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伦·坡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0:04
|本章字节:6488字
并且,房间的形状也被我搞错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因为我碰到了很多墙角,就觉得房间的形状是不规则的,可是实际上,那些不过是墙壁的凹陷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墙角。我那时刚从昏睡(大概是被人下了迷药)中醒来,又处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会产生这种误判,应该说是情有可原的吧。事实上,这是间大致呈正方形的牢房。此前我以为,墙面是用光滑的石块砌成的,其实也不对,这儿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铜墙铁壁,因为牢房的四墙全是用金属板做成的。而那些金属铁板之间结合的凹缝,就是被我误认为是“墙角”的墙壁凹陷。阴森的图案画满了每一块金属墙面,比如长着骷髅头的邪魔等图画;我还能清晰地看出这些邪魔图像的轮廓,不过很难辨识上面的颜色了,大概是因为室内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吧。我还发现房间的地面的确是用石块砌成的;有一个坑洞位于房间中央,或者说,只有一口井坑位于这个房间之中,就是这口井,使我险些命丧其中。
为了把牢房里的一切大致看个明白,我很是花费了一番力气,因为我此时的状态跟陷入沉睡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此时,我是平躺在一个低矮木架上的,并且有一条长皮带把我结结实实地绑着;我全身上下被那条长皮带捆了好多圈。我此时被捆得死死的,能自由转动的只有头部,左手也还可以勉强伸出来,旁边地面上用土盘盛着的食物我还能够得着。可是现在,让我感觉无比恐怖的在于,地上居然没有水壶,而只有食物。可是上帝啊,我已经口渴得不行了!我想,行刑者大概是故意让我口渴的,因为那经过特别调制的、又油又辣的肉就装在盘子里!
然后,我就接着看牢房的天花板。距离我三四十英尺高的天花板,有着跟墙壁一样的材质,都是金属铁板;可是我注意到了其中一块刻有图像的板子。那是一幅关于时间老人的图像,没什么特别的,形态很普通,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在这张画里,时间老人手中却拿了一支古董时钟里经常装置的大钟摆,要知道他的手中应该拿镰刀才是啊。可是,图画上面的钟摆居然是什么类似机械的装置,让我很自然地对它产生了特别的注意;我脸部的正上方就是那块板子,所以我就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它,就这么看着的时候,我竟然看到那机械装置好像在运转,我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幻觉,不过很快,我就知道那钟摆确实在动,并非出于我的幻觉。钟摆摆荡的速度很慢,摆动幅度也很小;我有好几分钟都这么盯着它,实在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此时我心中没有过多害怕,反倒很是纳闷。钟摆摆动之枯燥和单调可想而知,看着看着我就觉得厌烦了,就把目光挪到了别的地方。
不久,我的注意力又被一阵细微的声音所吸引,我朝声源方向看去,赫然看到地上正爬着好几只大老鼠。我右手边的那个井坑,就是它们爬出的地方。虽然我瞪着眼睛注视它们,它们却毫不惊慌地排着队,移动着细小的爪子往我这边跑。它们显然是在垂涎那块散发着香味的肉,它们的眼睛里露着凶光。我着实花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老鼠赶跑了。
把老鼠赶走后,我再次看向天花板,这距离我上次看天花板已经有了半小时或一小时。一眼望去,我又感觉无比困惑,那钟摆摆动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摆荡的幅度也增加到将近一码宽左右,可是,最让我觉得心神不安的是,钟摆正在用明显的速度下降。此时,钟摆的恐怖之处终于被我意识到了——一把沉重的弦月形钢刀悬挂在它的末端,钢刀两端有着向上翘的弯角,弯角间有着起码一英尺长的刀刃,刀刃锋利而尖锐,就跟剃刀一样。有一支沉重的黄铜杆连接着钢刀的上方,这柄钟摆钢刀每次在空中摆荡之时,我总能听到骇人的嘶嘶声。
