好些日子没在餐馆大吃大喝,肚子里有点缺油水,看到一桌的饭菜,馋得厉害,也就不客气,自顾自地大吃起来。


吃了一阵,他说:“你也不问我约你谈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你愿意讲就讲,不愿意讲拉倒,我不在乎——”


“如果是关于你的工作和生育指标的事的,你也不——在乎?”


“我在乎又有什么用?权在你们这些人手里,你们想把我们怎么样,就可以把我们怎么样——”


他似乎噎住了,过了好一阵儿才说:“燕儿,对不起,这事真的得怪我——”他见她又怒目圆睁了,便赶快声明说:“不是我举报了你,而是——我连累了你。我那天打电话给我妈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姓温的——已经内定为市里的二把手了,马上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没正式上任,他就开始整他的敌人了——我是他的眼中钉——他老早就想整我。这我也知道——但我没想到他这么不择手段——拿你开刀。”


“你把自己洗刷得挺干净的嘛——”


“我没有洗刷自己,我已经说了,你是因为我受到牵连,这怎么是洗刷我自己呢?这几天,我一直在跑这个事,但——这些当官的——你也知道——都只能在不影响他们个人利益的情况下帮帮你——真的危及到他个人的利益了——他当然是——顾不上你了——”


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她还是有点相信的,因为他看上去有点憔悴,的确像是在走背字的样子。而且在她看来,相信不相信都没什么区别,反正孩子保不住了是个事实,至于是谁造成的,只不过改变一下她的复仇对象而已,但不能改变她孩子的命运。她冷冷地说:“你们官场上的那些钩心斗角,跟我不相关。如果你是怕孩子的冤魂今后缠着你,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糊弄自己吧。你这种人——反正吃的就是撒谎的饭,骗人,骗己,总逃不过一个骗!”


他又想发火:“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好话歹话都分不清?我是好心好意跟你商量,你怎么——”


她反唇相讥:“你跟我商量什么?商量怎么去搞垮那个姓温的?你就别做那个梦了,我不会像胡丽英那么傻,助纣为虐,帮你去做坏事——”


他又噎住了,噎了好一阵儿,才沉重地说:“这次没那么简单了——”


她见他变相地承认了那件事,又想发火。但他抢在前面,说:“燕儿,不要害怕,这都只是我人生暂时的低潮,我会斗过姓温的那伙人的,我会搞垮他们的,我会把你今天被夺走的一切还给你的,而且是加倍地还,不信你走着瞧——”


她气不打一处来,教训他说:“你到现在头脑都还没清醒过来,还在说昏话。你根本就不该跑到官场上去逞什么能,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个平民百姓,也不会连累我和孩子。我看你这次应该吸取教训,从此远离官场,不然的话——”


他反驳说:“应该是你的头脑还没清醒过来,还以为只要老老实实地做个平民百姓,就没你的事了。你看看你自己,你没想过要卷进官场的是是非非,但是怎么样呢?你还是被卷进去了。如果你因为这事丢了——工作——或者丢了孩子——你恨不恨那些人?你会不会拼命反击,搞垮他们?”


她想起自己的复仇计划,辩驳说:“那不同,我只反击那些伤害了我孩子的人,我不管他是不是官——”


“我也只反击那些伤害——我的人,只不过我的仇人刚好是官——”


“我跟你不同,我是被你连累的——”


“有什么不同?你是被连累的,我也是被连累的,我父母身在官场,我就自然成为他们敌人的攻击目标,你以为我有什么选择吗?我跟你一样毫无选择。可以说你——比我还多一点选择,你至少可以选择不——嫁给我,但是我呢?我能选择不被生在卓家吗?”


她又有了那种感觉,总觉得卓越的理论有问题,但就是指不出问题在哪里。不过她也懒得管他问题在哪里了,“我不管你有没有选择,也不管你在官场上混,还是不在官场上混,我早就搬出来了,跟你没关系了,你如果有点人性有点血性,就应该去对你的敌人说清楚,让他们也有点人性有点血性,该跟谁斗就跟谁斗,别拿孩子开刀——”


“如果他们有人性有血性,就不会做这种事了。燕儿,这正是他们想要的效果,他们就是要我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连我最亲的人都不支持我,都恨我,他们就是想用这种办法搞垮我——”


这回她抓住了他的破绽:“你众叛亲离是他们造成的吗?就按你说的,我工作的事是姓温的捣的鬼,但我们关系破裂是姓温的造成的吗?”


“我们关系的破裂不是姓温的造成的吗?如果不是他指使那个下贱女人写那封信——”


她打断他:“你别推卸责任了,我是为那封信搬出去的吗?”


“那封信肯定还是起了作用的,而且我跟——姜阿姨的那件事,不还是姓温的造成的吗?”


她一惊:“那也是姓温的——造成的?是他——教你的?逼你的?”


“如果不是他在文革期间整我的父母,把我父母都赶到干校去,我会——”


原来如此!她反驳说:“父母被赶到干校去的,该有多少人?难道人家都——成了你——那样?”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成——我——那样?”


她还真不知道那些人成没成他这样,她也不想知道,她无奈地说:“你这个人从来不认错,什么责任都要推到别人身上,总要找个替罪羊,如果你不是这样,至少还有一点改正的希望,但像你这样死不认错——你还指望不众叛亲离?”


他辩解说:“我——不习惯口头认错,但是我在——实际行动上不是都——改了吗?而且口头上——我求你还求少了吗?我这一辈子没求过人,都——求在你身上了——”


“你求我什么了?你哪次不是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她发现这顿饭已经吃成辩论会了,便话题一转,“我不想说这些了,分都分开了,再说这些没意思。我只求你做一件事:请你去告诉那个姓温的,我早就离开你了,跟你没关系了,请他不要为了整你就连累我的孩子——”


他不屑地一笑:“你以为政治斗争是过家家?跑去说声你跟我没关系,人家就认为你跟我没关系了?他已经下手了,就算下错了手,就算错整了我的邻居,他都不会改正的,更何况你是我的——妻子——”


她很不平:“他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你跟他说,我不是你妻子。如果你不敢去,让我自己去跟他说——”


他压低嗓门喝道:“你去跟他说什么?说你跟我划清界限了?愿意倒戈一击,站在他那边对付我?”


“我没这么卑鄙——我只跟他说我跟你没关系——”


“那他凭什么要相信你?”


她想了一阵儿:“我可以让姚小萍去为我作证,我早就从你那里搬出来了,我们的结婚证也是——”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撂,弄出很大的声响,吓了她一跳,她怕看他的眼睛,太过凶光毕露,真的想不出为什么刚认识他的时候会当成是“炯炯有神”。他威严地说:“你把我的事告诉姚小萍了?”


她装糊涂:“你的事?你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好告诉她的?”


“别装蒜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告诉你,如果你蠢到把什么都告诉她的地步,你就——别想我会原谅你了——”


她气了:“我什么时候请求过你原谅我吗?如果你今天约我就是告诉我你连累了孩子,而且一点不内疚,一点也不想想办法救自己的孩子的话,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