现在,判我死刑的人准备怎么折磨死我,我终于是搞清楚了。那些将我宣判为宗教异端的裁判所法官,发现此前的陷阱被我识破了,就决定换种杀死我的方法。要明白,坑洞就是地狱的象征,掉入坑洞就相当于堕入地狱,在一切惩罚中以此最为狠毒,唉,如我这般的拒绝改信他们的宗教的异教徒,大概下地狱应该是最合适的死法吧!可是,我纯粹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没有失足掉到坑洞陷阱中。我也明白,之所以有这么些千奇百怪的死刑,原因在于宗教裁判所要让犯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掉到陷阱圈套之中,他们要最大限度地折磨犯人的精神。可是他们意识到计谋失败之后,当然也就不会直接将我扔到坑里,因为果真如此做,当初设置陷阱的意义也就失去了,所以,他们就换了这种比较和缓的死法来折磨我。老天啊,这种眼睁睁看着钟摆钢刀割去自己头颅的残忍死法,真的是太过恐怖了,怎么可以说还是“比较和缓的死法”呢?想到这儿,我禁不住苦笑起来。
在此后的几个小时中,我在恐慌和恐惧之中,一直在对钟摆钢刀的下降速度和震荡幅度进行计算。它就这么不急不缓地、一点点地下降,它的下降速度虽然很慢,然而始终都在不断下降。好几天之后,它已经降到了很低的地方,大钢刀摆荡带起来的风我都能清晰感受到,钢刀尖利的味道我也能嗅得出。此时我已经十分厌烦这一切了,我祈祷着这钢刀能更快地下降,尽早让这一切结束掉;我已经陷入了发狂的状态,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让身体向上,让那可怖的钢刀快些结果了我。可是此后,我又猛地平静了,安稳乖巧地在木架上躺着,就如同被什么古怪玩具收服的孩子,带着满足的微笑看着那锃亮尖利的钢刀。
此后我又失去了意识,不过时间很短,因为在我醒过来之后,注意到钟摆钢刀没有往下降落多少。可是,我马上又想到,我昏厥的时间也说不定很长,不过那些行刑的恶魔们发现了我的昏厥,就先让钟摆的下降停下来,等我醒来再对我接着进行折磨。醒来之后,因为长久以来都没有进食,所以我感觉到一阵难以描述的虚弱和恶心感。人的身心处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之中,竟然还会有吃东西的渴望,真是没想到。
我痉挛着将左手伸出,把盘子里老鼠吃剩的食物拿了过来。就在我将一小口食物放到嘴中时,一个带着点开心与希望的模糊想法突然从我脑海中闪过,可是,处在此情此景之中,所谓的希望不过是自欺欺人吧?是啊,因此我说这仅仅是个没有成形的、模糊不清的想法,毕竟信马由缰的模糊想法谁都产生过。一个带着开心和希望的模糊想法确实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过转瞬即逝,再也找不回来。我基本的心智思考能力已经被长久的精神折磨摧残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就是个地道的蠢蛋。
我明白,这弦月形的钟摆钢刀以恰好和我的身体呈垂直角度的方向进行摆动,并且刚好就在我的胸口上,到时候,它将从我身上的粗毛边长袍划过,然后继续摆荡,接着向下划、向下割。虽然它有着大得离谱的摆荡幅度,大概起码有三十英尺宽,并且它也肯定有惊人的向下砍的力道,想来也能够轻易地切断周围的铜墙铁壁,不过我想,它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反复摆荡,恐怕要花上好几分钟才能真正把我的长袍划破。想至此处,我就不自禁地停住了思考,我在潜意识里还在自我欺骗,觉得我只要不再接着想下去,钢刀就会在这个高度停下不动,不再往下。不可以,我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不能容忍自己的懦弱,所以,我逼着自己认真想象——那钢刀将袍子划破时所发出的声音和那时我浑身汗毛倒竖的感受。越是这么想,我心里越是恐惧,最后牙齿也战栗地互相磕绊。
钟摆钢刀还是在缓缓地、平稳地,却又一刻不停地往下降!一种亢奋而疯狂的状态攫住了我的神经,竟对钢刀缓慢的下降速度及其快速的震荡幅度进行比较。它左右忽闪着摆荡不休,并且还发着那让人发狂的尖叫声。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只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巨虎恶兽。而我呢,就像被两只魔鬼轮流占据一样,此刻狂笑,下一刻就鬼叫。
钟摆钢刀始终在下降——它确实在一点点下降,残忍地下降着!就在距离我胸口三英寸的地方,它悠悠然地摆荡着。我猛烈地挣扎着,想让左手恢复自由。我左手的手肘下面的部分未被绑住,能自由活动,可还是很费了一番功夫,才把附近餐盘中的食物放到嘴里。所以,我要是能让自己的左手完全恢复自由,就可以将钢刀抓住,让自己免予被割断的残酷命运。这就好像即便有一场雪崩就要发生在我的眼前,我也会尽一切努力阻止它,拯救自己。